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你一剑
陈大看起来就像把普通砍柴刀，黑厚的刀背，白中带些缺口的刀刃，弯弯如月。
可它是那人的佩刀，早生魂灵。
无数年间，陈大砍过木柴，砍过山河，砍过神尊，砍过魔帝，砍得最多的是东极山的玄兽。
在它看来，这些粮食没有区别，反正都是一口的事情。
它不挑食。
只可惜跟了陈三以后，凡事畏手畏脚，已饿了好些天，还不如在东极山快活。
上好口粮近在眼前，它怎会不贪！
万剑自有灵性，尤其是寒池中的那几把，感知到弯刀的敌意，纷纷散出威势争抗。
弯刀嗡鸣不止。
剑池沸腾不休。
双方气息接触，震荡出无数道连绵不绝的无形气浪，将山涧弥漫的雾气尽数驱散。
山涧视野变得开阔清晰。
先前隐在雾气中的十几名求剑者感知到异象来源，纷纷低头看向剑池，然后锁定住陈三。
“乡野小子，不自量力。”
“关键扰了我等求剑，罪该万死。”
“今日由哪位剑师当值，不管管的吗？”
“虽说剑宗海量，不要求出身与资历，上峰便可求剑，可这人的扮相未免也太……”
“不像君子。”
不像君子，便是小人。
言剑师和蓝衣少女正是因此，才对陈三怀有歧意。
随身配着把砍柴刀前来求剑，便是对万剑的不敬。
往严重了说，等于挑衅剑宗。
蓝衣少女说道：“大家不要管他，看他怎么死。”
有人说道：“好像他不是故意去下面的。”
有人冷笑：“可他始终下去了！如果让他拿到剑，以后同门会怎么说我们，连个乡野小人都不如？”
“但毕竟是条人命啊，真要见死不救？”
“剑师都不急，你急什么，胖妞儿，吃饱别撑着，多走走路，减减肥肉，免得日后连御剑飞行都困难。”
这名体型微胖的少女脸色微红，不再多言。
巨坑深大，底部的陈三并未听清这些闲话，就算听见也不理会。
他默默计算着时间，忽然弃下弯刀，徒手往上爬。
动作虽然矫健，却仿佛一只活虾在拼命逃离下锅的命运，充满喜感。
陈三嘴里喝道：“见好就收！”
陈大跋扈猖狂惯了，哪肯听陈三的话。
不就区区剑宗，一刀劈了便是，不知道陈三这小子在忌惮些什么。
陈三与陈大之间并未签订魂契，无法心意相通。
但相处十五年，他非常清楚陈大的脾气。
陈大跟他那疯癫养父几乎一个德行，天不怕，地不惧，一刀敢劈苍穹。
陈三也向往那样。
但问题是，他才启灵初境！
别说冒犯剑宗，寒池里随便一把无主之剑便能将他轻松斩杀。
陈三拼命地往上爬，不敢停下。
手里抓着的剑忽然震动起来。
回头一望，万剑呼应！
“不好！”
陈三下意识低头看去，正见弯刀斩入寒池，池水飞溅三丈高。
十余把剑冲天而起，有的斜在山壁，有的坠落池边，有的停悬半空，有的飞向天际，一去无踪！
上方诸人根本感知不到寒池底部那无形恐怖的战场，望着这幕奇景，目瞪口呆。
陈三即刻飞蹿到上方一处矮坡，借着地形脚下使劲儿，轻点几处崖壁借力，落在一名微胖少女身边。
“借个地儿。”陈三说道。
“……”微胖少女下意识往旁一挪，脚下踩空，发出一声惊呼。
陈三飞快将她拽起来，视线却一直凝望下方寒池。
少女不想打扰陈三，可实在太好奇，讷讷问道：“那是你的刀？”
“是的。”陈三说道。
“它在做什么？”少女问道。
“在装。”
“装什么？”
陈三看了眼少女，没有说出那个字，问道：“你们求完剑都用爬的上去？”
“爬着不雅，通常会就地签订魂契，再御剑而上。”少女说道。
“恩，是潇洒一些。”陈三想起先前求剑成功离去的青年。
想罢，他足尖用力一踩，脚下那把中规中矩平平无奇的剑弹起，落在他手中。
一缕神识灌入剑中。
剑身微微颤动。
“以后你就叫陈四。”
说完，长剑随陈三心意冲天，消失天际。
“诶！”少女惊喊一声，却哪还见陈三，只得委屈巴巴叹道：“那是……我的剑啊。”
诸人同情地望着这名少女。
尽管剑池中的万剑至少比凡兵利器好上一个品级，可谁不想拥有一把更好的本命剑？
所以修者在感应万剑时，通常会择其强大的，然后与之交流，朝夕相伴，共同修炼，相互熟悉，最后方能心意相通，请剑而出。
求剑时间因人而异，因剑而异，品质较好的剑比较挑主人，品质较差的剑一般无人问津。
