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唯情难防
“大侄子,今日骑马,有何感想啊?”
梁王府内,已大摆筵席。梁王让君莫怜将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君莫怜还真就这样做了,丝毫不见外。明老始终觉得不妥,却一直没有机会对君莫怜说。倒是李蕙兰,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君莫怜喝完一大杯水,胡乱擦了把嘴说:“梁王伯伯,侄儿才发现,骑马原来是这样有趣的事儿。白鸽奔跑起来的时候,侄儿只觉得胸中豪气顿生,恨不能跨马走遍天下山河。尤其梁王伯伯的骑术,更是令侄儿佩服。侄儿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梁王伯伯这种地步。”
梁王爷用袖子擦了擦嘴,勉励道:“哈哈,你梁王伯伯的马术,可是从战场上练出来的。你也不要灰心,好好练习,总有一天,你会到梁王伯伯这个地步的。大侄子,你以前是不是骑过马?我看你马术虽然不精,却也有模有样,竟没有丝毫畏惧。白鸽的速度可是不慢啊,虽然白鸽故意放慢了脚步,但也不是一般的马所能比的。”
君莫怜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只是远远地见过马,摸都没摸过呢。那个怪人的瘦马梁王伯伯知道吧,我去和它打招呼,它理都不理我呢。”
看着君莫怜委屈的模样,梁王大笑道:“宝马如英豪,自然有些脾气,否则,骑着也没劲!那青衣怪人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怎么,他的马那么不待见你?”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是半道上遇见的。也不知怎么的,他就要和我们同行。梁王伯伯,你别怪他啊,他脾气很古怪的,和我们也不说话。就像一块木头。”
君莫怜委屈的样子,倒把梁王与明老给逗乐了。
明老笑道:“可不是嘛,公子亲自去喂马,结果那匹瘦马压根儿呀,就不搭理公子。公子气的骂了几句,没想到反被瘦马瞪了一眼。”
君莫怜幽怨的看着明老道:“明老,你还说。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君莫怜惹得梁王与明老哈哈大笑起来,整个宴会上,充满了喜庆之色。
李蕙兰莞尔,莫怜这般高兴,她心底也很高兴。十二岁的少年,就应当高高兴兴的。只盼望,莫怜能一直这样高兴下去。将来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自己也好给母亲一个交代。
梁王放下象箸,沉吟道:“要说怪人嘛,我这一生啊,见到的怪人太多,早就习惯了。明老,你记不记得昆仑老人?那青衣人在古怪,也没有昆仑老人古怪。”
“当然记得。昆仑老人,那才是真正的怪人、奇人。时而疯癫,时而正常。行踪更是飘忽不定,做事只凭自己喜好来,从来不管什么世俗规矩。有人说他来自昆仑,因而叫做昆仑老人。也有人说他来自西域自号昆仑。”明老撵着胡须,半眯着眼睛。说起昆仑老人,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梁王点头道:“是啊,正因他行事疯疯癫癫,才成为江湖怪人之一。当年,他看东海十三岛不顺眼,孤身杀进东海十三岛,最后全身而退,原因竟是因为东海十三岛的人吃酒少给了店家银两。当时,江湖人皆称赞昆仑老人为当世大侠。谁知,他反而诛杀了称赞他的那些人。此后,江湖上的人不知道该怎样评价他,只好将他称为怪人。”
“那也真是够奇怪的。”君莫怜只觉得这个昆仑老人比青衣人还要古怪,不过,既然梁王说昆仑老人是怪人之一,那应该还有几位怪人,便问道,“那还有哪些个怪人?”
明老捻着胡须道:“公子,这江湖上啊,总共有四大怪人。昆仑老人是一怪。这第二怪嘛,便是白面书生,此人是个大盗,却是个雅贼。不偷金不偷银,只偷少女心,只偷他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武功奇高,据说这世界上没有他偷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据说是个白面书生。第三怪乃是一个小老头儿,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不过脾气却是古怪,你想到从他那儿得到消息,必须给他一坛他认为的好酒。这些人啊,比青衣人古怪的多。”
梁王倒了碗酒,刚要喝,又停下来道:“江湖多英雄豪杰,却也多出怪人。好在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规矩,互不干涉,大家倒也平安无事。”
明老接过话题,道:“不错,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朝堂有朝堂的律令。只有这样,大家才能相安无事。江湖与朝堂能像现在这样和平相处,这还得拜谢太祖高皇帝呀。前朝百年而亡,就是因为江湖与朝堂关系混乱所致。太祖平定天下后,与江湖人士约法三章,互不干涉,谁若越界,格杀勿论。我大夏国能有今日之安平,于此不无关系呀。”
好不容易等明老说完,君莫怜迫不及待的问:“还有第四怪你们没说呢,第四怪是什么?”
