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摇篮曲
“你真的想知道?”吴志面无表情的问道。
“是的。”辛格尔罕见的有些认真又紧张的说道。
“是我杀死的。”
“为什么?”辛格尔有些激动的问道,“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你的问题问完了,小子,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吴志并不想多说,手中戒指闪了一下,两人四周变得极为模糊。
“好吧好吧,您既然不想说我也不强求,毕竟尊老爱幼可是我们家族的美德。”
“如果你再说一句废话,我保证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吴志开始有些烦了。
“我手里的这个东西是我从家族里的图书馆里的一本书上翻到的,实际上也是靠它,我才最终认出您的。”辛格尔一口气回答了吴志的话。
“给我看看。”吴志不容辛格尔拒绝,手里就拿到了那个东西,这是一个小盒子,吴志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书签,淡淡的印记正发着光,吴志把挂在脖子上的吊坠拿出来,上面也有一些淡淡的印记,两者频率一致的微微发光,吴志之前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戒指暴露了行踪,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东西。
“原来你是她的孩子。”吴志收起了吊坠,然后也把书签放回盒子收起了。
“咳咳,吴教授,我妈妈可一直爱着我爸爸的,您可不能乱泼脏水啊!”
辛格尔一脸感兴趣的样子,似乎想听到吴志说出更多的八卦。
“……我的事,你没有和其他人说吧?”吴志没有理会辛格尔的滑稽样,开始确认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
“我也想说没有,但是我怕您一听到了就马上把我杀人灭口了,所以我在村子外的地方放了一个讯号发射器,如果三天内没有去解除,您在这里的事就会传遍我们家族了,当然也就传遍整个大陆了。”当听到辛格尔话后,吴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去解除了,你的那个交易我答应你了,不过得等五年,等五年后我把这个村子的小家伙们教完送走离开村子后,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的,不过是个伪神之物,我早就已经不需要了。”
辛格尔伸出大拇指,拍马屁道:“您真不愧是大陆最顶尖的虚数术士,说话就是豪气,我现在就去……”
辛格尔说完,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布置的讯号发射器位置了。
“解……除……了……”
……
“东山,你确定你这次上山没捅马蜂窝子?”王秀兰缝着衣服说道。
洗完澡赤着上身的陈东山一溜烟的躺在床上,无奈的说:“俺也想不通啊,谁知道谢林那小子的直觉那么准,说出事就出事,他还给了俺烟雾器以防万一来着,不过俺没用到,哪能想到周围野兽多了是因为魔兽跑出来了。”
“那就是有人把魔兽引过来了,东子,你明天好好问问谢林他有几头魔兽,叫什么,如果只是你说的三级魔兽还不用担心,我担心的是如果有四级魔兽,咱们就赶快搬家。”
“四级魔兽?不可能吧,那种魔兽媳妇你说过不会主动离开自己领地的吧?而且就算真来了不是还有虚能炮吗,那玩意蓄能后的威力很厉害的!”
王秀兰停止缝衣服,对着陈东山摇摇头说:“你不懂,东山,四级魔兽,如果真是四级魔兽的话,已经不是光靠几门虚能炮就能应付的了。”
“我的家乡,一座比这个村子大不知多少倍的镇子,就是被一头四级魔兽毁灭的。”
“那简直就是……地狱……”
……
“梦?”
陈安站在森林里,四周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一场梦,陈安心里突然就明白了这一点。
一种冥冥的呼唤让陈安迈开了脚步,慢慢朝森林走去,四周的植物和树木似乎近在咫尺,但陈安却感觉并不真实,当然这是梦,不管梦里面是什么都是不真实的,陈安的不真实却是更像自己和这些树木植物,有种隔纱般的奇妙感,也正是这种感觉,他才会明白这里是梦。
做真正的梦时,除非刻意为之,否则梦里的一切都是和自己糅合在一起,经历着扭曲、分割、无序、无理的过程,无论多么荒谬的梦境,大部分时刻都和感觉自己本就存在与此,没有疑问,没有思考,近乎本能的在其中活动,而一旦醒来,又基本都不会记得,哪怕记得一点点,也会随着时间遗忘在大脑深处。
因为本来就是虚幻,因为本来就是虚假。
陈安很快来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那是他作为一个婴儿重生的地方,熟悉的树木、摇篮,以及摇篮中那天真可爱的婴儿。
婴儿看到陈安的到来,咿咿呀呀的笑着,用手指向了陈安,那尚未被世俗染色的清澈双瞳看着陈安,陈安从婴儿那如那好似明镜的瞳孔中,也看到了自己。
正是一个三十多岁,正穿着西装制服,似乎走到人生断头路终点,双目无神的自己。
陈安感到一股强烈的危机感降临心头,他感觉自己的脖子要被什么东西给砍掉,而涌上来的求生欲告诉他必须尽快把这个婴儿杀死,不然自己就会死,而只要杀死了这个婴儿,这具身体也将再无隐患,永远的属于他了,但是心中又有另外一个声音告诉他,一旦选择杀死了婴儿,他就会丧失某个宝贵的东西,那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丢掉的东西。
这是求生的欲望和理性之间的争斗,这是未来与未来的交锋。
在死亡的大恐怖下,陈安的面目狰狞恐怖,好似地狱中的恶魔,迈向婴儿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定。
到了摇篮面前,陈安的面孔已经狰狞得无以复加,似乎下一刻他就要要用力掐死婴儿。
“哇啊啊啊啊!”婴儿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结局,突然大哭起来。
“!”
