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极北之人
岳州马市虽是金国人开的,但经营马市的却是金国籍的汉人,与其他民族相比,汉人要更懂得投机,善于经商。不过有时过于投机会适得其反,如今破落的马市就是一个教训。
却说元敬阳和耶律宓刚进马市,就听到里面传来打骂的声音。二人连忙循声过去,见到三个粗壮的汉子正殴打一名矮小面黑的邋遢男子,一边打一边还骂道:“矬畜生,叫你想跑!”黑汉子手臂护头,在雪地里打着滚,连连发出惨叫。
“唉唉,干嘛呢、干嘛呢!”元敬阳上前想要喝止。
那三个汉子也有些打累了,停下手,瞥了眼眼前的山猴子,道:“不干你的事,滚一边去!”
“哟,你们对客人就是这般态度?还想不想做生意了?”要是以往元敬阳可能就直接操家伙射了,这回仅仅是口头回敬了一句,不得不说,学习骑马让他的忍耐力得到了很大的锻炼。
听到“客人”、“生意”这两个词,汉子的态度瞬间来了个大转弯,他们赶紧赔礼,谄笑道:“二位是要买马?”
元敬阳一仰头,道:“来马市不买马,还能买什么?”
“怎么回事?”此时一名老汉托着只手炉从屋里出来了,问道。
三名汉子恭恭敬敬,告诉老汉是有人要买马。
老汉听了激动不已,连忙上前道:“没想到终于有人来买马了,我这几年算是没白搭。看二位背弓佩刀,想来是潇湘宫的人吧,二位要买几百匹啊?”
元敬阳听了差点喷了,上来就问买几百匹,“我只买一匹啊。”
老汉听说只买一匹,先前眼中的光芒黯淡了,脸上写满了失落。不过他又说道:“一匹也是生意,二位尽管挑吧。”
耶律宓提议买马的人,倒没急着去看马,而是问老汉,地上的黑汉子是什么人。
一听问黑汉子是谁,老汉一脸的无奈与嫌弃:“这个矬汉子是去年回老家的时候在路上捡的,当时他在要饭,我可怜就收留了他,打算让他当个下人。可没想到这汉子说的话我们是一句也听不懂,问女真人也说不明白。没办法我就只好让他来马市,干最粗最重的活儿。可这汉子不知恩图报,还三天两头想逃跑,真真是上了马背就成蹿天猴,被我的三个家丁打下来好几次了。”
耶律宓听完,蹲下身冲黑汉子说了句奇怪的话。
脸上涕泗横流的黑汉子忽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也用差不多发音的话回答了耶律宓。
二人哼唧胡弄地说了一阵,让旁边的五人直犯傻。
过了一会儿,耶律宓站起来,对马市老板道:“我出五十两,买下这个人。”
这话让元敬阳急了,花五十两,还要带回去一个不明不白的汉子,这契丹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连忙表示不允许。
耶律宓耳语道:“这个人是蒙古人,很懂马。他说要是能让他离开这里,做一辈子马夫也愿意。”
“蒙古人,是什么人?”元敬阳一脸懵,他从未听闻过蒙古一词,蒙古人更是头一回见。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契丹人的语言能力,汉语、女真语,现在又加上个蒙古语,真是到那儿都能和人说上话。当然那个年代契丹语和蒙古语同属一个语系,发音和词汇都很接近,几乎算是同一种语言,他不知道而已。
不过听到能招一员终身马夫,元敬阳还是有点兴趣的,毕竟只要五十两。而目前的这帮手下住在客栈,一个月吃喝就要花掉他三十两。
元敬阳想了想,发话道:“这个人我带走,不过五十两太多了,我看他就值五两!”
老汉忙不迭地表示感谢,这黑汉子别提多麻烦了,五两出了简直谢天谢地了。老汉接过钱,还不忘啐黑汉子一口。黑汉子明白自己不再是马市老板的奴隶了,慢慢站起身拍干净衣服上的泥土和雪,仇恨地瞪了老汉一眼。
耶律宓冲黑汉子说:“昂阿格。”
黑汉子道:“三、三。”
元敬阳又是一脸懵:“说的啥啊?”
耶律宓微微笑道:“让他搞匹好马。”
在黑汉子的帮助下,元敬阳只花了三百两就买到了一匹说是千里马的三岁母马。但是牵着马走出来的时候,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的这匹马虽说颜色通红没有一根杂毛,眼睛炯炯有神,可为什么不仅体型比飞骊马小了一号,还肚大腿粗,尽显臃肿?
“我是不是上当了?”元敬阳内心发问。
耶律宓哼哼笑道:“捡了个大便宜你还不自个儿偷着乐去?”
“什么大便宜?你看没看见,这马好肥啊!我怀疑被这蒙古矬汉子给骗了。”元敬阳冲右前侧的黑汉子喊道:“喂,说你呢,是不是骗我?”
“他又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元敬阳只好悻悻上马,体验一下真正一个人骑在马背上的快感。
“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捡了个大便宜吗?”耶律宓问道。
元敬阳摇摇头。
“我先问你,你知道为什么我的飞骊马如此雄健,却只能日行八百?”
元敬阳又摇了摇头。
耶律宓开始解释:“真正的千里马不是按图索骥得来的,还要慧眼识珠。如果千里马真的那么好认,单凭模样雄壮与否就能看出来,那又何谈所谓的‘伯乐’呢?”
元敬阳琢磨一番,这话倒是很有点哲理。
“战马嘶鸣,铁流滚滚,确实震撼人心。但那些战马多是一股蛮劲,要的是第一次冲击和接下来三四个时辰的疾驰,并不是真正的一等马。马要日行千里,必须食量大、耐力好,可一步六尺、小跑十二时辰不歇,如此才有一千里。给你挑的马体型匀称,胃大腿粗,又喜静不好动,其实是真正的上品神驹!”
这番解释让元敬阳豁然开朗,原来自己真的买到了一匹传说中的千里马。他按捺不住,扬起马鞭狠狠打了三下,那坐下赤马忽然长嘶一声,由漫步瞬间变为疾奔,似一团野火燎着雪烧向了远方。很快,只有元敬阳细弱游丝的声音传来:“你不是说它跑的很慢吗?”
耶律宓耸耸肩,自言自语:“我又没说它只会慢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