忽然,正在喝酒的梁王停了下来,眉头不自觉的挑了挑。
明老脸色凝重,小声道:“公子,这第四怪,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你不是一直敬佩梁王么?让梁王给你讲讲上阵杀敌的事。在北凉提起梁王,可是能止小儿啼哭的哟。”
君莫怜见两人谈之如避猛兽,便识趣不提,拉着梁王的胳膊,笑说:“梁王伯伯,快给莫怜讲讲你东征西讨的故事吧。”
“好,好,梁王伯伯给你讲讲。”
话题转移,气氛融洽,刚才那不经意的紧张,消散的无影无踪。只是明老眉心,却流露出一丝不自然,借喝酒之时,下意识的往外面看了看。
这一切,全落在了李蕙兰的眼中。她虽是女流之辈,然而心智灵活,丝毫不输于梁王与明老。
日月替换,时光流转。不知不觉间,君莫怜等人已在梁王府滞留半月之久。在梁王的教导下,君莫怜的骑术日益精湛,只是与梁王比起来,差距甚大。不过,骑术能与梁王相比的,又能有几人?
“看来是留你们不住了,也罢,来日方长,我等也不必学文人那般扭捏。走吧。”
梁王大手一挥,尽显王者之气。
“梁王伯伯,感谢这些天对莫怜的照顾,莫怜告辞。等以后有时间,莫怜必来拜见梁王伯伯,再聆听梁王伯伯的教诲。”
说道此处,君莫怜忍不住别离溅泪,红了眼圈。这几句话,当真发自肺腑。长这么大以来,除了母亲和兰姐,从没有一个人像梁王一样对他。梁王不但没有看不起他,反而赠他宝马,如此恩情,他永远难忘。
“臭小子,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流泪,哭哭啼啼那是文人女子行径。不要辜负梁王伯伯厚望,否则,梁王伯伯不会饶你。”说罢,梁王又转过头,拍了拍明老的肩膀,叹了口气,“明老啊,咱们兄弟,下次见面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好好保重,下次见面,在好好喝他娘的。”
想起往日情义,再想到自己这些老兄弟们,是见一次少一次,也不禁悲从中来。
“梁王保重,下次见时,再陪梁王一醉方休。梁王,珍重!”
“走吧走吧,老子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臭小子,赶紧滚蛋,哭哭啼啼,想什么样子。”
“梁王伯伯,再见。”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青卢一声长嘶,白鸽回头望了一眼,随即,发足狂奔!
梁王看着明老等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却依旧没有回去。
不多时,一骑西来。马上是一名白衣文士,约莫四十来岁,只上嘴唇两撇胡须,眼睛小而精,嘴唇极薄,下巴极尖,倒像一只老鼠。
等那人到得梁王跟前,梁王点了下头,道:“文远,辛苦了。”
此中年文士,便是大名鼎鼎的梁王智库——李文远!世人皆知,梁王之所以能成为梁王,多半功劳要归于李文远。
李文远提出的“以梁地养梁人,以梁人守梁土”的策略,使得两地成为北方的一道铜墙铁壁,北凉铁骑想要南下,几乎成为不可能。青州铁骑,之所以能驰骋天下而几无对手,多半也要归功于李文远。因此,李文远坐上了梁地的第二把交椅。
世人将梁王与李文远的关系比喻为鞋与脚的关系,梁王为脚,李文远为鞋,足见李文远的重要程度。
“为梁王办事,何来辛苦之说。”李文远看向东方,问道,“梁王,刚刚离去的可是明老?”
梁王点头,平静的道:“接武侯的公子回家。”
李文远略微一思索,便道:“梁王此举,莫非是在考验孔长雄?”
梁王不置可否的道:“也可以这样说。君莫怜乃武侯长子,虽自幼被遗弃,但身份变不了。如今,君、孔联姻,更叫人轻视不得。孔长雄欲杀君莫怜,其中含义,我不说你也明白。君莫怜身边有明老守护,孔长雄恐怕也不易得手。现在君莫怜身边又多了一个青衣怪人,只怕更不容易。不过,孔长雄既要与我合作,倘若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那么他这个‘孔风云第二’的名头,只怕要重新定义一下。”
李文远又问:“既然如此,梁王又为何赠送君莫怜白鸽?莫非梁王要拉拢武侯?”
“呵呵,文远呐,少在我面前装糊涂。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我与武侯乃多年老兄弟,不管如何,这点情分还是有的。送马,一是喜欢那孩子,二是想看看武侯的态度,三来我倒想看一看,京城那位如何反应。我虽然答应孔长雄滞留君莫怜几日,但也是尽一尽地主之谊。至于孔长雄要杀君莫怜,那与我何干?”
梁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神邃如深潭,不可莫测。
李文远眼中精光一闪,摸着两撇胡须道:“妙,实在是妙。梁王此举,非但结下了一个善缘,而且很有可能换来君家的善意。若孔长雄杀死了君莫怜,则君家与孔家联姻不成,必势同水火。不管君莫怜死没死,君孔两家,必会感激梁王,京城那位的态度也会一目了然。佩服,文远实在是佩服。”
梁王淡淡的道:“走,回去,陪我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