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湖事,江湖了
夜，静的可怕。
明月照明月，流星映流星。
叱云明月背着玉涟心，往前走去。前路通向哪里，她不知道。这条林间路，一眼看不到头。
幽暗的密林，总是危机四伏，尤其是现在的世道，响马最喜欢藏在密林中，等待猎物上门。
玉涟心因为马贼而家破人亡，叱云明月爱这个徒弟，所以经常下山主动去找马贼的寨子。她单枪匹马，挑翻一个又一个马贼营寨，当做给玉涟心报仇了。可玉涟心不喜欢她这样，经常嗔她道：“师父，我不喜欢你为了我这样，如果你受伤了的话，徒儿会自责的。”
现在玉涟心遭受了冤屈，自己也不能继续留着武阳崖了。
前路迷茫，每一步，都不知道是死还是生。
玉涟心醒来，在叱云明月耳边轻轻唤道：“师父……”
叱云明月停下脚步，心里一缩，道：“涟心，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不疼，只要贴着师父，就一点也不疼。”
叱云明月继续背着她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陪着玉涟心说话：“涟心，武阳崖没有你我的容身之地了，今后我们师徒二人，便要漂泊四海，浪迹江湖，你想过以后去做什么吗？”
“没想过，我只要跟着师父，师父去哪儿，涟心就去哪儿，师父要是累了，涟心就给师父捏肩捶腿，师父要是受伤了，涟心就给师父端药递水，涟心要永远，永远，永远地陪在师父身边。”
叱云明月露出一抹玉涟心看不到的苦笑，心中暗道：“傻孩子，师父可没办法永远陪在你身边啊。”
穿过密林，上了官道，已经月落日升，天边泛白，一轮红日散出万丈的霞光。
无论前夜多么黑暗，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走吧，前面不远处，就是苦海镇了，我们就在那里找个客栈住下，等你伤养好了，再做打算。”
玉涟心轻声应着：“嗯。”
师徒二人又走了十里，却见前方的官道上横着几颗断树，叱云明月暗道这是有收买路财的人，果不其然，两人刚要绕过去，两侧的林子里便呼呼啦啦冲出来二十几个人，围住二人。
为首的人是个络腮胡子没有头发的壮汉，手里提着一口九环虎头刀，杀气腾腾。那壮汉上下打量着叱云明月，说出来一句：“真是个艳绝天下的硕人，可惜啊，年纪大了点，背后这个小娘子倒是不错，嘿嘿。”
叱云明月攥紧了掌中的银雪照玉枪，手臂上的肌肉暴起，已然是动了杀心，又听那匪首对喽啰们说：“看这位娘子也是个练家子，弟兄们就好好陪她玩耍一下，不过要注意，千万别伤了人家的脸。”
喽啰们狞笑着：“老大，兄弟们自有分寸。”
叱云明月却是低声对玉涟心说：“抓紧我。”
“嗯。”
只见叱云明月向握枪杆的手臂运起了十成的气力，猛地一掷，一点寒芒似流星，直奔那匪首的头颅飞去。那人倒也不是个酒囊饭袋，手上有点功夫，挥起大刀挡掉投枪攻击，却不料这一掷只是个幌子，转眼之间，叱云明月已经出剑，斩杀了一半的喽啰，余下的喽啰被吓得四散奔逃。
好快的剑！
这剑，象征着死亡，死亡是剑唯一的意义。
叱云明月道：“你，不跑？”
“你的确有些本事，但老子的大刀未尝不利。”
叱云明月单手握剑，慢慢举过肩头，做出一个肩挑长剑的姿势。
壮汉心中暗道：“我听闻武阳崖千鹤派门人，对敌时会做出肩挑长剑的姿势，武林中人皆传若千鹤门人肩挑长剑，务必慎之又慎，可这一式究竟玄妙在何处？”
“她身高臂长，那手臂起码有三尺半，手中长剑四尺，一个挥击便是七尺半的距离，若是跨步斩击，以她的腿长来算，又要加上四尺半，那便是一丈二。我站在此处，离她有一丈三，她第一剑斩不到我，这女人身后还背着个累赘，行动必然不便，我寻个机会贴到她身前，一刀便能制服她。”
突然间，他停止了思考。
他看到了如流星一般的剑，从自己眼前划过，那一瞬间，自己的眼前出现看一道红色的幕布。
