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接风洗尘
皇帝是在七夕之后才正式接见了韩城的,除了韩城,同时得到封赏的还有浞野侯赵破奴。
韩城因为军功被封为关内侯。
在百官可以得到封赏的爵位中,共有二十个等级,最高的爵位是通侯,也就是赵破奴如今的爵位。而排在通侯之后的就是关内侯。韩城年轻封侯,不但在同龄人中是第一个,就是在当时跟他一起入宫的郎官中也是第一个。
非但如此,皇帝还没有带任何人,单独接见了韩城。两人去了宫中养狗的走狗台,看越人新进贡的一只名犬。两人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此时外面早已经是大雨滂沱。
韩城没带雨具,等他回到甘泉公车署自己的住处时,全身上下早已经淋透了。
他的房间里正坐着两个人,李陵和弄玉,都是面色焦急地在等他,见他回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弄玉上前来扶韩城,察觉他脸色有点儿难看,怕他淋了雨后生病,急忙去熬姜片茱萸汤来给他发汗。
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李陵的脸色也变得跟韩城刚回来时一样凝重,她忍不住问道:“皇帝跟你说了什么?”
韩城抬起头来,微笑着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没什么事。不过说过几日会有封赏。”
他头发还湿着,鬓角处有几缕碎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看上去有些狼狈,弄玉心疼,拿起一块面巾去给他擦拭。
李陵看着他们长叹了一口气,面有忧色,她看向李陵,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陵道:“君上想把阿城留在身边,做侍中也好,侍郎也罢,总之,不让他再去驻守边塞了。”
韩城有些沮丧:“宫中有你和子孟这些人,留下我也是多余,不知道陛下把我留下做什么?论起谨慎勤恳,我哪里比得上你们?”
弄玉听了,更是揪心,与其说在谨慎勤恳上,韩城不如他们,倒不如说论起心计谋略,韩城不及他们。
比起朝堂争斗,御前得宠,韩城更愿意把一腔热血放在国家稳定安宁、边塞再无战乱上。皇帝把他留在长安,就像是把鹰关在笼子里,用重重宫闱去锁住他的雄心,让人如何不心生惋惜?
此时门忽然被拍响了,弄玉只道是方天河派人来传她,起身去开门。等她看清楚来人不禁一愣,只见瓢泼大雨中,赵临月撑着一柄雨簦站在门外,她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淋湿了大半,看到弄玉来开门,也是一愣,转瞬就换成一个热情的笑脸,说道:“原来郭姑娘也在。”
弄玉倚着门,连门也没让她进,狐疑地打量她,问道:“你有何事?”
临月顺手捋捋被雨淋湿的长发,笑意盎然:“郭姑娘别误会,我是来找李都尉的,四下都寻不见,听说是到韩校尉这里来了,就过来寻寻看。”
弄玉侧身回头看李陵,李陵在房中早就听见两人的谈话,便站起身走了过来,问道:“你找我何事?”
临月娇嗔地看了李陵一眼,眼波流转,似有无限情意,她含笑道:“自然是有事,可不方便就这么说。”
李陵叹了口气,答应道:“那好,我送你回去,去你那里说。”
两人作势要走,弄玉忍不住叫了李陵一声,李陵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随后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今天来原本是传话的,倒把这事儿忘了。阿城,过几日,咱们几个好友要替你接风洗尘,你看你哪一日方便,我们也好调休当值的时间。”
韩城虽然还因为与皇帝的谈话心中不快,但一想到分别几年的兄弟要再次团聚,终归心里还是高兴的,问道:“都是哪几个人要来?”
李陵回道:“子孟,苏家兄弟,金日磾,还有上官、小任,加上你、我,共九人。”
韩城皱眉道:“谁要那个匈奴人来?我不耐烦,你推了他吧!”
李陵无奈地笑道:“你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金日磾自十四岁到了大汉,这些年何曾把自己当成匈奴人?再者说,他也是一片好意,我怎么能说出不让他来这话?”
弄玉也在一旁帮腔。
韩城对李陵说他孩子气有些不服气,但常年来,李陵在他跟前都是以兄长自居,他也不再辩驳,索性耍脾气到底,一指弄玉说:“那我要带她去。”
弄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挣脱开,推辞道:“他们给你接风,我去是什么样子?”
韩城不以为然地打断她,说道:“哪里会不成样子,趁着他们给我接风,我就顺便告诉他们,咱们的事。你是我的未婚妻,哪里不合适?”
弄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韩城是在跟李陵赌气,听见他当着外人的面,挑明了两人的关系,又是害羞,又是甜蜜,索性把头埋进他怀里,不再说话。
赵临月看见韩城挑衅地看着李陵,怀里搂着弄玉,李陵无奈地看着拥抱的两人,这一切都刺痛了她的心。
她长于权贵之家,又是父亲兄长的掌上明珠,自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的东西,便没有得不到的。等她到了及笈的年纪,更是芳名远播,不但因为父亲的权势,也因为她美艳的容貌,求聘的人络绎不绝。
父亲甚是开明,时常在家中举办各种宴会,要她自择夫婿。长安城中的权贵子弟,她见得多矣,有的仰慕,有的冷淡,有的蛮横,有的顺从。但没有一个人能像韩城,流露出这样的在乎。
没有一个男人这样对待过她赵临月。
从遇见韩城开始,她心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像是夏天无处不在的闷热,让她喘不过气,如今那种感觉在雨水的洗涤,在韩城和弄玉的刺激之下,逐渐变得明晰起来,那是一种妒忌。
她妒忌郭弄玉什么都比不上她,却偏偏有她没有的爱情。
没有人在乎她至今还站在雨中,身上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浇透。她站在这里,没有任何的存在感,完全就是多余的那一个。
她强压下心头的失落和苦涩,换了一种轻快的口气,问李陵:“你们要替韩校尉接风吗?宴会在哪里举办?我也来,行不行呢?”
李陵和韩城都是一滞,他们几乎忘记了赵临月的存在,如今她开口请求参加宴会,吓了一跳。
李陵最先反应过来,婉拒道:“这次宴会上的人与你多半不相熟,只怕你去了会不自在。更何况,我们男儿家饮酒向来豪爽,怕一时醉了,发起疯来,反而唐突了你。”
韩城也附和道:“正是呢,我们宴席上的规矩,必须得能饮酒,不然我们可不会让他赴宴。”
临月见前一刻还在暗中较量的两兄弟,因为她要参加宴会,反而本能地握手言和,同仇敌忾,共同来拒绝她,心中那失落更重,赌气地质问韩城:“那郭姑娘也善饮吗?为何她就能去?”
韩城呵呵一笑,宠溺地瞧着弄玉,说:“我善饮,喝两人份的酒不成问题,到时候我替她喝。”
临月一指李陵,霸道地命令说:“那你替我喝!”
李陵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拒绝了:“我不善饮,一喝就醉,替不了你。”
临月看着两个冷漠拒绝她的男人,失望到了极点,反而笑起来:“那好,我自己喝。只要我能饮,就能让我赴宴是吗?”
弄玉见她狼狈可怜,心生恻隐,扯扯韩城的衣服,说:“不然就让她来吧,我一个人在宴会上也挺无聊的,有个人作伴也好,省得你们灌我酒。”
韩城伸手捏了捏弄玉的胳膊,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这心软起来当真是无药可救了,上次在山路上与方婕妤争道,她的人把你伤成那样,你现在都忘了?反正我还记着仇呢,我不要她去!”
没想到韩城记起仇来这么可爱,弄玉忍不住在他怀里低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