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拜师
几个人仍旧大着胆子往前走,希望能寻到遮蔽之所,至少也该是个山洞。前方的路仿佛愈来愈窄,光线也暗了不少,该不该往前走呢?会不会有豺狼虎豹隐匿其间?他们渐渐害怕起来。
李婉宁本来就抓住了高子昂的手,此刻又紧了几分。
高子昂感受到了,握着李婉宁的手也紧了几分,冲她自信一笑。后又定了定神,稍大声些说:“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萧飞燕露出赞赏的神情,说道:“少爷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胆识,前途无量啊!”
挤过窄路,甚至都没路了,天地一下子变得敞亮起来。干净的石板铺就的台阶,通往又高又远的山顶,两边浓密的树林消失不见,只有低矮的杂草。山顶云雾缭绕,顺着石阶往上爬,爬到接近山顶处,便隐隐约约呈现一座茅草屋。
茅屋周围的松柏苍翠,门前修竹摇曳,包围着恬静、雅致的气氛。
萧飞燕想,若运气好,这大概就是今晚的栖身之所了。她上前敲门:“请问,有人在吗?”
屋里闻声出来一位身着飘飘长衫的中年男子,因为被打扰到一贯的清净,似乎很不友好,皱着眉头问了句:“几位来我这僻静的山中茅屋有何贵干?”
萧飞燕礼貌回应:“先生,冒昧打搅了,我们几个被仇人追杀,还希望先生接纳我们暂避于此。”
男子见几个人除了弱女子就是小孩子,个个风尘仆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恶意,便请进来稍坐。
李婉宁刚走到门口就闻见香薰燃烧淡淡的味道,那是清雅墨兰的香味,寂寞幽香、独守高雅,瞬间让人身心放松、愉悦。这栋房子外观上看是茅屋,里面却布置得宽敞、整洁,给人的感觉非常典雅。寥寥几本书置于高耸的书架中央,楠木书案上的文房四宝整齐地摆放着,微风时时轻轻掀起刚写过字的纸张。
书房之侧设了一间小小的茶室,男子正娴熟地泡着茶,烫壶、温杯、置茶、高冲……一系列动作舒缓而高雅,不急不躁,全然专注于面前的这一壶茶。“几位请坐吧,尝一尝我新泡的茶。”男子伸伸手示意到。
几个人围着茶几坐了下来。待李婉宁端起茶杯饮下茶水的一刻,她惊奇地发现此杯胎质细腻,腴润光亮,匀净如玉,釉色莹澈凝貌青,俨然青瓷中的上等品。
她因此断定此人不俗。
两个小孩子,可不会像大人们那样一副很会品茶的模样。李婉宁起初还老实地坐在垫子上,没过一会儿就开始蹭来蹭去。小丫头这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四处张望。
“先生,名智阳,字邈远,自号逸仙居士。”李婉宁突如其来的发声打破屋内的宁静,深感自己知道得很多,得意地跳着小脚。
男子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李婉宁,问道:“你这小丫头如何知晓我的名号?”
“听父亲说,当今有一位奇人,早已料定前朝的命运。这位奇人收藏的两样珍品世上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哦?”男子更加疑惑起来,“小丫头倒是说说,是哪两样?”
李婉宁自信地走到书案前,拿起砚台,说道:“一样是砚台,此砚名曰‘秋叶青玉砚’,是流传下来玉砚中的极品,由汉代青白玉雕成,硕大花叶,叶面上栖一蝉,砚底叶脉清晰。原本叶尖朝向一左一右是一对。然而汉朝末年,朝廷内乱,一部分皇室宗亲为躲避战乱,携其中一半及各种珍宝东渡。据说,船翻人亡,携带的所有宝物沉入大海,无力搜寻。只剩下另一半流传至今,由一位奇人收藏,就是智阳先生您……”说完,将青玉砚轻轻放回了书案,唯恐这个绝世珍品受到半点损伤。
男子发现这小女孩颇有些见识,顿时产生了兴趣,对众人大改之前的冷淡态度,说:“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那你说另一样珍品是什么?”