陈安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灵魂深处的求生欲虽然还在涌现,却再也没法影响到陈安了,虽然那种像是刀片架在脖子上,随时都可能砍断脖子的感觉依旧还在,陈安还是无动于衷。
“嘿,小家伙,你还想再见到你妈妈一眼吗?”
陈安在一旁坐了下来,靠在树上对着婴儿说道。
婴儿依旧在哭,陈安便一直在等,他的脖子逐渐出现了一道印痕,印痕不断加深,脖子开始出现一道伤口,好像被人慢慢扯掉人偶的头那样,没有流血,可只要首身分离的那一刻,陈安就会真正的消失掉。
陈安伸出手,抱起了婴儿,他轻轻的晃着,曾经有无数次他想象着自己有个孩子,自己能像这样抱着孩子,哄着孩子,和身边的爱人一起照顾着孩子。
陈安哼起了一首摇篮曲,那是他还在小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抱着自己哼的曲子。后面生了弟弟妹妹后也会抱着他们哼着这首曲子,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曲子,却莫名会有一种安抚感,只要母亲哼着这个曲子,哭闹的弟弟妹妹都会慢慢平静下来,哪怕是长大后的他,每次回想这个曲子的时候浮躁的心情也会慢慢平静下去。
“哼哼~哼~哼……”
婴儿的哭声慢慢变小,眼睛睁开有些好奇的盯着陈安,陈安的脖子依旧在慢慢被撕开,只是速度越来越慢,直到还剩最后一丝,撕开的口子才停了下来。
阳光透过树叶洒落在两人身上,中年人坐在树下,温柔地抱着婴儿,平缓、舒心的曲子从中年人的嘴里哼出,本来哭泣的婴儿也渐渐平静下来,在这舒心的曲子下慢慢闭上眼睛。
婴儿逐渐在消失,化为了光慢慢融进陈安体内,陈安的脖子开始恢复,同时灵魂也开始发生变化,逐渐变成了现在身体的样子,周围的景象渐渐模糊起来。
“放心吧,我会让你再见一面你的妈妈。”
陈安喃喃自语,站起来望着四周。
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连同陈安一起,陈安明白这个“梦”要结束了。
就在陈安消失的时候,他突然看到有一个有什么东西浮现在面前。
就好像是伪装的幕布被拉开,掩藏其中的什么东西显示了出来。
可还没等陈安看清楚是什么,就已经醒了过来。
一只脚压在他的脸上,肚子上压着另外一只脚,鼻子还被塞了根脚趾,一只手也被陈峻的屁股压着,自己的腿似乎也被什么东西咬着,陈安费力的把身上压着的脚拿开,又把压着的手抽出来,等手稍微不麻了后,就起身压在陈峻身上,用手掌比划了下,房间里响起了响亮清澈的“啪啪”声。
吃早饭的时候,脸颊红肿的陈峻“唉哟唉哟”的小口吃饭,陈安则头转向另一边吃着饭,王秀兰和陈东山一边看着两人欲言又止,一直在旁边憋着笑的陈琳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
“噗哈哈哈哈,哥你这样子,唉哟笑死我了,家里的蚊子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哈哈哈哈哈。”
陈峻瞪着陈琳,但是配合现在的样子又实在表现不出瞪眼的威严,看到陈琳还是大笑不止,只好作罢,转头看了看陈安,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自己睡相是难看了点,但是弟弟你这下手也忒狠了吧。
王秀兰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好了好了,等会儿娘给你脸上敷点药,还有陈安,等会儿吃完饭你也过来,好好给娘说说咋回事。”
“娘,没啥事,就是我自己睡觉摔到地上了。”陈峻摇摇头,没有就这事再说啥,王秀兰和陈东山眼角抖了几下,摔地上能摔得这么……均匀,合着你脸摔了后还能弹起来换另外一边摔是吧。
陈琳听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哥你这是咋摔的啊,摔得挺霸气的,不行,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小琳,别笑了。”陈东山无奈地说,“你可是妹妹,哪有这么笑哥哥的。”
“可,可是真的好……好吧,我不笑了”陈琳立刻不笑了,只不过每次看了一眼陈峻还是忍不住憋着偷偷笑。
“我吃完了,娘,爹,我去吴爷爷那去了。”陈安吃完饭放下碗筷,对王秀兰和陈东山说了后,就起身离开了。
“小安子又要去那吴爷爷那啊……”陈琳对陈安这一有时间就去看书的劲感觉不可思议,王秀兰敲了敲陈琳脑袋:“快吃饭,就你一个人还没吃完了,那今天就是你洗碗了”
“诶?”陈琳看向陈峻,陈峻得意的把刚刚吃完饭的碗晃了晃,然后也起身走了。
“诶!!!!!”
……
“吴爷爷,今天怎么没看到吴叔叔他们啊?”
进了吴爷爷的家后,陈安发现平时总会笑着和自己打招呼的吴叔叔和婶婶都不在了,吴志没有回答,而是领着陈安来到书房。
