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到底谁穷
御宝斋的内堂当中。
“什么,你们东家还没到?”
李大为的嗓门并不算大,但偏偏就能吓那御宝斋的大掌柜一跳。
原因很简单,大掌柜将一小份白盐传到御宝斋的总号,同时附上了一片儿简述。
三天时间里,御宝斋的东家一连往文峰城传了七道飞书。
用的净是速度最快的黑羽鸽。
少东家更是要亲自前来,为的就仅仅是这一件事。
连自家的老板都急了,他区区一个文峰城分号的掌柜,能不急吗?
“李老哥,我说李老哥啊,这三天时间确实太短,少东家昨夜才到了黄叶城……”
大掌柜的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小心打量起陆风的脸色。
即便穿着普通,也不是他一个掌柜敢随随便便小觑的。
毕竟这就是创造出白盐的人。
只要白盐在手,陆风穿着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来的是个臭叫花子,大掌柜的的也得恭恭敬敬地招呼着。
在商人的眼里,就算是叫花子,那也是个捧着金子的叫花子。
所以大掌柜不得不小心再小心,生怕自己哪句话没有说对,不慎将自己的财神爷拱手推了出门。
“这位就是李老哥口中的陆少主了吧,今日一见果然器宇轩昂,才貌出众!”
大掌柜的走到陆风身前,规规矩矩鞠了个躬。
“今日一早来了些好茶,我已经命人在顶楼烹着了,这会儿正是茶味最好的时候,陆少主不如跟小的上楼品品?”
“还是别了,我既不好茶,也不懂茶,喝茶只会一大口一大碗的,再好的茶叶到了我这儿也如牛饮水。”
毕竟大商会,拿出来招待的茶定然不会差,可偏偏陆风对茶没有任何兴趣,于是干脆拒绝。
原以为对方会就此作罢,却不曾想,那大掌柜的面色不变,对身后小厮一招手,接着便道:“都听见了,陆少主如此豪气,还不赶紧上楼把东西都挪下来!”
“对了,记得取几个精瓷大碗,在打一桶冰井水!”
那小厮得令,匆匆忙忙跑上楼去。
“有这功夫,还不如拿你们这儿有意思的玩意儿给我看看。”陆风不免嘀咕一句。
说是随便看看,但陆风的心里也并非没有计较。
这些天来,他已经将自己的两仪境巩固稳定下来,又抽空去找了教头许良一趟,从其口中得知了接下来的修炼方向。
入了两仪境,便代表自身的两大窍穴已经可以储存和传递灵气了,这个时候需要的已经不是尽快进阶,而是尽量打好身体的基础,同时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功法和武器。
功法可以练气为主,但武器最好是一长一短,能够互相补足。
至于等级,当然是越高越好。
可说来也巧了,这两样东西,陆家都没有。
否则也不必每年向其他宗门又送人又送钱的。
其实说是没有也不完全对,陆家的武库里也有些低级功法和武器的,然而那些烂大街的东西,陆风也看不上眼。
好的功法和武器,想来也是要价极高,而那些顶级的功法武器,更是有价无市。
难怪官家连油盐生意都看不上眼,单就天匠坊的武器生意,每年就能换回堆成山的金银。
“说起小玩意儿,倒也是巧了,今早御宝斋刚到了一批新货,陆少主有兴致,不如看看?”
