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两个怪人
一周后，我们一行十人在汉中站下车。汉中站建成距今也有十多年了，看着那米黄色的主楼醒目且气派。
其他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我却还是那褡包外加俩肩膀抬个头。
寻找“天冬参王”这件事的报酬喜人，我志在必得，只好对大夫人说个谎，把她交给晓莲照顾。
还好我经常出去猎奇挣钱，老人家也没多问。就是亏欠晓莲太多，这次回去要记得带些礼物作为答谢才好。
出车站，路面又宽又干净。看了看街上的人群，我深吸口气。
挑担的、卖各种小吃的、黄面包拉客的，还有叫人住店的等等。多少年没见过热闹了。
正好奇时，旁边挤过来一位，开口就问：“初一，你这次出来大夫人怎么办？”
不用回头就知道谁来了。赵新成，赵老五家的老二，就是每月被我砸玻璃的那家伙。
听这话就讨厌。我瞟了他一眼，脑满肠肥的模样，小三角眼，越看越像天蓬元帅下凡，身后还跟了两个帮手。
“哼，你还记得大夫人？赵老五呢？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他可倒好，十几年了，什么时候看过大夫人？”不愿多说，甩起褡包就走。
后面是寻真派四人，领头的就是那天见过的老者，周庆满，以及他儿子周斌，再有两个帮手。
最后是红姐和她那冷面保镖。
想着那晚红姐的回答，我就知道是假的。别人不了解“天冬参王”，我却明白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儿。
不过话说回来，知道是圈套还往里钻，也就是我了。
我此行不为别的，目的一为钱；二是想确定那本书里描述“天冬参王”的真实性，也可以说是为满足我的好奇心。
三是找出红姐的真实目的；四追寻那人的足迹，据说他当年就曾找过参王，只不过没得手而已。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已经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忽然，脚下一软，好像踩到了什么。低头去看，竟然是个带有万字符号的蒲团。
虽然我不信成仙之说，但心中还有信仰和对神佛的尊敬。此时忙撤脚连道抱歉，希望得到蒲团主人的原谅。
可道了半天歉，也不听人回应，这才抬头去看。
只见一个身穿藏青色大襟白边、大袖收口道袍，高拢发的家伙正斜倚着一堵矮墙，边歪嘴抽大工字儿，边挖着鼻屎与一旁戴蛤蟆镜的老人聊天。
用视线比了比，他高了我一头还多。由于道袍稍宽，看不出此人胖瘦。
我又低头看那绣有金线万字的蒲团，再看周围不见任何僧人。又看这道长，心中纳闷儿。
“呦，哥们儿，你是想祈福挡灾么？”大个发现我，二指夹着烟屁过来就问，“还是想诵经净化心灵呢？”
我心里一动，上下打量的着他。大个见我细看，一本正经地站直并开始整理袍领。但他忘了手里还有烟头，只听嗤啦一声，烫得他杀猪般惨叫。
我见他这丑态，外加肩宽没脖子，活像个猩猩，笑意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冒了出来。
大个赶紧揉揉被烫到的下巴，踩灭烟屁。听我笑出声，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却还要说些场面话。我却不给他机会，一指地上。
“怎么个意思？”大师笑问。
“这位大……诶……还是该叫道长？这蒲团是您的么？您这装扮和蒲团不配啊。”我说。
大个闻言低头，又慌忙抬袖子一看，直冲一旁老人埋怨：“哎呀老鬼你倒是提醒我啊！这……这底子漏的！”说着他慌忙解开布扣，竟露出褐黄色内里儿。
脱下袍子，大个里面穿了一身当年最时髦的格子衫和宽腿西裤。双手一舞大袍，来个内外反转又套回身上。天哪，竟然变成了僧袍！
不止这些，他还伸手一摸，刚才的高拢发不见了，露出油光锃亮的窝头脑袋。好么，连头发都是假的！
手在袍袖内一晃，一串佛珠滑出，他歉意地笑了：“抱歉，真是抱歉。刚才那老嫂子要问阴阳，所以——嘿嘿，没差别，能者多劳么。”
他搓着下巴上下打量我，问：“哥们儿挺精神啊！是想问姻缘还是问前程？来来，先说说生辰我再断。”
看他换了装束，嘴里的内容还没变，我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个毫不在意，更没出声阻止。
直到我笑过劲儿，冲他摆摆手说：“抱……抱歉，我……我还是不要了。您本事太大，我害怕耽误您的修行泄露天机。届时大道不成，我可承担不起。”说完便走。
这下大个怒了，眼珠恨不得瞪出眼眶，快步转出来揪住我衣服大骂：“你爷爷的，耍老子我呢？让我这一通折腾，真当免费的皮影戏，干看不花钱啊？”说着举起拳头一晃。
真没想到，在这朗朗乾坤之下，泱泱中华之地这还要强卖不成动手伤人么？
我心头大怒，伸手就摸后腰。
谁知这时赵新成来到背后问：“初一，怎么了？”
回头见其他人前后脚过来，不自觉成扇形围住我们俩。
大个看这形势，嘴角一挑毫不含糊，切了一声：“切！真当我怕你们人多啊？”话虽这么说，手却松得快。
