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小乞丐
市区最大的广场旁的天桥下，我和初九蹲在路边的石牙子上跟周围显得极度格格不入。
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小马扎上坐着一位身穿道袍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面前摆着一张画着八卦图案的幕布，左边写着“祖传神相”，右边写着“算古测今”。
白胡子老头相邻的位置是一名披着袈裟和尚造型的光头男子。
男子身前同样放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超度、法事、诵经、加持。
在我们面前的空地上，初九歪歪扭扭的用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粉笔写下：看风水、测字、看相、驱邪。
初九写好这些字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旁边的假道士、假和尚满脸不屑的撇了我们一眼，呵，弱鸡。
至于为什么说是假道士、假和尚，这是初九的定义，从他俩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修行者该有的气。
不过确实我从面相上并没有看出来一些明显的东西，关于职业除了极个别特殊存在外，很难从面相看出来具体。
初九打着保票一定赚钱的方法就这么开始正式营业。
在过往行人异样的眼神中，我开始后悔花了两块钱坐了两个多小时公交车跟初九出来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单从表面造型来看，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高人，另一位看着是得道高僧，两人脸上的怜悯更像是特意从深山出世为人排忧解难。
而我和初九？怎么看都像是逃课出来鬼混没钱坐公交回学校的不良少年。
第一次出来摆摊，没有任何经验，完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能想着不浪费公交车费，硬着头皮坐在路牙子上，抱着先试试的态度，总要好过什么都不做吧。
坐着发呆也是无聊，不如主动出击，我开始观看路过的人们，准备从他们的面相上看出来些什么信息然后精准推算，绝大多数人印堂不明不暗，表示近期没有什么大的起伏。
整个上午也没有遇到我认为适合的客户，毕竟想着得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才行。
不然有些钱赚的不心安理，肯定也存不住，多半会是通过别的方式再花出去，竹篮打水罢了。
我们俩没有生意不代表别人没有生意，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假和尚和假道士的摊位陆陆续续的有人停下来坐在他们面前的小板凳上，听他们有模有样的说着跟来人有缘，自己愿意耗损多年的功力为来人化解劫难，最后客人付完钱感恩戴德的离开。
我大概总结为：不是普通人好骗，而是骗人的人太懂普通人的心理。
一个五六十岁的中年妇女路过假道士摊前，假道士半闭着眼，语气平缓如跟熟人闲聊般的语气说道：
“也是个可怜人呐，看起来像个福太婆，其实在家里是老奴命，家里十事九事到，一事没做还睡不着觉。”
中年妇女脚步不由放慢速度，停下来：“大师，说的是我？”
仔细推敲一下，中年妇女身材发福，这么大年纪往往有了孙辈，家务自然繁重，而且是当仁不让。
听到道士的话，自然会想到自己就应该是这个劳碌命，很容易被假道士的这句话打动。
遇到一些时髦青年人则说：“赚的钱铜担挑，花起钱来雪花飘”，往往也能应验，跟年轻人达成同情。
而遇到中年男女则会说：“小孩子年纪虽小，一肚子鬼主意，小虽小，聪明点子却不少。”
这些话，套在适合的人身上，都会觉得是这么回事，但仔细推究其实等于什么也没有说。
在假道士不远处的假和尚套路还要高深一些，上学的时候多半是数学课代表。
一名三十多岁的事主焚香拜罢后，假和尚起身敬天颂读：
“XX婚姻不顺求解，求解人愿意供奉一年香火钱，一月一块钱，如果可以解，请发上上卦。”
何谓上上卦，就是手上的爻杯，合起来象牛角的，丢下来后，假如是一正一反就是上上卦。
学过数学的人都知道，一正一反的概率是二分之一。
如果不是上上卦怎么办?那就是漫天神佛嫌香火钱少，灾大难解，加一倍香火钱，再不行，再加一倍。
如果再不行，就玩的有点过头了，只能说不能解，你给再多的钱我都不会解，神佛不同意解不了！
就在事主愁眉不展的时候，推荐其他的化解项目，总之事主的钱肯定是逃不掉。
仔细想一下，连续三次不出现上上卦的概率是八分之一，机会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大部分事主还是挺满意的，至少花钱买了个开心。
初九满脸郁闷，盯着我神情尴尬：“还真低估了这些人，原还以为这些人只会'父在母先亡'这种简单的骗术。不过我老汉的老汉说骗来的钱要沾因果的，不得行！”
看着初九半天时间从意气风发到完全两样的霜打茄子神情，我不由的想笑，我们两人还是低估了江湖险恶。
我拍了下小圆脸的脑袋：“初九，你老汉的老汉有没有跟你说过江湖险恶，十人九骗？”
“没得撒。”
初九歪着脑袋，自己的寨子一百多人，好像就他自己一个骗子，经常骗姐姐给糖吃。
其实这句话我也是从爷爷那里听说来的，他告诉我从古至今真正有大能力的先生其实也不少。
有一部分是为一些有特殊身份的权贵服务的，他们基本上不会为普通人服务。
还有一部分是隐居山野不问世事，偶尔有个别的先生凑巧会帮普通人解决个什么麻烦事。
而我们通常遇到的先生、大师多是偶然从某个渠道学了一点点的皮毛，或是了解一些民间禁忌，再加上能言会道，多半是做一些简单的红白事，选个好日子，好时辰等。
至于算命看相多半是猜测来人的身份胡编乱造，蒙的对了来人开心了赚钱小钱，也有编错挨打的。
总归类似“父在母先亡”这种万金油的词汇都掌握不少的。
再比如“你家阳台种花了吧？”
你回答种了就是花的原因，你得挪个位置换个方向，要是回答没有种，那就是缺了这盆花，回去得种。
于是很多人发现找了先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回过头细想之后发现上当受骗，于是就有了“十人九骗”形容江湖算命先生。
我曾问爷爷他到底属于什么水平？
爷爷回答就比这些江湖算命先生厉害一点点吧，至少没有骗过人。
我听过后也就没有再当回事，相比起这些无趣的知识，我更喜欢听爷爷讲那些离奇古怪的人或者事情。
但有一点我记得清清楚楚，爷爷说有的江湖算命先生会叫事主积德行善多做好事，这类先生沾染的因果要少上一些。
我正在给初九讲述爷爷告诉我的事情，一位年老的妇人路过我们的摊位随手丢下一枚硬币：
“小乞丐，买两个馒头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