大掌柜的说着话,手上却没有停歇,很快便从带着小厮从外堂端了些木台进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青年也跟随着小厮一同入了内堂。
自是那王家少爷王诚。
“原来在这儿。”见陆风兄妹在此,又见那掌柜将新到的物事端往后堂,王诚心下暗喜,一切正如他计划中的一样。
然而陆风兄妹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目光便被那一个个暗红色泽、衬着黄绸的木台所吸引。
台中皆是些珠宝首饰。
一个个木台整齐地摆到靠着窗户的内堂大桌上,白玉金银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光彩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这内堂本就是招待贵客用的,王诚对这儿十分熟稔,眼看着陆婉儿对着一只簪子出神,微微伸出手掌偏偏又有所顾忌,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王诚当即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只见他大剌剌地走上前来,两指捻起那簪子,望了两眼便开口道:“这簪子洁白如玉,却又更为轻巧,隐隐有股灵气流动,应当出自山角犀,而这犀角簪尾的鎏金凤,凤仪尊贵,每一羽都仿佛纤毫毕现,能有这般工艺的,定出自那南塘城的发簪匠人之手。”
“王公子,这……”大掌柜也没注意到王诚是什么时候进的门,但见到王诚的那一刻,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王诚在文峰城内虽是出了名的跋扈,买了东西又常常拖欠货款,可再怎么说毕竟也是御宝斋的大买主之一。
若是平时,大掌柜早已经笑脸相迎了,可现如今,陆风来了。
不仅陆风来了,就连御宝斋的少东家也在路上。
一边是自己的老主顾,另一边又是东家亲自叮嘱过的大生意,即便大掌柜再怎么圆滑,此刻也不禁犯起了难。
“开门做生意嘛,来者皆是客。”
陆风显然看出了大掌柜的为难,也没有让他太难做,大掌柜的得了个台阶,急忙感激地望向陆风,嘴里直说:“是是是……”
而那王诚,此刻正讲得精彩,哪里会注意这些。
陆婉儿呢,寻常时候哪里听过这些,又哪里见过这等的发簪?
此时两眼直勾勾盯着那簪子,小脑袋随着簪子微微晃动,同时不住地点头。
“这南塘镇的匠人,也分个大师小匠,一般大师之作,皆暗藏玄机,所以当你见到一只南塘镇的发簪,想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大师所做,只需……”
只见他两指一并,一股微弱的灵气自指尖传向发簪,随后又将之放到了阳光下。
同一时刻,一道灵气在发簪上游走,从首至尾,最终停留到了簪尾的那金凤上。
那金凤,突然在阳光下张开了羽翼!
“呀,要飞了!”陆婉儿更是一声惊呼,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那金凤。
“呵呵,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一点障眼法而已。”王诚将灵气收回,发簪的金凤靠近陆婉儿,纤长的手指对着那金凤比划道:“你看这金凤身上的纹路,看似随意做成,可实际上,这些纹路皆是一些精巧的阵法,其核心便在这金凤合拢的凤翼之上。”
“一旦有灵气进入发簪,这阵法便被激发,将那灵气收拢,自阵法中心向上涌去,看起来便如同金凤展翼一般。”
“原来如此……”陆婉儿虽然不懂,但看对方一脸发簪制作者般的骄傲,也不好明说,连忙称赞道:“你懂得可真多。”
“略懂而已。”王诚嘴上自谦,眼神中的自傲却是掩都掩盖不住的。
王诚在介绍的时候,陆风闲来无事,也在一旁听着,得知那小小发簪上竟也有阵法,顿时来了兴致,连忙对王诚道:“给我也看看!”
面对陆风那伸出来的手,王诚的脸忍不住抽动了一下,手中簪子本已经打算递过去了,最后却还是放回了原位。
他实在不想去碰那只脏手。
但陆风哪里理会这些?
一手抓起簪子,便朝刚才王诚所指的位置望去,同时手心蓄出一股灵气,登时激那金凤翅膀处金光四射。
“哟呵,还真是,有意思……”
“真的吗,快让我也看看!”眼见那金光一阵一阵的,陆婉儿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作势要抢。
眼看两人兴高采烈的模样,王诚心中忽然一阵烦躁,口中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们可小心着点,南塘镇的簪子可不便宜……就你们手中那枚,至少得百两!”
“多少?”陆婉儿一听,赶忙望向大掌柜,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大掌柜当即摇头,在陆婉儿本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补了一句:“犀角金凤簪,值一百一十五两!”
陆婉儿那手当即就僵住。
一想到百两能让她连吃上好几个月的肉了,忍不住咋舌,悻悻收回手掌。
而陆风,更是赶忙将发簪放回原位。
眼看两人同时皱眉,王诚的心情忽而又好了起来,心中不禁想道:“哼,乡野孩子就是乡野孩子,区区百两便吓得二人噤若寒蝉,要是知道这不过只是我几日的花销,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嗯……”陆婉儿毕竟少年心性,瘪了瘪嘴便忘却了方才的不快,转眼却又看见了一只纯白色的简簪。
正要伸手去拿,却听得王诚又道:“外域象牙白簪,至少百两!”
