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高居其位
蒙恬大吸口气，随后卯劲舞出一套拳法。他的拳法刚劲有力，动作流畅雅观，手上的青筋和虬结的肌肉，在疏影下一清二楚。
林城的视线追着他的身影左右晃动，微张着嘴，满是向往。残叶落下，飘到他的身前，又被他的拳风一带扫开。
他舞得投入，浑然忘我，像初始之风，卷起万千生意。林城不禁畅想，如果有朝一日，如果能他一样厉害，就不再怕人欺负了。
如果他能挡下爸爸的拳头，他或许就能和他好好说话，他或许就证明他是对的，或许就能带着妈妈离开。
想到这里，林城又有些怅然。
在他的过往中，他所有的反抗和挣扎最终都会被暴力镇压，年幼没有能力，在同样软弱的母亲的宽慰下，学会了隐忍和沉默。他即乖又叛逆，喜欢用无声的行动挑战父亲的权威，再表现得胆战心惊满足父亲的虚荣。等他终于可以离开的时候，父母已经双双离世。四方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
于是林城给自己定了一个伟大的目标，要全心全意疼爱自己未来的家人。可惜他这个单了二十多年的单身狗，被车轮卷了几圈，就成了秦国公子赵扶苏。
屌丝蜕变高富帅，或者亡魂忽成短命鬼，仔细想想……都是一件应该值得高兴的事情。
掌风袭来，大掌堪堪停在林城的鼻前，手心的热气传到他的鼻尖，惊得他汗毛直竖。
林城：！！
看他炯炯有神的瞪眼，蒙恬收势笑道：“还发愣。看清楚了吗？”
林城摇头。
蒙恬：“看不清楚就对了。反正我只比一遍，你随便闹着玩吧。”
林城：……
蒙恬见他还呆傻的站着，拎小鸡一样拎着他的衣领往刚才的位置上一丢，抱胸退开，示意他赶紧表演。
林城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货其实是来找乐子的。
他哼了一声，提起一口气。出拳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记住了招式动作，一幅幅从脑海中回放，然后手脚都下意识地挥动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蒙恬看着也着实惊了一把，只是站着没有说话。依旧不冷不热地看他打完一套。
林城大喝一声，收势。不等蒙恬开口，又自己打了第二遍。
接着是第三遍，第四遍……。他身上出了一打汗，头发都被打湿了，却还是乐此不疲的模样。
蒙恬对他不禁有些刮目相看。这样的天赋，还有毅力，稍加指点必有所成。再加上他的性格，虽然半死不活的，但也比那些成日不知所云的王孙子弟好上太多。
可惜他不可能会上战场。一帮老臣还守着他继位，这些东西也予他无用。
蒙恬喊了他一句，让他休息。林城抬手抹了把汗，兴冲冲道：“是不是很勇武？”
蒙恬说：“没你不穿衣服就冲到殿前来得勇武。”
林城悲催地苦了脸。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感觉就像……重生成了潘金莲，忽然得知西门庆在去谋害武大郎的路上……根本没时间细思，慌张中就干了蠢事。那一刻气血上涌勇气爆棚，觉得王霸之气加护全身，匆匆跑去阻止，结果没抵住真王霸的一声冷喝。
林城抬眼，满目苍夷。
蒙恬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哈！”
林城苦逼道：“我昨天是不是说的狗屁不通？”他仔细一回想，竟然不记得昨天说了什么。也许是太紧张，只知道自己还算有的救，没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应该不是太糟。
蒙恬说：“错了。你说话就错了。”
林城：……
“唉，也不是说你说的不好，只是你……说得吭哧吭哧，听得太累人。”蒙恬说：“其实陛下问你了，你只管随便说。”
“哦……”林城差点让他给带偏了，终于回忆起来：“当时不是你引的话题吗？！”
“我那不是怕你告我状吗？”蒙恬说：“他是不想罚你，你就说句夜半惊梦思念父亲即可，偏偏磨磨叽叽说了半天。”
林城叹了口气：“不敢呐。”
“你是他亲儿，有什么不敢的？你看你当时装扮的那么……不礼，不赶紧滚远点，非还蹭在他跟前。”蒙恬越说越兴起，教训孩儿一样，简直是字字血泪：“蹭也蹭着吧，还那么唯唯诺诺，大类女郎，”
“我也想做一个有魄力的热血男儿。”林城失落道：“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知道自己的毛病，想改却太难了。”
蒙恬听到此处，忽而叹了口气，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变，全然没了之前的吊儿郎当，说道：“魄力不是靠能力决定的。肉食者自然多虑，素食者自然无忧。高居其位，你便会明白。你手中的刀，不是为了自己而举，等你举起，你就有了手腕和魄力，你想放下，已经没有机会。自有天命，天命会逼你前行。”
林城懵懂地抬头，看向他。
他迎风而立，秋风带起他的衣袍，声音萧瑟而寂寞，随着风传开老远，久久回荡：“等你见过了上郡的风沙，尘埋的忠骨，断折的铁戟，听过战场鸣吹的号角，大醉思乡的高歌，夜半将士的誓言，阵中嘶声的呐喊，还有那些等待离人而无归的身影。等你能心怀怜悯而毫不犹豫地砍下敌人的首级，你就有魄力了。”
林城静静看着他，他虽然脊背高挺，但此刻却落寞非常。
他头上有了白发，脸侧有了皱纹。这个中华第一勇士，生死中往来数十年，也敌不过岁月带来的沧桑。
悲痛，悲痛却无悔。看着兄弟亲友战死沙场，等着终将一日重复的命运降临到自己的身上，或者就那样为此被心魔折磨一生。
蒙恬说：“殿下你要明白，杀不是为杀而杀，而是为活而杀。勇武之辈多是贪生畏死，蒙恬亦是如此。越是看多了生死离合，越是惧怕。飘渺如浮尘，万物皆一粟。世间没有强大的人，只有强大的信念。”
又一叶片姗然落下，软软落在了他的肩上。再从他的肩膀，滑到地上，融入地上的枯叶中去。
林城听着感觉，觉得他形象顿时高大起来，终于和沙场上那无往不利的战神融合在一起。却见蒙恬站起身拍拍屁股，又不正经道：“师父回去吃饭了，过了时辰没人给你师父留饭了。”
林城：“那就留这儿吃饭吧。”
“不！”蒙恬严词拒绝：“你那谁谁会杀了我的！”
林城笑：“他叫颜乐。”
蒙恬：“改叫颜哭哭才对。我走了，你回吧。”
“你懂真多。”林城作揖道：“多谢师父指点。”
蒙恬点点头，这时却说：“就是你笨我才和你结交，你要是聪明，我就不和你结交了。”
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