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返魂的马戏团
无面的舞者，两派牙齿微微裂开，露出一个漆黑的缝隙，像是一个嘲讽的微笑。
只不过一个眨眼，祂的身躯气球一样爆炸开来，迸溅出密密麻麻的猩红色丝线，直接融入地面。
可是束缚在身上的红色布条，却依旧死死的将观众们定在座位上。
吸收了无面舞者爆发丝线的地面，像是水面一样波动着，贪婪的将舞台上的一切都吞噬下去，最后在正中心升起一个干瘦的人形。
祂带着一顶老旧的小丑帽，碎裂了一半的铜铃在帽子顶端，无力地垂落。
枯瘦的身躯在膨大的小丑服里摇晃，简直像是一具套着麻袋，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骸骨。
林克甚至没有办法，通过夸张的让人反感的鲜艳油彩，看清楚祂的面孔，只能感受一种死寂和躁动的奇异糅杂。
“接下来，是我的表演时间，嘻嘻嘻。”
小丑背在身后的手掌猛地向着两侧张开，离奇细长的指节，一下子就让林克联想到了刚才将他带进这里的那个人。
锐利的匕首闪着寒光，在小丑的手掌中缓缓绽放，最后被他高高抛起。
是很俗套的把戏，但利刃的寒光在小丑的手中，组成了一道道钢铁之轮时，却有着一种异样的魅惑。
饶是林克一身的冷汗都还没有散去，居然都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两眼，才晃晃脑袋不敢再去看小丑一眼。
也许是感觉没有无面舞者那么恐怖，或许也有被恐惧击溃而痴呆的缘故，除他之外的观众居然慢慢的安静下来，用无神的双眼盯着小丑手中的刀刃。
林克也趁着这段时间，仔细的观察整个帐篷的内部。
空旷，是放眼望去的第一感受。
和正常的马戏团里一团乱的道具摆设不一样，这个马戏团除了帐篷和演员之外，可以说空无一物。
自己被丢进来的那个入口是明面上唯一的出口。
在帐篷的最顶端扯着两条丝线，稀稀落落的挂着二三十盏煤油灯，摇摇晃晃的放出不稳定的光源。
“哦，哈啊啊，看来这位观众对我的表演依然有所不满啊！”
林克还没有想好一个可行的逃跑路线，就发现情况又有了改变。
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观众面孔上，都已经是一种戏虐冰冷的笑容，和小丑的笑容如出一辙。
而且他们还狂热的用自己的双手为小丑的节目鼓掌，上半身都离开了座位的椅背，奋力的向前倾斜。
如果不是有布带将他们束缚，林克都怀疑舞台上的小丑已经被他们簇拥环绕。
在这种情况下，尚且能够保持冷静，还在四处观察的林克可谓是鹤立鸡群。
看到小丑盯着自己的双眼缓慢的瘪扁，腐败，流脓，最后化作黑洞洞的深渊，林克浑身汗毛直竖。
“来吧！来吧！！”小丑将手中的匕首对着林克飞射而出，“为我们的演出献上鲜红的蔷薇！”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林克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小腿一弹，脚尖一点。
飞射的匕首就在半空被击落，打着旋落向林克的怀中，被他轻巧的接下，顺便还舞出了一朵剑花。
微不可察的银光在林克的掌间闪烁，匕首之上的峰芒一闪，布带丝滑断裂。
“为什么呢？我明明赐予你华丽落幕的机会，你，却要，浪费！”
小丑的音调已经越来越不正常，像是某种空洞的躯壳里发出的回响。
其余的观众们也好像对拒绝了所谓华丽落幕而不满，对着他发出嘶吼声。
“除非我愿意，否则没有人可以让我落幕。倒是你，既然你这么想要一场落幕，那我送你一个！”
面对已经丝毫不掩饰杀意的小丑，林克也来不及多想，匕首就已经化作流光对准顶端的煤油灯飞射。
而他自己踩着座位靠背，借力往后方门口的方向跃起。
被斩断的绳索被数十盏煤油灯扯落，还没有落地，却已经能够看见泼洒出灯罩的灯油。
冲着观众席冲来的小丑，直接被四五盏煤油灯砸个正着，卷入贪婪的火舌中。
可是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他身上发出的滋滋声一样，只是一味的想要赐予林克华丽的落幕。
“无论什么样的敌人，都不存在十死无生的局面。”
面对越发可怖的小丑，林克的表情却越发的冷静。
像是在精致的调酒台上一般，表现出如同要为神明献礼般的认真。
“只要心脏还在跳动，血还在流动，那就没有到死亡嘲笑我无能的时候。”
低浅的从少年唇中流淌的话语，如誓如诗。
在教导他战斗的老者口中，这是比力量更为重要的东西。
“倘若命给我十死无生，那我就给祂看我绝地求生的信念。”
伸手，纤细的指尖，已经完全被银白色的钢铁光泽笼罩。
屈指，小丑腰间的匕首已经落入掌心。
