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斩情思
王子轩淡淡瞟他一眼:“不可胡说。”
“是,是,小的嘴贱!不过少爷,这韩家七姑娘又是为何匆匆要见您一面啊?这眼瞅着,婚事已成啊!”
王子轩立住脚步一定,想到刚刚韩家姑娘那满目的热切,对于这桩婚事,向来无所想法的他,不由生了退意。
韩玉沁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为摆脱韩家的摆布,实在不该去寻王家六郎,只因她眼中的算计,叫人不喜。
王家子弟,自小见过女子何其多也,韩玉沁虽容貌姣好,家世尚可,可比她强上许多的女子,又不是没有,若非韩玉沁老家那里的祖母眷顾她些,韩家又是清贵的名声,与王家的亲事哪会如此容易牵线搭成?
却没想,蓉贵妃横插一脚,阻了前路,韩玉沁心慌意乱,竟忘了如王家六郎这样清傲的男子,最厌烦不喜的,也正是女子的算计与功利了。
再是佯装情深热切,也敌不过那双清冷孤傲的眸子。
一场好好的婚事,便在女家不愿,男方生悔的谈判中,婚期一再推迟。
那位王家伯伯自然从韩敬轩的话里话外听出门道,出了门便一路叹气,只等回家,便把京中诸事回禀家主,这婚事,再行定夺吧。只是可惜了自家金马玉堂的王六郎啊。好生生,一场议亲,却成了污点。
然,王子轩正闭目于车驾中,似笑非笑,想着的,也只是前几日新得的曲谱,对悔婚一事,全无半分恼意。
韩夫人主持府中中馈多年,眼线遍布,虽韩玉沁小心安排了一场见面,可最后还是被韩夫人知晓了。
韩玉沁本就晓得韩夫人的本事与小心机,孟姨娘都被人盯得死紧,更何况是待价而沽的她。因此,传话的丫鬟一来,她便已经收拾利索,立时跟着人过来了。
如临深渊,容不得一点马虎,就好比,被子轩无言的拒绝,已叫她心殇成灰,却没有时间准允她去悲怀往昔。
韩家夫人也是出自名门大户,屋子里布置的奢华,却很是典雅,金玉之器很少,多是檀木,沉木所雕的家具,隐有幽香。
韩玉沁鼻子里嗅着香气,小心行礼:“不知母亲叫女儿来,可是有事吩咐。”
韩夫人年逾五十,再是保养肌肤都已见松弛,工于算计,脸色沉暗,只是那气度犹好,见了韩玉沁来,连忙一笑,招手叫小女儿走过去,拉着她说话:“听人说,你今儿见了王家的六郎了?”
韩玉沁面上羞赧:“嗯,以前在老家也见过几面。”
想到那不待见自己的婆母,韩夫人目中寒光一闪,笑意不减:“沁儿可是想着早些嫁去王家?嗯?”
柔柔的声音,一声声击打着韩玉沁的心,她勉强一笑,羞涩之意越发明显:“母亲笑话沁儿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沁儿自是听从父亲母亲的安排。”
“呀,沁儿也晓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嗯……既如此,那王家的婚事便算了。”韩夫人“咯咯”笑起,甚是欢畅。
韩玉沁只觉得浑身僵硬,那笑都勉强挂住,那心,却一沉到底。
韩夫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韩玉沁娇嫩的手,良久,似想起什么是的,问道:“沁儿呀,昨儿跟着你父亲去见姐姐,你说,皇宫好不好?”
韩玉沁扯扯嘴角:“皇宫,那自然是极好的。又大又漂亮呢,只是……只是,规矩太多。”
韩夫人不满,握着她手的力道一紧,斥责道:“那是因为你自小粗鲁,你姨娘又是乡下人,一点学问见识也没有,哼,没规矩怎么成方圆!”
韩玉沁吃痛,那手背上的红紫昭然:“是,母亲说的是,女儿……记下了。”
“嗯,好孩子,可喜欢你贵妃姐姐那里?”
韩玉沁只觉得满屋的空气都凝重至极,她的呼吸越发不顺畅,愣怔良久,被韩夫人手指狠命地一掐才回过神来,忍住手背的疼痛,不去理会红紫一片的肌肤,低声道:“姐姐那里……自然也是极好的。”
“嗯,既然沁儿喜欢皇宫,又喜欢你贵妃姐姐那里,那母亲送你入宫好不好呀?”
韩玉沁颤了颤,终是闭上了眼睛,呐呐道:“母亲……是送女儿进宫陪伴姐姐几日吗?”
“沁儿啊,你爹爹与我说了,要送你入宫做妃子呢,你说,欢喜不欢喜?”
入宫做妃子,妃子……
韩玉沁只觉得轰然一声,心下某个地方便崩塌了。
“母亲……”
韩夫人把韩玉沁凄惶的神色尽收眼底,她自是知道这个女孩有些小心机,不过,她也自信,这点子心眼,在长女玉蓉手里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鄙夷地嗤了声,韩夫人把持着自己的端庄温和,拉着韩玉沁又说了几句入宫后要谨言慎行的话,这才挥手叫人回去。
韩玉沁出了韩夫人的院子,被日光晃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十年前,姨娘被嫡长姐栽赃冤枉,被人污蔑与家中长史有了私情,年仅六岁的她,看着姨娘被打的头破血流,毫无辩解之力;
那一年,在嫡母的阴笑,长姐的娇蛮,以及,父亲的雷霆大怒中,她与病重垂死的姨娘,被一辆驴车拉往江南老家。
在江南那孤僻荒芜的老宅里,一住就是十年啊,大家以为,她韩玉沁会忘了这“想当年”吗?
还是会忘记,当年韩家如轰赶乞丐野狗一般,乱棍飞舞,撵的她与姨娘头破血流,险些不活?
还是会忘记,那一路的围追堵截,只为了将自己这“不知来历”的野种,斩杀于人世?
……
她怎可忘,怎能忘?!
韩玉沁啊韩玉沁,你在她们母女手中,真是栽了一次又一次……韩玉沁自嘲苦笑,挺直了身子,骄阳烈日之下,头也不回的往自己闺房翩然而去。
孟姨娘是听了院儿里疯传的消息,一路哭着过来的。
“我的儿,我的儿……是姨娘没用啊!”孟姨娘如今才三十余岁的人,可满鬓的风霜看着,却要比韩夫人还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