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父子谈话
像是所有过年回家的打工人一样，苏秦在享受了两天豪华母爱套餐之后，就开始感受到各种不自在。
除了没有被逼相亲之外，苏秦几乎收到了来自母亲各方面的压力。
好在王淑芳本身工作也忙，而自己还有帮妹妹辅导论文的借口，多少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距离走下火车仅仅四天，苏秦便选择主动重新投入工作。
苏秦的新岗位有些绕口，全称是‘京城焦化厂厂区图书馆管理员’。
早期的事业单位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小王国，某些大型国企内部甚至有自己的专科大学和民兵部队，‘厂区图书馆管理员’这种奇葩的工作岗位当然也不在话下。
这个不起眼的岗位是苏秦的千挑万选出来的，彼时下岗浪潮高涨，焦化厂里人心惶惶，厂区图书馆这个地方可以用人迹罕至来形容。
没人打扰，还能公费购买期刊资料，一举两得。
至于下岗不下岗的，苏秦从来没有放在心上，一个过渡的闲职而已。
入职的过程很简单，简单的令人发指。
京官京官，经久不衰。
不管在哪个年代，京官外放和外官入朝从来都是两个维度的事情。
一般人想要将地方事业单位的编制转到京城，大概只能在梦里想想。
不过苏秦以国字号大学毕业生的身份，跑到三流小厂里混个科员编制还是绰绰有余的。
特别是焦化厂人事部门在审核苏秦身份时了解到他本就是京城户籍，户籍地址还是军区大院的时候。
得了。
这种家里有背景，自己学历又过硬的年轻人摆明就是来混混资历。
搞人事的别的本事可以没有，但人情世故这块必须拿捏的死死的。
半天功夫，一名崭新的图书馆管理员就此诞生！
对于这份工作，苏秦感觉很满意。
清闲，安稳。
‘京城焦化厂厂区图书馆’平日里人流量堪比郊区殡仪馆。
不对，殡仪馆说不定晚上还能热闹点，而这个图书馆一天下来别说见个活人了，
连个鬼都没有。
简直就是京城81号电影的最佳取景地。
这天，苏秦关好图书馆门窗，又仔细检查一番之后，便离开了单位。
时间尚早，但算不得早退。
因为苏秦严丝合缝的走完了全部请假流程。
病假申请人签字：苏秦。
批准人签字：苏秦。
严谨！
专业！
996福报党之耻！
回到家，王淑芳和徐婉正在厨房里忙碌。
苏秦‘早退’，大班主任难得请了半天假，徐婉也早早离开学校。
能够让三人同时提前到家当然只可能是一个理由。
徐父，徐如松，回来了。
一家四口，相隔好几年，终于团聚。
……
一顿丰盛的晚饭后，母女两收拾餐厅，苏秦则被徐如松叫进书房。
两爷子需要一些私人空间。
“先坐下，我去倒两杯茶。”
徐如松早年担任一线部队的指导员，曾经带队参加过南疆边境针对白眼狼的那场战争。
战争结束后，徐如松因功晋升，离开一线，转而进入机关工作。
在机关奋斗多年以后，现在担任总装下属某研究所的政委，负责党政建设工作。
由于长期负责政工工作，徐如松的语气不像普通军人那般硬朗，多了几分儒雅。
这对父子俩相处起来没有那么多规矩，徐如松泡好茶，放在桌面上，上下打量苏秦几眼，看见儿子过得还不错，便直接跳过那些个千里相逢泪眼朦胧的相认环节。
都是大老爷们，煽起情来怎么都感觉别扭。
徐如松没有多话，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苏秦。
苏秦双手接过文件，封皮上印有保密两个大红字。
红头文件？这东西不是我能看的吧。
念头刚一升起，苏秦随即反应过来，以徐如松的保密意识，文件的内容应该没有问题。
打开牛皮纸文件袋，从中抽出一份印有红色钢印的信签纸。
果然，文件虽然是保密文件，但上面的内容却不能对苏秦保密。
因为这篇文章本就出自苏秦之手。
“真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徐如松感慨道。
“现在尘埃落定，终于相信我说的话了？”苏秦抿了一口茶，茶水有些烫嘴，对着茶杯吹了几口气。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北面局势的动荡大家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根据专家们的估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场剧烈的政治斗争而已，你倒好，给出了那么惊人的预测，换谁也不敢相信啊。”徐如松答非所问。
“万事皆有可能嘛，从概率学上来讲，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听到这句话，徐如松没好气的瞪了苏秦一眼：“也就亏得你用纯粹的数学模型来做出警示，不然的话有关部门早就把你当作故意煽动社会动荡的反**抓起来了。”