怪异的面孔已经近在咫尺，但已经咫尺天涯。
散乱的寒光狂暴的在小丑的胸膛之上绽放，随着飞溅的血丝露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空洞。
已经“死去”的小丑尚且还站在原地，林克却反而借助攻击的力道越发快速的靠近大门。
也正是在这时，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救，救救我。”
循着声音望过去，是个穿着鹅黄色圆礼服的娇柔少女。
点点微白的光茫在她的瞳孔中闪烁，似乎是因为这种光茫的存在，才避免像其他的观众一样疯狂的变化。
面对少女的求助，林克暗中打量了一下自己和入口的距离，最后一咬牙，握住了少女的手掌。
钢铁铸就般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少女轻飘飘的如鹅毛一般，被拉进林克的怀里。
可就是这一刹那的停顿，死去的小丑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残破的尸骸中，腐朽的血肉像是潮汐一样，化作漫天血色肉丝朝着四面八方涌去。
失去理智的观众刹那间就被肉丝所吞噬，成为了肉丝的一部分。
林克已经来不及闪躲，血丝距离他不过十厘米不到，可大门还有一米多。
他看看怀里的少女，其实只要将她往血丝的方向丢出去，自己绝对可以安然无恙地逃出去。
反正一开始不救她的话，她大概率也会直接死在马戏团里，现在丢下她，不过是让一切都回到原来的发展而已。
可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当他看着少女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年纪的面孔，最后反而抱的更紧了。
血丝呼啸而来，恶狠狠地扑在他们两人身上。
林克闭上眼，本以为会被直接洞穿，却不想少女的身上亮起一阵湛蓝的微光。
像是蛋壳一样保护着他们。
血丝直接撞在蛋壳上，不但没能接触到两人，反而将他们推出了马戏团的大门。
狼狈地一阵翻滚，林克望着在门帘中张牙舞爪的血丝，脊背上全是冷汗。
少女却捂着脑袋，双眉痛苦地纠缠在一起，对林克呼唤道：
“赶快，离开，祂要失控，会死！”
少女像是快要窒息一样，按着胸口，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挤。
林克也知道情况不妙，二话不说抱起少女就向着来的方向狂奔。
好不容易“请”来的观众逃了两个，整个马戏团都开始抖动起来。
坚固的地面水波一般荡漾着，一点点将整个马戏团吞噬。
然而，高空的银月突然变得猩红而庞大，像是一只从天幕上瞪出来的血色瞳孔。
马戏团瞬间平静下来，不过片刻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密集的点状痕迹。
很像是某种多足的昆虫在这里愤怒的爬行留下的痕迹。
······
“【返魂的马戏团】，晨星阶级四痕异类，我这里能够确定的死亡人数高达两百七十三人。”
早已关门的糖果屋内，是林克根本就无从想象的场景。
干练冷静的店长，摸鱼成性的莉亚，还有“七胞胎”的珂雅姐妹们全都穿着一身暗银色的精致盔甲。
一轮迎着曜日长鸣的飞鸟印记铭刻在盔甲的胸膛，神圣而美丽。
透过细密的镂空花纹能够依稀看见在盔甲之后的流动光辉。
“根据调查中永恒之子的损伤报告，【返魂的马戏团】有着强烈的混沌倾向。
一旦表演被破坏或打断后会导致暴怒，释放大量肉类触手状肢体，具有极强的污染性。
一位三痕【永恒之子】对其没有丝毫抵抗能力就被转化为小丑类子体。”
“三痕【永恒之子】被瞬间转化？！这真的只是四痕级别？”
店员森格尔姐妹中的一个，忍不住喊出了声。
被打断的莉亚倒也没有不满，甚至有点意料之中的意思。
她合上手中的空白书典，颇有些忧思重重的看向店长：“BOSS，这次的任务真的太奇怪了，永恒之子对堕落的抗性之高你比我更清楚，其中的问题太多了。”
“问题肯定是有的，但是这也是一个大机遇。”
店长吸了口烟，淡淡地继续说道：“永恒教会似乎一直在控制这个消息的流传，一直都没有更高层次的永恒之子出手。
这里面一定有某种足以让他们忽视市民伤亡的问题。
不过这都不重要，既然协会已经将任务的待遇提升到这么高的水准，我们没道理放弃。”
“那，我们出手？”
“当然，走上了神秘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她毫不犹疑的回答了莉亚的不安，“不争，早晚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