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路迷茫
苏秦平日里很少喝酒，但这不代表他的酒量差。
恰恰相反，隐藏在他修长身材和俊朗外表下面的，是一个拥有酒神基因的‘变种人’。
手捧装满粮食酒的搪瓷大杯的同事们信心满满的来到了苏秦身边，几轮之后，满脸通红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的离开酒桌。
苏秦像是常山赵子龙转世一般，在众多同事的围剿下大杀四方，七进七出，个个人仰马翻，无人能够幸免。
刘武迷离着双眼，醉醺醺的搭在苏秦肩头，神情有些激动的说道：“苏工，我刘武这辈子见过的读书人有很多，只有你配得上这个！”
他对苏秦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手指不停的左右摆动。
“这几年厂里遇到的问题，不管大小，只要到了你手上，没一个解决不了的。在我刘武眼里，你就是世界上最有本事的人！那些什么教授的，专家的，一个个啥本事没有，还傲气的不行，让他们解决点芝麻大小的事情都要搞个什么研究小组……”
“呸！占着茅坑不拉屎，浪费国家粮食。活该这群家伙早些年被关进牛棚，要我说现在也该把他们……”
“刘老！你喝傻了吗，尽说些胡话。”苏秦出声打断道。
“我没喝多！我没说胡话。”刘武用力的摇摇头，一副还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苏秦盯了他一眼，没有继续搭理他。一把扯过刘武手中的搪瓷杯，转身抄起一个军用水壶，壶嘴对着水杯‘敦敦敦’的就往里倒。
将满满当当的搪瓷杯推回给刘武，苏秦举起自己面前同样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搪瓷杯和他碰了一碰，干脆利落的说道：“干了。”
说完，不给刘武任何反应的机会，扬起脑袋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将杯子里的酒喝的一滴不剩。末了，搪瓷杯杯口向下摇晃了两下，苏秦面不改色的吐出三个字：“该你了。”
刘武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酒杯，有些不自然的咽了一口唾沫。抬起头，迎着苏秦异常平静的眼神，他犹豫了一小会儿，一咬牙，也学着苏秦一般将搪瓷杯高高举起，豪迈的吞咽起来。
半晌之后，苏秦伸手稳了稳已经成为一滩烂泥的刘武，神色自如的吩咐起旁人：“小张，小王，你们两个腿脚快，幸苦一下把老刘先抬回家。对了，顺便提醒下嫂子让她准备点生姜汁，给老刘催催吐，免得他明天起不了床。”
两个果汁党小年轻视若神明的看了苏秦一眼之后，就像奉旨的太监一样，乖乖巧巧的抬起刘武，麻溜的撤离了现场。
等着刘武被拖出食堂，苏秦回过身来，环视了一圈酒桌上的其他人，淡淡的说了一句：“我们继续。”
一时间，原本火热的酒桌突然遭遇了寒流，每个人都觉得眼前的美酒顿时没那么香甜了。
等着默默低头吃了几轮饭菜以后，酒桌的气氛才慢慢的恢复如初，又开始挨个挨个的敬起酒来。
只不过这一次，苏秦身边就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
“小苏啊，你这个决定很突然啊。你这一走，我们技术科相当于是丢掉了大半的江山了啊。”苏秦的顶头上司，技术科的彭坤科长连连感慨。
他这几年算是乘了苏秦的东风，整个科室在红星厂里的业绩一枝独秀，让彭坤走起路来都两袖带风。
苏秦微微一笑：“江山代有人才出嘛，小张他们俩的技术水平在我看来也能担起大任了。”
腿脚利索的果汁张王二人组早就回到了席上，听见苏秦提及名字，两人立刻挺直腰板，摆出一副随时候命的姿态。这两人是去年刚分配进厂里的应届生，从岁数上来讲其实比苏秦小上不了多少，但面对苏秦时候的表现却像是学徒面对老师傅一样。
恭敬，甚至还带上点崇拜。
“他们两个。”彭坤看了一眼两人，然后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跟你学会了多少本事，哪怕有个两三层，我就谢天谢地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句话有点瞧不起两人的意思了，可不管小张还是小王，在听完彭科长的话之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议，甚至还感觉莫名的荣幸。
职场中的存粹工科男一直以来都是工作阵线上的一股清流，相对于其他行业各种下作手段的内部争斗，工程师们还是遵循‘技术至上’的概念，对有真本事的人那是打心底尊敬和佩服的。
苏秦凭借超越时代几十年的眼光和技术，所展露出来的本事在其他人眼中和‘技术之神’没什么区别。
两名新人进入厂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天天都被苏秦的各种秀脸神操作洗礼，早早就皈依了苏秦所创立的‘科学神教’，成为了他麾下最虔诚的狂信徒。
在他们心里，别说学会苏秦两三层本事了，就算蹭了点皮毛下来，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对于彭科长的话，苏秦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尽管碍于一些特殊的原因，他没有将自己掌握的全部知识传授给两人，但对于技术发展的思路以及未来技术的研究方向苏秦对他们却没有任何的保留。毫不客气的说，相比两人在学校里的老师，苏秦更当得上授业恩师这个身份。
毕竟在科研技术领域，比起一两种独门的技术手段，掌握了正确科研方向才算是真正有了立足之本，是能够开宗立派，留名青史的珍贵财富。