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头顶那被朝霞染成淡紫色的天空，然后是自己身后的旭日，再然后，看见自己的躯干倒在地上。
他什么也看不到了。
叱云明月收剑入鞘，捡回自己的银雪照玉枪，继续向前走去。
这是开始，但绝不是结束。
她去往苦海镇，那里名为苦海，实则是人间最繁华之地。
那是逃出苦海的人最想去的地方。
武阳崖千鹤派的山门内，一群又一群的鹤在这里飞翔，嬉戏，站在山上的溪流边捉鱼吃，这便是千鹤派名字的由来，这地方的鹤比人还多。
老邵阳手里拿着一条鱼，逗着一只丹顶鹤，那鹤被逗得怒了，竟不管鱼，只见一口叨像了邵阳的手，邵阳反应甚快，一下躲开，还拍了那鹤脑袋一下，骂道：“玩不起就开始咬人是吧。”
那鹤仿佛听懂了人话，嗷嗷叫了两声。
邵阳把鱼递到它嘴边，只见它张开嘴，很乖巧地接过鱼，一口吞下。
石信赶来，急吼吼说道：“我说掌门师兄，你怎还有闲心逗鸟玩啊，叱云明月跑了！咱们得派人去追啊！”
“她跑了就跑了吧，大家同门一场，还真要对她赶尽杀绝不成？”
“掌门，你想想，她如今因为玉涟心的事，已经跟咱们反目了，如果她倒向跟千鹤派有仇的门派，以后回来报复，那怎么得了？这个时候，必须心狠，斩草除根。”
邵阳看向飞向天空的仙鹤，负手而立，几缕白胡子在风中飘起，他眼中盛着那翱翔天际的鸟儿，缓缓说道：“她人如鹤，就让她自在地飞吧。”
石信失望地回到自己的居所，伊清玄迎了出来，问道：“师父，掌门怎么说？”
“掌门不愿追杀叱云明月。”
“师父，那玉涟心一日不死，咱们可一日不得安宁啊，谁叫那小妮子见到了您和南梁国密使……”
“住口！”
“徒儿知错！”
石信道：“她如果把这件事说了出去，我的努力可就全完了，必须杀了她灭口，清玄，你拿上重金，去销骨山，雇一批人去追杀她，销骨山的人最讲信誉，不用怕走漏风声。”
“是。”
天，变了。
雨落下，细润无声。
朦胧烟雨中，叱云明月背着玉涟心走进了苦海镇。
苦海镇却已经死去。
一座空城，弥漫着诡异的死气。
叱云明月寻到一个客栈，那门上的牌匾已经碎了一半，破烂的门半掩着，她推门进来，空气中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地面上的血迹还很新，能看出来这是前不久发生的事。
“这是，发生了什么？”
叱云明月很想去调查一下，但自己腹部的伤口还在作痛，自己和爱徒都需要找个地方养伤。她没多想，便背着再度睡去的玉涟心登上了楼梯，寻了一间客房进去。
还好，这间屋子算是干净，叱云明月稍微整理了一下，就把玉涟心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忍着痛，从后院打了桶水，把客栈里的血迹清洗了一遍，除了除污秽。
就在自己准备躺下歇息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整齐的铁靴声，从声音上判断，这靴子的鞋跟是又高又细，来者都是女人，而且脚步铿锵，是一群高手，她贴上窗户悄悄往外看去，只见客栈外的街道上，正走着一支百人左右的队伍。
这些女人身高都在七尺以上，容貌美艳，妆容冷酷，着装统一，清一色的黑色紧身皮衣，腹部镂空雕出一个蔷薇纹，里面衬着贴身的黑纱衣。头发扎成高马尾，肩膀和腰腹部各有一朵鲜红的蔷薇做点缀，腰间系着一条银色链子，链子上挂着一把四尺的华丽长刀，真是又美又飒。
叱云明月认得她们，这是来自皇都的蔷薇武士。
这些人全都出身于贵族家庭，多数是家族中看不上的庶女，自小接受残酷的训练，被榨干仅存的利用价值，作为家族向朝廷表忠心的工具而默默战斗着。
这些人出动了，就说明苦海镇这里，来了很难对付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