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五境,很了不起么?
本为杀手,于江湖中行走十几载,燕武深知江湖险恶,稍有不慎,即会死无葬身之地。故如今虽已入王府,却也仍旧时刻警惕,唯恐在不经意间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化为飞灰。
在楚天出声之时,燕武见是一道人,以斗笠覆面,有几分怪异,故已留心楚天是否是身怀武学修为之人,探查之下,却发现楚天并无修为在身。
想隐匿修为不为人所知,除非已身处八境,燕武闻楚天之声是一青年,而这天下哪一位八境的高人不是已年过半百之人……故燕武料定只是一个虽有才学于身,却年少轻狂的小子。
如此,燕武方敢在韩非一个眼神示意之下便要大开杀戒。
燕武又怎会料到,楚天这个年少之人,是一九境的武夫。
不过说来,纵是事先告知燕武,燕武亦不会相信一如此年少之人竟身负九境修为,要知道江湖上九境者,屈指可数,哪一位不是一代宗师,哪一位不是名传天下之人,又岂会是一个毛头小子。
燕武已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心境,或许无法用世间词语来表达,又或许只用一个简简单单的怕字便可形容。
一个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无辜之人鲜血的杀手,最怕的,却是死亡。
人因未知而恐惧,亦会因为见了太多而恐惧,有太多的人死在燕武手下。
那一副副凄惨至极的面孔在燕武眼前游荡,那凄厉的求饶此刻却宛如索命的梵音让燕武心惊胆战。
恍惚间,燕武竟觉得那些人是在等他,等他一起上路。
一柄三寸小剑在虚空闪烁淡淡的剑光,剑气如一根根细如牛毛的小针刺入燕武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之中。
那一道道剑气直奔燕武五脏,刺骨的寒意让燕武如堕冰窟。
是剑气,亦是杀机。
血,一滴滴猩红的小血珠自毛孔中渗出,只眨眼之间,燕武已周身鲜血淋漓,三分惊骇七分恐惧的脸上此刻显得十分狰狞,有如从血河中爬出的恶鬼,恐怖至极。
小剑还未动,溢出的剑气却已让燕武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似乎看到了传说中的黑白无常手持脚镣手铐而来,仿佛听到了九幽中恶鬼的嘶吼。
“五境,很了不起么?”
楚天瞥了瞥燕武,轻声道。
其实五境于江湖中已属高手之列,不然燕武也不会在江湖中逍遥十几载。
可惜对于一月入五境,而今已为九境武夫的楚天来说,五境,实在是太不值一提。
杀五境之人,有如捏死一只蚂蚁。
楚天声音虽不大,可却让燕武身体猛的一颤,声音中,有不屑,亦有杀机。
“我问你,五境,很了不起么?”
楚天嗤笑一声,再次开口,声音亦十分微小,仿佛只有二人可闻。
音如针,由燕武双耳进,掠入其静脉之中,直奔其丹府。
倏地,燕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颅与地砖相撞,似要一分高下。
眨眼之间,燕武已不知叩了多少个头,额头已破,鲜血如泉,喷涌而出,让本就血迹斑斑的脸再恐怖三分。
楚天之声虽十分年轻,可燕武料想楚天必是一隐世的老妖怪,不知为何竟化身道人到了这望月楼中。而自己,竟妄想取一八境之上高人性命,当真是可笑至极。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晚辈不知前辈在此,望前辈恕晚辈不知者之罪,饶晚辈一条狗命,晚辈定替前辈当牛做马,鞍马执凳……”
燕武涕泗横流,一边不住的磕头,一边颤巍道。
“这……这是怎么了……”
望月楼中此刻已鸦雀无声,目瞪口呆。
那一直没停止的磕头之声,在屋内回响,在众人耳畔游荡。
因燕武身高七尺,身如铁塔,一人将楚天与上官青二人完全遮挡,故之前众人并未瞧见发生了何事。
众人只见燕武这个五境武夫并未如料想那般抬手间除去楚天二人,反而莫名的跪倒在地,头磕地砖,不住求饶。
“这……莫不是在下眼花了……”
有人使劲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眼前这一幕。
一个五境武夫,竟对着一个并无修为在身的道人磕头求饶,涕泗横流,凄厉之状让众人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本以为大势已定的韩非此刻面色阴翳,眼中尽是不解与怒火,他亦如众人一般,不知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出现如此景象。
“燕武,你在作甚?”
