第15章 4号矿井

第二天，小雨，

煤矿的工作并未受多大影响。

我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上班。

当我穿好劳动布工装，登上靴子，戴好矿帽，坐进矿车的时候，心情有些小激动。矿车开始下滑，我打开头灯，好奇的四处乱看。

这个矿井是2号井，里面好几个矿道，铺着铁轨延伸到黑暗处。随着矿车越下越深，我由好奇变为压抑。井里空气变的闷热起来，坐着不动仍会出一身汗。我之前以为井下冬暖夏凉，其实并不是，我爹说都是地面上主风机送下来的气，温度和外面一样。

矿车在矿道尽头停了下来，我爹和我下车后开始运煤。对于没技术的矿工来说，只能搬运。放炮倒是工钱高，但是个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干的。我们的工作是把煤用铁锨铲到矿车上。每人每日有固定的任务量，出多少煤有带班的计数。

我先试了下，一铁锨下去，满满运到矿车上，很轻松。然后便甩开膀子干起来。

我爹看到我这个情况愣住了，只当我是初生牛犊子傻卖力，不停的让我慢点，要不一会就没力气了。

直到俩小时后，我仍旧没有要停的意思，我爹开始重新审视我。

但他没说话，愣了一会重新往手心里啐口唾沫，拿起铁锨接着干起来。

一天的工作很沉重，下班的时候每个人都无精打采。我爹问我累不，我说还行。我爹拍拍我的肩膀笑了笑。

回到宿舍后我倒头就睡，再没有第一天的失眠。

看来人睡不着，是因为不够累。

这工作虽说累了点，但一想能挣钱，学费有着落，便有了奔头。

这几天连阴雨，整个矿区一片泥泞。而挖煤还在继续。

非到大暴雨，作业不会停。听工友们说，这个南方老板有十二几口井，一天挣的钱就能买一辆小卧车！所以哪能停？一停一沓子票子就没了。

想想我们，冒着生命危险，仅仅是为了学费，不由得辛酸。

挖煤的日子平淡而劳累，高中班主任说过，知识改变命运，所以我上大学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当我上第六个班的时候，挖煤的危险性，算是体会到了。

长时间的下雨，2号井开始渗水，警报响起来的时候，我们飞快冲向井口。刚出来便听到井下传来轰隆声。冒顶了。

我庆幸跑得快，要不然就得埋进去。此时喘着粗气心有余悸，甚至双腿还有些哆嗦。

不一会，一群人就跑了过来。显然有我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光头。他急忙命令带班的清点人数。当确认完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后，光头吐出一口气，开始骂骂咧咧，听着像是在骂老天爷。

我们这个井里一共16个人作业，目前是无法再进入了。等待我们的是什么？调到其他班组？

就在大家等待上头的进一步指示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一个精瘦如猴的眼镜男下车就急忙走过来。光头则恭敬的递上一支烟给眼镜男点上，汇报着这里的情况。

眼镜男听完后紧皱的眉头并没散开，而是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来回踱步。时不时的抬头朝西边一个方向看去。

班组里有人小声嘀咕，这个眼镜男是煤矿的老板，就是那个南方人。

最后老板决定，要重开4号井。

4号井就是我第一天晚上发现的那个没有灯光，一团死气的地方。

我心里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小声嘀咕：“为啥叫重开？4号井一直关着的吗？”

这时身边的老刘就对我说：“小伙子，你是有所不知啊，这个4号井，以前可出过事。”

老刘是矿上的老人了，可以说挖了半辈子煤。宝山矿大大小小的事，他几乎全知道。

“别瞎嘀咕！瞎说八道就给我滚蛋！”我俩的聊天被带班的听到了，直接打断。

这个带班的，平日里要求很苛刻，每车矿运到地面上，总是给工人记出煤量的时候克扣。班组里的人对他没啥好印象，但都敢怒不敢言。

上午是干不成活了，班组的人都提前散了。

这4号井在我脑子里是个大大的问号，联想到那天夜里我看到的情况，好奇心到达了极点，几步追上老刘，问道：“刘叔，这井里之前发生过什么？”

老刘扫了一眼远处的带班，小声说：“当官的不让说。”

我小声说：“刘叔，一会我去给您买盒大前门。”

老刘眼睛一亮，说道：“回宿舍说吧。”

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回宿舍的时候，老刘正在大通铺边上抠脚。我赶紧给老刘递上一根大前门，再给他点着。

老刘吸了一口烟，便说4号井的事是他轻身经历过的。

几年前，这个矿山还不是现在的老板，而是本地的一个茬子，常年打架，脸上有道骇人的疤，人称王老疤。

王老疤并没有资质手续，就是俗话说的黑煤窑。并且要求严格，动辄对矿工打骂，工作压榨的也厉害。不过有一点，按时给钱，所以还是有人来给他挖煤。

老刘当时就在4号井作业。他是掘进工，负责打电钻破掉软煤层或破开大点的煤块。有一天老刘打煤层的时候打出来一个洞，老刘还寻思是不是和别的矿洞打通了，就把洞口扩大，往里一看，黑漆漆啥也看不见。如果要是别的矿洞，最起码有照明，有工人作业的声音。但这个洞里一片死寂。老刘刚走进洞里就尖叫一声，把旁边干活的矿工吓一跳。

原来老刘差点失足掉下去，过了这个洞口，底下就是深坑。

几人一下围了过来，这洞里的空间仅凭矿帽上的头灯根本看不到边际。再看向脚底下，也是深不见底。只觉得丝丝冷气从下而上的冒着。

老刘他们面面相觑，又招呼了几个矿工，大家一合计，先弄清楚这个洞多深。他们把头灯和电池拆下来，用绳子绑在一起，慢慢往洞里探下去。

约么下到几十米，灯光所照的范围就能见到反光了，难道是地下水？

接着再下降，洞底的情况就明了了。

这哪是地下水，分明是血池，暗红的液体汇集而成的一摊血池。血池表面上漂浮着人的尸体，满满当当足有百具。

放绳子的矿工看到后差点松手把头灯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