“小安,和吴爷爷说说,你是不是很想去外面看看?”
陈安点点头,说:“世界那么大,我当然想去看看,吴爷爷的书那么多,我想看看那么多书里记载的地方,想学习很多我还不知道的知识,爹说我们一辈子都会在村子里生活,但是我觉得这样不对,明明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看到过,为什么就不能去看看呢。”
这也是陈安的心里话,上辈子的他因为各种原因并没能离开自己的城市,很多时候他都萌生出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又放弃了,这一次既然重生了,既是为了回去自己的世界找到线索,也是为了多看一看自己上辈子没能看到的景色。
吴志愣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然后换了个话题:“小安,想不想学一学,虚数式?”
“书里说的虚数式吗,我也想学,但是每次翻记录虚数式的书籍时我都看不懂,吴爷爷,我感觉虚数式好难,我真的能学会儿虚数式吗?”
吴志笑着说道:“不难不难,吴爷爷的老师曾经说过,再难的事也怕有心人去看它,你看不懂很正常,真正要学虚数式的话要从基础学起,以后每周七、周八、周九三天你过来学习吧,对了,以后和你爹上山的时候,记得跟着这本书里记载的方法去呼吸,里面你觉得哪种呼吸顺畅你就用哪种,书拿回去,让你的哥哥姐姐也跟着这样学习呼吸。”
吴志随手就从书架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陈安,陈安看了一眼书名《虚体初级理论》。
“吴爷爷,虚数能到底是什么?”陈安抱着书问出心里一直困惑的问题。
吴志愣了下,看到陈安充满疑惑的眼神,他转过头,说:“不知道,没人知道。”
“也罢,我就给你说说,关于你在书上看不到的故事。”吴志来到书桌旁,两人坐下后,吴志就开始和陈安讲述整个大陆,被刻意遗忘的故事。
“在很久以前,还是原始纪元的时候,我们人类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们人类,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我们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没人知道,原始纪元的我们从名为火种的避难所出来时,就发现自己并不在所熟悉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庞大、神秘、未知,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并不适用原始纪元里我们所知道的许多知识和常识,由此带来的后果就是我们不得不舍弃许多自己世界的武器,重新用这个世界的东西来制作工具和武器,以便能够在这个世界生活。
我们在原始纪元中的历史有多长没人知道,只知道在这漫长的历史中,我们也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究竟谁是第一个发现了虚数能的存在,现在也没人知道了,当我们发现这种能量可以被人体自主控制,也可以附在物体时,我们的文明便开始得到了膨胀式的发展,有了虚数能的保护,我们的足迹遍布大陆,我们的人数爆发式增加,那一时刻,关于虚数能的种种研究可以说是层出不穷,几乎每一天都有关于虚数能的进展和应用,那段时光也是我们的黄金岁月。
在最顶峰的时候,我们还踏上了其他的大陆,冲破了天空到达了天空之外,我们的探索遍布整个大陆,我们的每个城市每个晚上都是不夜之城!”吴志在述说的时候也不禁露出向往之色。
“然而一切就到此为止了,因为这个世界的神明降临了。
暗历,不仅仅是指黑暗君王的降临和那段没有任何记录的千多年历史。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暗历并不是以黑暗君王的降临作为开始,而是在此之前就已经称之为暗历了,那正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神明,神明的降临,不仅摧毁了我们许多造物,还磨灭了关于虚数能的许多研究记录,并消灭了踏入其他大陆的人类,将我们死死困在了这最初的大陆之中。
当然我们并没有束手待毙,为了抵抗神明,我们聚集了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力量,最强大的虚数术士、最庞大的钢铁造物、最有破坏力的武器、最顶尖的指挥官以及最团结一心的部队,来对神明开战,这一战,被称之为抗神之战。
这一战,我们完败。
我们被困于神翼大陆,数量已经不足以前的三分之一,那些强大的虚数术士虽然大部分活了下来,但再无力对神明发动攻击了。
由此,我们进入暗历纪元。
那么,虚数能是什么?