那手当即闪电般收回。
“温玉鎏金镯,至少二百两!”
陆婉儿吓得倒退一步,撞到了正出神的陆风。
陆风正在思索,这一百两究竟价值几何,但很快又微微叹气,因为他实在不了解物价,根本没办法得出个结果。
而这一切在王诚的眼中,却正是二人穷困潦倒的体现。
“若不是你妹妹还有几分姿色,你小子哪里有这美梦可做?”王诚心中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机会来了,让你们两个穷货好好看看什么叫做大户人家!
王诚指着那象牙白簪道:“掌柜的,给我把这个包上!”
出手如此阔绰,见面就是这么大的礼,还不把这穷小子给羡慕疯了?
那小姑娘一看就没见过世面,我王家少爷出马,哪怕只是随便给点东西,还不是手到擒来?
等我玩腻儿了,在一锤子敲碎这二人的美梦……
一想道对方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恳求荣华富贵的模样,王诚忍不住笑出声来。
大掌柜的没有回应。
却是忽而急匆匆的奔向门外。
不多时,一连六七人入了内堂。
“你就是那陆风?”为首的一个中年华服汉子,风尘仆仆的脸色却掩不住眼底的兴奋,“来,跟我上楼,细细详谈。”
几个侍卫前后护卫着那中年汉子,而中年汉子则抬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陆风在前,李大为陆婉儿自然紧跟其后。
“这是什么人?”计划被人打断,王诚眉头微皱,便要跟上去一探究竟。
脚都还没踏上楼梯呢,大掌柜的已经横在他的面前。
“王少爷,请留步。”
“怎么,你要拦我?”王诚不悦道:“你不过是个掌柜,也配拦着我?”
“我的确不配拦着王少爷,可少爷要上楼……”
也许是御宝斋少东家给了大掌柜的底气,他说话都大声了不少,只听他接着便道:
“对不起,要上楼,你还不配。”
不配!
王诚大惊。
可大掌柜的脸色又绝不是在开玩笑。
一时间,王诚的脸色变了又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见楼上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大掌柜的,刚才看的那什么犀角金凤簪、外域象牙簪、温玉鎏金镯的,都给我留着,我妹妹喜欢!”
陆风的话声传了下来。
“得嘞,给您包好了留着!”
大掌柜的回应道。
“对了,刚才那姓王的好像已经定了象牙簪……那就不要了,随便给我换个更好的!”
那姓王的……
王诚胸口忽而一闷,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大掌柜已经不理会他了,而是径直走到桌前,将那犀角金凤簪和温玉鎏金镯收了起来。
然后大掌柜的又不禁愁了起来。
可说是换一件,换个贵的,还是便宜的?
就在此时,楼上又缓缓传来颇有底气一句话:“这些,都算我御宝斋送的!”
少东家竟然亲自发话?
大掌柜的自然不蠢,立即将一只白玉给装了起来。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是故手中物事王诚也看得清清楚楚。
叠阵虎白玉……
单这一块玉,起码得上千两……
就连他也只能看看。
“呵,什么穷小子,揣着价值上千两白玉的穷小子?”
而且还是御宝斋“随便”送的。
望着自己腰间挂的那块不过百两还略带杂色的白玉,王诚不禁怀疑起来。
究竟谁才是穷小子?
王诚很想问。
但大掌柜却是率先问了他。
“王少爷,你这外域象牙簪还要吗?”
语气虽和平常无二,可王诚怎么听都感觉对方在嘲讽自己不自量力。
深吸了口气,王诚几乎是咬着牙迸出一句:“要。”
“好嘞。”大掌柜地手脚麻利地收起发簪,“那钱还是上王家去要吗?”
“嗯……”
王诚点了点头,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
“好嘞,外域象牙簪,一百两整!”
“您收好!”
“哼!”王诚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那背影,就像只斗败的野狗。
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