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解救
即使在视线模糊只见轮廓的黑夜里，钻天椒的手法依然值得信赖。那枚引信未被拉开的手榴弹出手之后几乎呈一道直线，正中身材短小的日军侦察兵额头。
“留活口！把枪给老子下了！”树上的嵋猴子尽管压低了声音，但仍然掩饰不住急切。
钻天椒反唇道：“还用你个老东西废话！”接着对米光说道：“穷光蛋，赶紧把小鬼子绑了。”自己却忙于四下翻找那枚不知蹦到何处的手榴弹，这可是性命交关的宝贝，哪有时间关心米光伤的如何。
米光摸了摸沾血的额头，只是秃噜点皮，没有大碍，便老实巴交的替钻天椒干起了活。他摸到被自己刀锋劈倒的鬼子，血糊了一身，这当头一劈着实厉害，从肩膀到腰胯斜开了一条大口子，军用皮带和冲锋枪柄一齐被削断了。
血腥味引来了大批雨林中稀奇古怪的昆虫，恼人的嗡嗡声萦绕在耳边。米光拂手挥了几挥，又摸向被砸晕的日兵，那小鬼子哼哼叽叽，还未恢复神志。米光抽掉了他的皮带，结结实实系了一个背铐，然后将那支完好的百式冲锋枪挎在自己身后。
“穷光蛋，有好东西就想独吞啊！”借着月光反射，钻天椒看到了冲锋枪狭长的金属弹匣。
嵋猴子从树梢刺溜溜滑回地面，拍了下钻天椒的脑门，而后对米光一伸手：“这是侦察兵的枪，刀娃子使不得。”
米光有些不情愿，用家乡话嚷嚷道：“猴子，你嘴里这咧握列滴胡交代！这明明是俺自己缴获的，你凭啥说要就要？”
“嗯？”老侦察兵又伸了一回手，“借用，仗打完了还你。”
“真的？”米光有些不信。
“有借有还嘛。要是能把山下的鬼子全解决了，哥哥送给你十支八支的不在话下。”嵋猴子开始胡乱许愿。
尽管不太乐意，米光还是解下冲锋枪递了过去，而后让钻天椒来抬俘虏。
“小鬼子抓了么用，听不得他们的鬼话咧。”钻天椒踹了日本兵一脚，那家伙仍未完全醒转，嘴里呜呜哇哇不知在胡诌什么。
“你瓜娃子懂个屁，只要是活口，总能套出点情报的。”嵋猴子一把拎起被绑的倒霉鬼朝山头连拖带拽。
树叶沙沙响动，接着传出画眉鸟的脆鸣。三爷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猜到嵋猴子他们多半是有了战果。
嵋猴子将俘虏搁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向三爷汇报道：“两个来摸消息的鬼子，让穷光蛋劈开一个，这个被椒子手榴弹砸晕了，还么醒。”说罢，他伸手拍了拍日本兵，仍是没有反应。
一听说抓了俘虏，歪博可来了劲，解开裤子朝躺地不起的日本兵脸上哗哗撒尿。
众人掩鼻皱眉，但心里都觉得解气。
“嫌弃个啥，谁都不是童男子，全一个味儿……瞧好喽，一尿就醒。”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日本兵在臊味猛攻下悠悠醒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本能的伸手摸枪，嵋猴子朝他晃了晃那支百式：“别费劲了，如果想死的痛快些，就老实点，有一句答一句！”
一边的于帅惊讶道：“老猴子，你中国字都不识几个，还懂日本话？”
嵋猴子没抬眼瞧他，从怀中摸出打火机，火光映出那张扭曲惊恐的脸。这日本兵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稚气还未褪尽。可无论如何威逼恐吓，这日本娃就是死咬牙关不开口。
歪博不满且不屑道：“猴子，你这日本话不地道吧，这小鬼子估计是没听明白。”
嵋猴子啐了一口：“老子在淞沪战场火线学的，你个驴娃子懂啥！”
“问不出什么的话，就地处决算了，日本兵哪有手上不沾中国人血的！”说话的人声音低沉且陌生，是“眼镜兵”队伍里一向最为缄默的石砀。
“石肠子……”嵋猴子握住他的手，黑暗中战友的面目不清，但能感觉到石头的手一直在颤抖。自从歪博将他的名字错念成“石肠”，大伙索性将错就错，石砀也不再计较。再说，对鬼子就该铁石心肠，他竟有些喜欢上这个新绰号。