黄金时代的学者们有过很多猜想,也有很多实验,但没人说自己知道。
掌握着最强大的虚数术的虚数术士们,也不知道。
据说在战争之后,残余的人类中曾有学者来到胜利的神明面前询问过这个答案。
神明们没有杀掉那个人类,也没有告诉他答案。
只说了一句话:
疯狂将至,我们都避无可避。”
陈安的脑海中疯狂示警,他感觉自己似乎在面对某种巨大的恐惧,全身好似慢慢沉入深不可测的海底,在那深处,有一种什么存在正在盯着他,陈安感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比死亡还要冷寂、深邃的恐惧。
然而吴志的眼神却很平静,他看着陈安,看着眼前这个突然痛苦得抱住脑袋,眼神既迷茫又充满恐惧的孩子。
这也是他对这个孩子最后一次试探,这一次他什么虚数式也没用到,这次,他仅仅是让陈安稍微接触了一下不可名状的存在。
哪怕只是通过语言。
哪怕是吴志自己,在事先就完全放空大脑,有着众多护佑型虚数式的加持,他也有一丝丝失控的迹象,毕竟这也相当于传播那等存在的行为,其自身会面对的注视肯定比眼前的孩子还要大。
当然,吴志已经比陈安先一步摆脱了这种状态,现在他只想看看这个据说在魔渊森林里爬出来的孩子,比同龄人都还要懂事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万一?
一旦灵魂有一丝丝的破绽,吴志都会直接让这个孩子泯灭掉,大陆中古怪的研究太多了,你永远都不会想到某个婴儿,某个不起眼的东西却是一场灾难的开始,特别是敢于接触灵魂这一禁区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死有余辜的滥杀者,还有一个在成为滥杀者的路上。
而这直达灵魂深处的恐惧拷问,这类人一旦接触了将会直接疯狂,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你是谁?”
“我,我是陈安……”陈安痛苦的说道。
“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回家……”陈安的声音微不可察。
吴志有些意外,这回答实在过于,平常了。
面对恐惧,面对危险,孩子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想回家,家是孩子心中的避风港,家是孩子可以阻挡任何恐惧的心安处,事实上换任何一个孩子面对这样的恐惧,基本都是会想这样的事,可这样一来……
“难道是我错了?不好!”
那本被陈安抱着的书落在地上,陈安跪在地上,抱着头痛苦的呻吟着。
吴志立刻释放了数种安神类虚数式,他明白自己的判断失误了,如果眼前这个真的只是个颇为早熟的孩子,那么面对这种恐惧反而比平常孩子更加危险。
因为只是个孩子,精神和灵魂并不强大,因为比一般孩子懂事,也意味着并不无知。
而无知,恰恰是孩子抵御这种恐惧的天然屏障。
“妈妈……”陈安的声音微不可察。
吴志的虚数式也几乎都失效了,虚数式确实是发动了,但是灵魂已经被恐惧污染了。
“哼……哼哼……”无意识的,陈安哼了下摇篮曲。
一种心安渐渐蔓延全身,陈安下意识的继续哼着,如同落水的人抓住的那最后一根稻草,如同沙漠中迷失的人找到的那一片绿洲。
陈安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