李婉宁走到屋内挂的一幅书法作品面前,指着说道:“就是它——《快雪时晴帖》,晋代大书法家王羲之的作品真迹,流传至今,世间独一无二。”听到李婉宁这样说,大家都放下了茶杯,眼睛随着李婉宁的指引,欣赏起这幅书法作品来。
男子露出赞赏的神情,说道:“小丫头不简单,竟识得秋叶青玉砚和《快雪时晴帖》。”
高子昂因为练过王羲之的字,对此贴甚为熟悉,便说道:“《快雪时晴帖》乃王羲之晚年所做,当时他的心境追求隐逸自然,可见智阳先生您心境同样高远脱俗。”
“小兄弟过誉了,智某不过是怜惜珍宝,放在谁手里都不如放在自己手里安心。”说罢,他继续品着茶。
智阳此人,李世民也想要收入麾下。但他不参与皇族争斗,只是期待自己能为天下安定做点事。
他看了看一个个狼狈的样子,问道:“你们这些孩子狼狈至此,是惹上了什么仇家?”
萧飞燕很恭敬地回答道:“小女子被恶霸逼婚逃至此处,他们是为了帮助我,都是我连累了他们。那恶霸王员外肆无忌惮抢占民女,已经纳了好几房姨太太,依旧贪婪成性。”
智阳瞬间明白了,叹了一口气,不确定地提醒了一句:“你们切不可硬碰硬,只怕是这王员外有官府做强大的后台。”
听智阳这么一说,萧飞燕回忆起自己成长过程当中,父亲确实总在巴结王员外。她终于明白,这长安城的有钱人多如牛毛,父亲又为什么只是讨好王员外,还把自己送给他,原来是看重他背后的势力。
“将自己的女儿送给一个老头子,只为讨好他,这样的父亲真是禽兽不如!”高子昂愤慨道。
“自古女人的命运就像是浮萍,来去全由不得自己,只被当成是男性世界中的附属品而存在。从古至今的‘三从四德’真是害人!”李婉宁发出令周围人惊奇的感慨。
大家都未想到竟有人敢抨击古往今来约束女性的道德准则——三从四德,还是个几岁的小毛娃子。
李婉宁再次引起了智阳的注意,他赞赏之余增添了些许惊讶。在智阳眼里,人人生而平等,不论富贵、不论男女,单方面制定从属性质的准则实在有失公平。今天有人提出来,与自己不谋而合。
萧飞燕说道:“小女子出身贫苦,婚姻上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淡淡的幸福。”
萧飞燕的话音刚落下,智阳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说:“你的幸福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同样是父亲,我的父亲就视我为掌上明珠。亲情与财富就真的有关系吗?”李婉宁对这世事疑惑起来。
“哼!这个世界上你个小丫头不懂的事还多着呢。”高子昂终于逮着机会数落李婉宁一番。
李婉宁不服气地说:“子昂哥哥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我不懂的你也不懂。”
高子昂听着语气里有些恼怒,便笑着迎合:“是是是,婉宁说得对。”
李婉宁觉得这是明显的敷衍,转向一边,更加恼怒了:“哼!”
智阳发现了其中的微妙,不禁笑了起来,说道:“还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除了李婉宁,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李婉宁冷静了一下,她当然知道智阳先生是在玩笑,说道:“人家孔子是一代圣人,怎么会贬低女人和小人呢?此语并非女人同小人一样卑鄙之意,说的是亲近女人和小人无法养胸中浩然正气。但是自古至今,男人都把女人圈养在狭小的空间里,如何培养浩然之气?如果所有女性同男人一样,享有平等的教育权利,平等地驰骋于天地之间,怎会缺乏浩然之气?”
李婉宁说着在场另外两名女子听不懂又让男子惊讶的一席话,智阳愈来愈欣赏这个小女孩。然而不一会儿,他又陷入沉寂,表情稍显凝滞,纵然她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能改变什么呢?
从呆呆的面容之下声音极低地、生硬地挤出几个字:“那你又能如何?”他根本就没打算让李婉宁听见,这不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能考虑清楚的问题,更别说还提出什么解决方案,原本只当是自言自语。
他没有想到仍然得到了李婉宁的回应:“凭我一己之力着实不能改变什么。可是我们的时代在进步,女性地位会一点一点抬升,没准有一天能诞生女皇帝呢!”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皇位从来都由不得除那个位置上以外的任何一个人说三道四。这“大不敬”的罪过,万一传出去,不仅说话的人,听的人全都性命堪忧。
空气骤然冷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