一弯腰，笑嘻嘻地帮我整理好衣服，后退两步。“嘿嘿，误会，一切都是误会。”说着另只手在袍袖里又一翻，便磕出一包红塔山要让烟。
没想到这家伙不仅是个骗子加软骨头，还是个魔术师啊！怪人一个。我无奈地摇摇头，看了一眼赵新成，大踏步走了。
其他人见没事，也跟过去。背后只留下躲得远远的老头，还有目送我们离开仍点头哈腰的大个。
转过一个弯，前面出现五辆崭新的进口越野车，车顶捆绑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那年代汽车不算多，司机可以说是捧着金饭碗的行当，躺着挣钱别人看脸，牛了去了！
现在同时出现五辆新车，五位司机，那热闹能少？周围被好事的孩子们堵了个水泄不通，一个个正上看下看呢。
我见车队前面还有辆偏三，年头怕是不短了，保不齐当年还上过前线呢。偏三上下来个中年人，他见到我们就急奔到跟儿，冲红姐连连问好。
原来这是向导，名叫九哥。这些车还有车顶的装备都是他负责找的，在当地小有名气。
九哥不愧是专业向导，十分健谈，普通话也很标准，没有半点当地口音。上来就做自我介绍，又逼着我们自报家门这才算完。
等相互介绍完毕，红姐过来低声询问：“老九，咱们现在出发么？”
九哥压低声音说：“红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去目的地附近的禅王镇修整一晚，明早下坑。”
红姐显然不愿意。可九哥是向导，他最了解那里的情况，如此安排一定有道理。就算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还是作罢。
她点点头，示意大家上车，由九哥带路，目标禅王镇。
……
一路无话，在傍晚时分我们的车队终于到了这山中小镇。这里距天坑只有五六公里，距最近的村镇至少几十公里，确实适合落脚。
车没停好，我就慌着跳下，脸色难看。这一路颠簸真够受的，屁股发麻、头晕目眩、胃里就像在唱《六国大封相》，三魂六魄都少了一半儿。
我趴在地上干呕，胃里酸水儿直冒却吐不出来。那感觉，比生吞蛤蟆还难受。
赵新成也不说话，一把拽住我。虽然我与他不对脾气，但这时候没工夫逞能，先忍着。
被他撂在床上，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被摇醒。“初一，吃饭了。”简单一句话，赵新成的背影我还能看到。
缓了半天我才挣扎着起来，太阳穴还在打鼓。稳了稳心神才敢出去，就这还直走猫步。
来到院中稍一张望。嚯！村办公室门前的小广场上张灯结彩，还以为提前过年了呢。九哥好像与这里的人很熟，大家对他就像对上宾一样。
禅王镇面积不大，上下加起来也就百十户，都很热情。
一张长桌上摆放着调面皮、核桃馍、蒜瓣鱼、腊肉、爆炒走地鸡等美食。村民忙里忙外，脸上带喜，还不忘为每人准备一大碗面配油泼辣子。
刚才胃里直翻腾，可见到这些吃的馋虫马上抗议，恨不得现在冲过去开造。
还好大家都是实干派，筵席前没废话，我们各自落座开吃。大家边吃边聊，家酿酒更是猛灌。
我这人不碰辛辣之物，但肉还是吃得。配上各种家常菜，再来一碗面，对于北方出生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天堂。十几年了，还是喜欢这口。
半饱后，进食速度放缓。我对他们的寒暄和所聊话题不感兴趣，扭头观察眼前的一切新奇。视线最终停在桌前不远处，正在片烤肉食的一位小哥身上。
他与镇里这些村民格格不入：年纪很轻，皮肤白皙，外表斯文清秀；个子不高身材匀称，活脱老人说的秀才秧子。
从筵席开始他就一直低头忙碌，神情严肃认真。
最让我好奇的，是他片肉的手法和熟练程度。斜切、轻削、横片，那就是艺术，游刃有余的美。
看着看着，我忍不住起身过去想与他搭话。等见到他手里的家伙，心头更奇。
刚才那行云流水般的操作，本以为一定有宝器在手，配合熟练的技艺，才做到如此这般。可万没想到，他手里哪有什么宝器？唯一有的，竟是把木刀！
虽然木刀工艺不错，质坚刃薄，可就算给名厨用也很难顺手。
到他手里真比金属利刃还强，不论是块、片、条，轻松完成不拖泥带水。
我看得出神，完全忽略了肉香。
忽然，什么东西急飞到眼前，吓了我一跳。我急忙躲闪，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木刀，刀尖上还扎着一块烧肉。
歪头看了看小哥，又指指自己。他冲我点头却没说话。
接过来尝了尝，汁多肉嫩，肉筋都断了皮脆不塞牙，火候和刀功到位。高手！
吃完手里的又要一块，小哥也不吝啬，只管供给。
我边吃边看他烧烤、切肉，忍不住问：“这位小哥，您贵姓，是本地人么？”
“巫，巫守真。外来户。”回答简单，声音清脆却有点儿缺乏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哦！我连连点头。这姓氏不常见，名字比人更怪。
“巫守……嗯，挺绕口。我叫你小巫行么？小巫，能问你为什么不用金属刀具么？”
他好像没料到我会硬答茬儿套近乎。停下手里活，看了看我说：“因为我不能用金属……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