“这小鬼子让他活到明早吧，有用。”三爷开了口，附在石砀耳边轻语了几句。
“咱们的林长官咋办？”于帅心里惦记的总是林玄。
三爷冷笑一声：“甭瞎操心了，她能耐比你小子强。”
在日本侦察兵扣响扳机的同时，林玄与李虎巍正猫在厚厚的草堆子里。当那声枪响划过夜空，两人迅速望向鸣枪方向，又相互对视一眼。
林玄正欲发问，李虎巍却示意她噤声，而后做了个拉动枪栓的手势。
果然，在凝神屏息之后，她听到极轻的拉栓上膛声，还夹杂着似有似无的说话声。李虎巍钻向发出可疑声响的方位，夜色中，庞大的C-47如一头困毙的死鲸伏在林海深处。
在迫降飞机的另一侧，似乎有微微火光闪动。他又摸近了十来米，已经能听到火苗蹿动的噼啪响。透过断裂的机身破口，火堆映出三条忽长忽短的人影。
三人身形都不算高，最瘦弱的那人双手被绑，跪坐在地。一对持枪日军守在两侧，看来，刚才的枪响声也引起了他们的高度警觉，其中一名日本兵正试图踩灭火堆。
被俘者除了张知行，不会再有别人。初看去，他似乎没有被刑讯拷问的迹象，但不排除敌方已从他口中逼问出情报的可能。
李虎巍认为自己子弹还有富余，从暗处击毙这两人易如反掌。反正远处战斗已经打响，不在乎打草惊蛇。他将机舱破口当作射击孔，准星咬住其中一名日兵。
扳枪扣响之前，准星里的日军身子突然一软，如断线木偶般瘫软下来。没等他转移枪口，另一个日军也闷哼着一头栽倒。这身手……啧啧……他忍不住赞叹。林玄不知是在何处接受的丛林战特训，居然在他眼皮底下无端消失，又鬼魅般出现在目标身后。而解决对手的武器，竟只是一块稍加削砍的硬树皮。
在确认周围没有援敌之后，李虎巍收枪走近了火堆。火已被踩熄了大半，但张知行那张白净的江南面孔还算清晰。
林玄用沾染敌血的树皮划开了绑索，低声道：“医生，你怎么搞的，被敌人随随便便就抓了俘虏？”
张知行手脚发麻，脸色惨白，一脸的羞愧，目光闪烁着不敢正视林玄：“我只蹲下喘了口气，就被枪指着后背了。”
“他们审你了？”李虎巍扶起虚弱的张知行，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军医除了手脚被绑有些发麻，浑身并大碍。
“嗯，审了。我谎报了咱们的人数和装备，鬼子应该还没觉察。”张知行语速很急，像是急着撇清自己的责任。
林玄检查了日军留下的武器，将两支百式和全部弹药都留给了自己。李虎巍对那些泼水般的连发枪械兴趣不大，可林玄对武器似乎完全不挑食。
“你谎报的军情可能被识破了，枪就响了一记连发，日军多半已猜出我们武器弹药短缺。不过现在能见度很差，短兵相接是我方有利，他们一定会选择拂晓天亮了再动手。”她将一支枪斜挎身后，另一支则端在手中。
张知行突然对李虎巍道：“小兄弟，你要当心，他们当中似乎有个狙击手，用的枪很特别，带瞄准镜的那种，浑身都是草啊叶子啊……”
“战术伪装。”林玄解释道，而后将目光转向李虎巍，“你得谢我，刚才我替你省了两发子弹。”
李虎巍蹲下观察两具日兵尸体，颈部的致命伤口很细，能用一块树皮造成这种杀伤，寸劲不是一般的大。
“你还听到了些什么？”林玄接着问。
张知行回忆了南部与山田的对话，判断日军应是开往山下堵截丁三爷他们去了。
林玄没多做思考，在离坠机点百十来步的地方选了棵稍高些的棕榈树，将张知行在树下暂时安置起来，而后带着李虎巍潜向预定集结地。
“不带着医生么？万一交起火来，有弟兄受伤咋办？”他对她的决定有些不解。
“包括我在内谁都可以死，唯独张医生不行，明白吗？”说这话时，林玄的脸色无比严肃，脸上几乎就写着“军法”二字。
李虎巍吐了吐舌头，弟兄们哪个不是爹生娘养，为啥就医生特殊，像个佛爷似的供起来，还要这军医派啥子用场呢。尽管内心一百个不同意，却没再敢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