就好比苏秦作为武林前辈传授给两人的不是一招一式，而是直接授予了他们《武学总纲》，只要两人没有选择半途而废，那么这天下武林总将是会有他们一席之地的。
彭科长还在继续念叨，他对苏秦的离开早有觉悟，只不过事情到了眼前，多少还是不能释怀。
“小苏，你的水平我再清楚不过了，我知道你迟早是要高升的，只不过……哎，是我贪心了，贪心了。”端起桌上的酒杯，彭科长故作豪迈的说道：“不说这些，这杯酒我敬你，感谢你这几年对咱们科里的帮助，我祝你今后的路上一帆风顺，从此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干杯，干杯！”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祝贺。
‘铛铛铛’觥筹交错，气氛火热。
“这么热闹，看来我是来晚了啊。”就在这个时候，苏秦的身后传来一阵打趣声。
“宋厂长。”
“宋厂长。”
“这边这边，给厂长让个位置。”
苏秦放下手中的酒杯，对着宋厂长微微点头：“厂长，你怎么来了。”
宋厂长原名宋鑫，五十来岁，脸上戴着黑框眼镜，个头中等身材匀称，看上去文质彬彬样子。
宋鑫谢过给他让位的同事，就着苏秦右手边坐了下去。
“都坐都坐，我跟你们一样都是过来给我们苏大才子送行的，大家不要拘谨。”宋鑫对其他人说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看向苏秦，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你小子突然搞了这么一出，让厂里感觉很被动啊。好多人都以为是我把你逼走了，跑到我面前来为你打抱不平，我这是平白无故遭受了无妄之灾啊。”
其实苏秦也知道自己突然辞职的行为有些任性，他端起酒杯愧疚的对宋鑫说：“因为我个人的原因给厂里带来麻烦，都是我的错。”
话音一落，一满杯白酒就吞进了嘴里。
“别别别，我可不是过来问罪的。”宋鑫被苏秦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刚被斟满的酒杯，眼角一阵抽搐。“我们先说好，咱们个喝个的，我要学你这种喝法，明天医务室里就要先给我预定一个床位了。”
苏秦的酒量他是再清楚不过了，青铜选手对位最强王者，提前认怂，不丢人。
“那是那是，苏仙的名号咱们厂里哪人不知啊！宋厂长这是老成持重，老成持重。”旁边有人立马递上了台阶。
“苏东坡诗才肯定是无双的，不过酒量嘛……别说是他，就算和那酒仙李白两人加一块，也不够给苏秦小子一个人收拾的。”宋鑫顺势走下台阶，还不忘同抬了苏秦一手。
“小苏啊，从你到厂里来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来了，这小小的红星厂肯定是留不下你这尊大神的。”抿了一口杯中酒，宋鑫唏嘘道。“只不过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金鳞岂是池中-物嘛，像苏工这样的青年才俊，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桌上的旁人捧场道。
苏秦撇了对方一眼，这句话已经有开车的嫌疑了，但是没有证据，只能就此罢休。
回过神来，宋厂长继续说道：“上次开会的时候，小苏你提过的产业集中化和我们厂未来产业结构调整的事情，我回去之后思考了许久。你设想的有关社会发展和经济改革方面的问题我也非常认同，正准备找机会和你具体详谈，哎……你说这搞得。”
在这件事上面苏秦也觉得有些遗憾，红星厂作为县里的龙头企业，规模着实不小，乱七八糟的摊子铺的很大。但它本身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没有属于自己的核心技术。
位于计划经济时代，像这样的大厂自然没有生存危机。但历史已经表明了，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没有支柱产业和核心技术的小型国企，终将会被时代所淘汰。
一时半会儿苏秦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摇摇头说道：“这事儿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等我安顿好之后找时间写一份详细的报告。宋厂长你放心，我苏秦是红星厂的人，这一点不管我去到哪里都不会变的。”
听到这种带有保证性质的话语之后，宋鑫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反正现在这个场合也不是谈事情的地方，于是他便不在多说，而是招呼起众人重新开启了酒局。
随着红星厂的大佬加入酒局，桌上的气氛是越来越热闹。朝着宋厂长去的，朝着苏秦去的，朝着平时关系要好的哥们去的，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苏秦一杯接着一杯的把酒倒入口中，渐渐也有了些醉意。也分不清到底是酒意上头，还是被离别的哀愁迷离了思绪。
看着身边喧闹的同事们，苏秦不禁感叹：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时候，这里的人们和事又会是怎么一番风景呢？
在二十一世纪最后的十年里，眼前这一个个渺小而又鲜活的个体将会踏上怎样精彩的征程呢？
在国企大规模改制的浪潮中，红星厂又将会迎来怎样的结局呢？
苏秦的目光种充满了迷茫。
“我呢？我的前路又是通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