韩非一声怒喝。
却见燕武恍如未曾听到其声,连头都未曾抬起分毫,仍在不住的磕头,大理石所制的地砖竟已有丝丝裂痕,也不知是燕武头硬之故,还是地砖之质不佳之因。
韩非见此,心头不禁狐疑,这燕武本为誉王府上之人,与誉王一番计划之后,誉王便已令燕武随他身旁左右,自是言听计从,可如今竟视其燕武于不顾,又与人磕头求饶,其状若癫若狂……
纵是韩非自觉其智如妖,如今却也十分不解。
“吴文,肖明。”
韩非又唤燕武身后的二人姓名。
却见二人有如两尊雕塑,一动不动,并未回应半句。
如此诡异之状,活了七十余载的韩非闻所未闻,三人似石雕,一人似已癫狂。
“莫非那道人是为妖物?几人之所以会如此乃因其施妖法所致?若非妖物,岂会如此?”
韩非不禁如此想到,心头大惊,随即又摇摇头,“这世间又岂会真有妖物,若有妖物,岂不也有鬼魂,若有鬼魂,昔年那些人有岂会任由我逍遥自在?”
韩非哪里知道,吴文,肖明,护卫,三人之所以未曾回应,形如石雕,并非是什么妖法,这世间又哪里会有什么妖物,有的只不过是九境武夫的楚天罢了。
楚天以无形剑气掠入三人体内,剑气压迫之下,三个连五境武夫都不是的人又岂能反抗,只能不受自己控制的呆立原地,周身能动弹的,唯眼珠也。
楚天看来,对付恶人最好的办法并非感化,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幻想罢了。当你比恶人更恶时,恶人便会惧你怕你,再是如何穷凶极恶之人亦会有如一只小小的绵羊一般,乖巧万分。
初见燕武之时,楚天已嗅到其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知道燕武并非善类,而后更是出手狠厉,青天白日下便要取人性命比恶人更恶三分的楚天又岂会留情。
死,并不可怕,可怕是在死前以为有一线生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却发现,那所谓的一线生机不过是梦幻泡影,终究难逃一死。
楚天要让燕武以为有生机之时,再掐灭其生机,要让恶人受一受折磨,要让恶人死不瞑目。
而燕武亦如楚天所料那般,见楚天并未一剑取其性命,故以为这位化身道士的八境高人,目标并不是他,而是韩非及几位所谓的大贤,才子,而他,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往枪口上撞而已。
“前辈,晚辈知罪,晚辈知罪,前辈便饶了晚辈一条小命吧……”
燕武抬起头,额头早已烂得不成样子,甚至夹有些许地砖碎屑。让楚天不得不感慨这五境武夫果真不愧为五境武夫,光是头,都要比寻常人硬上数倍不止,若是寻常人如此,恐早已身亡。
楚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问你是不是觉得五境武夫很了不起,你却视若未闻,答非所问,观你耳聪目明……那么,你便是故意为之咯,如此,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燕武闻言,心头苦涩不已,事到如今,剑气于体内肆虐,他哪里还敢有半分轻视。五境对于一个八境之上的高人来说,不过是一个稍大一些的蚂蚁罢了,正欲开口辩解,刚张开嘴,却已闻楚天之声。
“既不把我放在眼中,想必是自觉五境十分了不起,既如此,那……”
楚天微微一顿,声音一冷,更胜寒冬之冰三分,道,“那……那你便死吧。”
话音一落,楚天轻轻一抬手,一柄三寸小剑自指尖掠出,于半空中挽出一道绝美的剑花,剑花绽放,妖异万分。
下一刻,剑花花瓣四裂,花瓣与半空中化为星点,光辉洒下,如夕阳余晖。
夕阳之后即为黑夜,星点洒下,黑夜到来之时,亦是人亡之时。
生死在瞬息之间,刹那的光辉之后,只余下一具尸体。
尸体尚温,可见其双目中怒睁,尽是绝望。
一个溺水之人,瞧见岸边一根树枝,拼尽全力的去伸手拽住,却发现这树枝早已无根,只不过是一根枯枝罢了。
这个杀了不知多少无辜之人的杀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见了昔日所杀之人的面孔,似无助,似狰狞,似愤恨……与他现在似乎并无二样。
燕武甚至来不及憎恨楚天欲取他性命,那便取就是了,为何要捉弄于他。
跪倒在地,头颅重重的敲击在已碎纹遍布的地砖之上,地砖轰然裂开,生命之花亦随之枯萎。
一切尽入肖明,吴文之眼,从始至终。
剑气,小剑,跪倒,磕头,璀璨光华,身亡,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