停顿了一下，徐如松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哎……你是没有像我们这个岁数的人一样经历过那段特殊的日子，理解不到我们心里的感情,你说说它怎么就会变成眼下这个样子了呢？”
苏秦当然体会不到父亲的复杂心情，他理智的提醒道：“变成什么样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够获得什么好处。这种天赐良机百年之内是不可能再出现第二次的，过了这村就绝对没有这店了。”
徐如松喝了一口茶缓缓心绪，他回答道：“调查报告交给部里了，我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几天的讨论才能定下最后的调子吧。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提前发现了苗头就行，部里是不缺能人的。”
苏秦点点头，国家大事庄重严肃，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图书管理员能够参与得了的。
能够过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给有关部门缝缝补丁，指出一些被大家遗漏的事情就行了。
政治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去接触的好。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几年前你大学毕业时对我说的等待时机，不会就指的是这件事情吧。你是三年还是四年前毕业的呢？那个时候你就预测到现在这种状况了？”徐如松突然思绪一转，把话题硬生生的转到了苏秦的身上。
“巧合，当然是巧合。”苏秦装模作样的吹了吹热气，连忙否认道：“上了那么多年学，我只是单纯找个借口偷偷懒，休息一段时间，当时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徐如松不置可否，但也没有继续追问，有些事情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
“报告里的事情交给专家们去研究，我的工作算是完成了，那你呢？你准备怎么做，就这样一直在厂里呆着，还是准备干点其他事情？”
苏秦没有马上回答，他抿了一口茶水，稍微思考了一下才开口道：“像我这样的小虾米想要在池塘里捞点好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有等塘里的水变浑浊的时候，才有机会从那些大鳄嘴里偷出点鱼腥来。”
“等国际上那些大势力们先去折腾吧，他们能看上眼的东西大多都很敏感，咱小老百姓也不不至于去动那歪脑筋。等他们把精华吃干抹净，心满意足的离开以后，到时候才是我北上喝汤的最佳时机。”
徐如松沉默半晌之后再度开口：“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保持你现在的念头，千万不要走上歪路。”
“爸，你放心。别人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您还能不知道吗？建立一个利国利民的重工集团，成为国家机械制造业的龙头老大，实业兴邦，科技强国。我的梦想自始至终，从来没有改变过。”苏秦郑重其事的回答。
“你记得就好，如果不是相信你的承诺，我早把你踢进部队里去了。”
“听说你现在整天呆在焦化厂图书馆里混日子？整个人松松垮垮的，一点军人子弟的样子都没有。”徐如松扫了一眼苏秦的坐姿，一脸嫌弃的样子。
苏秦心道不妙，徐政委又犯职业病了。
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像猴子一样‘嗖’的一下蹿出了书房：“爸，我出去给你洗个苹果，您出差到外地那么长的时间，应该补充补充些微量元素。”
“小混蛋，还微量元素呢，欺负老头子我没文化是吧。”徐如松望着苏秦的背影笑骂道。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桌上堆积成山的资料慢慢的出了神。
“实业兴邦，科技强国……但愿你真的能做到。”
“百年耻辱，东亚病夫……”
“是时候让外国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