少女为了求得这把剑，耗费了整整一个月光景，带的干粮尽数吃完，熬瘦身体，熬红了眼。
眼看近两日便要成功，她甚至给剑起好了名字，连选择剑宗哪座峰都已想好，却被陈三半路豪夺。
相伴一月，自有情感。
她怎能不伤心。
而且陈四这个名字，着实难听，比她想的差远了。
“他到底什么来头！”
“辽东那只小老虎？还是大碑林的剑童子？”
“你见过砍柴的剑童？”
“你还认为那是把普通的砍柴刀？”
“管他什么来头，反正是个蠢货！”
诸人默契闭嘴。
陈三明明能选择一把更好的剑，非要选择靠近上方的庸剑，不是蠢货是什么？
可陈三求剑的神速，岂非表示他们连蠢货都不如？
……
平台，半空悬浮着五把剑。
言剑师早已召出斋剑，脸色阴沉可怕。
陈三御剑而出。
言剑师斋剑一划。
一条剑光闪现，将陈三阻在平台边缘。
五把剑迎上来将陈三团团围住，散发出凌厉杀意。
“做什么？”陈三问道。
“你做了什么！”言剑师肃声喝道。
“求剑啊，怎么，不合规矩？”陈三暗中将气势提到巅峰。
“刀呢！”言剑师怒道。
“哦，稍等。”陈三抬起右手。
崖壁响起不断的“铛铛铛铛”，由远及近，频率极快。
弯刀迎壁疾上，沿途遇上的剑统统被斩断，无一幸免。
那把包围在陈三身后的剑躲避不及，亦被路过的弯刀斩出一条清晰缺口。
然后弯刀落在陈三手中。
陈三说道：“还有问题吗？”
弯刀在手，五剑纷纷忌惮地躲到言剑师身后。
那把受创的剑哀哀嗡鸣，似在低泣诉苦。
言剑师冷喝道：“随我去戒律峰！”
陈三说道：“我只是来求剑的，并没有想过要做剑宗弟子。”
“放肆！”
很久以前，剑宗初立，开山祖师为将剑道发扬天下，便用一峰藏万剑，供后世剑修求剑使用。
随着剑宗日渐辉煌，求剑者亦感激剑宗大德，纷纷拜入剑宗名下，研习相应剑法。
凡剑宗弟子仙去后，亦会归剑于剑池，待后生继承。
择剑择峰，人逝归剑——这句话是剑宗的传统，也是一段东盛神洲广为流传的佳话。
无数年来，人人遵循。
哪怕曾经那些最耀眼的剑道天才，再不情愿，也会在剑宗听课数日，做记名弟子。
甚至每位剑道名家若欲离开剑宗，自立门户时，也都选择了将本命剑归藏于剑池。
由此可见这种传统的力量！
虽然剑宗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要如此做，但这代表着神盟第三宗的威严，以及神盟弟子对历代前辈的尊敬。
很遗憾，陈三受到的相关教育中，没有这些内容。
“剑宗的剑法没有学头，不过剑池里的剑却是好粮食，有空我带阿大去打打牙祭。你不是一直想要把剑吗，到时候顺便带些回来给你选。”
这是陈三养父的原话。
陈三下山第一件事，便是来完成养父没时间完成的遗愿。
言剑师冷笑说道：“你凭什么以为我在邀请你做剑宗弟子？求完剑走人，我不拦你，但你闹出如此动静，毁了数十把天剑，总要给我剑宗一个交待！”
陈三沉默片刻，说道：“可以。”
这时，微胖少女爬上悬崖，满脸失落与幽怨。
陈三识海处泛起一丝怜悯。
这丝怜悯实际上来自刚签订魂契的剑。
陈三反应过来，原来夺人所爱了。
他笑了笑，对少女说道：“看来你缺把剑。”
少女讶然。
言剑师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疾声喝道：“住手！”
场间谁能快得过弯刀？
言剑师斋剑还未抬起，弯刀便已将一剑斩落，正是先前受创那把碧色秀剑。
刀锋劈在缺口上，彻底劈成两段。
碧色秀剑发出一声哀嚎剑意，宛如美人在凄喊。
断口处十分狰狞。
这很符合陈大的审美。
随即弯刀回归陈三手中。
这时候言剑师的斋剑才刚刚散出剑意。
而那把只剩三分之二的碧色断剑已落在少女身前。
它畏惧极了弯刀，像是受到指令一般，主动向少女发出签订魂契的邀请。
感受到它友善而无比强大的剑意，少女激动狂喜，接受魂契。
剑虽是断的，却比陈三那把强大太多。
它本就是剑池中能排进前十的存在。
陈三看着脸色涨红的言剑师，笑着说道：“刀是刀，我是我，你亲眼看见的，这不关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