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何其有幸
进入外郭城，马速骤然降下来，一行人驱马慢行，罗仁悄悄的四处打量周身，就如同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见到新鲜的事物，到处都觉得好奇。
罗仁心里明白，此前自己怂恿灾民们，奋力对抗山贼的举动，定是让这个陌生的将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如今自己的真身才十六岁，如此成熟冷静的举动，未免惹人怀疑，没事的时候还是装天真扮可爱的好。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见到一座城门赫然在目。罗仁定睛瞧去，却见城门守卫，正在清理附近道路。待自己一行人靠近，守卫们列队站好，丝毫没有阻拦之意。
罗仁瞧了一眼领头的那将军，神色依旧冷漠淡定，像是在进自己家门一样随意。看样子，此人定是洛阳城内的大人物，也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敢问将军要带我们母子去何处？”
如罗氏冷不丁的开口询问，罗仁猛的一惊回过神来，却见母亲一脸严肃。
“夫人若不介意，两位去蔽府如何？”
“怕是要给将军添麻烦了。”
如罗氏不卑不亢，态度不软不硬，那将军心知对方定是有所顾虑，也不好强求。
“这样吧，给你们母子找个客栈住下，换套衣裳，我们好好谈一谈？”
“那就依将军之意。”
罗仁静静的观察着母亲和那名首领谈话，虽然双方语气都算平和，却总觉得锋芒毕露。直到谈话结束，罗仁感受到母亲似乎舒了口气，心里有些纳闷，最终还是没多说什么。
不久之后，那将军遣散手下骑卒，只留两个助手和那名未着铠甲的中年男子。一行人就近找了一家客栈，罗仁和母亲被店家热情的安排去洗澡更衣。
洗漱完，罗仁换上素净的衣裳，吹干头发之后，便有人上前给罗仁梳头打扮。
铜镜里一张俊秀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罗仁顿觉惊艳无比，有些不敢相信镜子里的那个美男子竟是自己。
我不是个小胖子吗？怎么这会变成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了？
难道自己穿越后附身的这个少年，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呵呵，想起来了，自己父亲不是侧帽风流的独孤信嘛，那自己长这样也是理所当然的。
罗仁呆呆的看着镜子里那副好看的皮囊，直到梳妆的下人离去，这才回过神来。
凑近铜镜仔细瞧了瞧，手指戳了戳，眼睛眨了眨，确认了镜中的人像确实是自己，罗仁不禁心花怒放。
哈哈，我居然变成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了。原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前世没在长相上自信过，今生让我体验一把盛世美颜的错觉……
呃，这大眼睛，怎么这么大这么亮的？
罗仁好奇的翻动上下眼敛，眼睛一睁一闭，试了好几次这才敢确信是双大眼睛，没有任何造假。
轻轻捏了捏瘦削白净的脸，好有弹性，肤白胜雪还细腻。要是自己是个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那一类？
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呵呵，有点混血儿的赶脚，好在看着还像是个汉族人。
如罗氏看着儿子挤眉弄眼，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淡淡的笑了笑。这孩子还是那么纯真可爱，第一次看到自己长相，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恍然间，如罗氏笑容突然消失，眼角莫名的湿润。眼前的人影渐渐模糊，似乎看到年轻时候的夫君。
那时候初见如愿，似乎也是如此模样。阿罗虽然从未见过亲生父亲，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气质，却是和如愿有七八分相似……
“娘，你怎么了？”
如罗氏从记忆中抽离，温柔的看向儿子阿罗。“想起你爹了。阿罗长得和你爹一样，英俊潇洒，招人喜爱。”
罗仁静静的看着眼前神色痴痴的母亲，自从穿越后，还从未认真看清楚母亲的长相。如今看到母亲换上新装，似乎与往日大有不同。
细细打量母亲，秀气柔美，温婉宁静。眼尾的皱纹有些深，几缕白丝在黑发从中显得十分耀眼。
不足四十岁的年纪，隐然还有些姿色。虽然衣裳朴素平淡，骨子里却难掩雍容气质。
原本两侧黑发沿着双肩垂下，头上简单的用布条半扎着一个发髻。如今梳了一个别致的发髻之后，更显大气高雅。
那将军估摸着母子俩已经梳洗完毕，悄悄的进门查看。刚到门口，少年丰神俊朗的身影闪现，不禁眼前一亮，眼前的少年竟然生得这幅好模样。
罗仁母子察觉到门口有人，一齐望过来，那将军恢复到往日神色，平静道。
“两位洗漱完之后，精神焕发，倒是让本将军有些吃惊。”
“将军此番前来，是想谈谈阿罗的去向问题吧？”
“夫人聪慧，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本将军也不饶弯子了。赵公子小小年纪，有胆有识，敢于对抗强敌。若是能加以培养，日后必成大器。”
“所以将军是想让阿罗入贵府，做部曲，做私兵，做幕僚，还是做侍从？”
如罗氏一直不卑不亢，神色温和。罗仁这才明白，刚刚母亲拒绝入人家府上的原因。想来若是此时俯首听命他人，日后怕是要终身伺候此人。
在不明对方身份，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稀里糊涂的做了对方宾客，怕是悔之晚矣。
“听夫人语气，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将军好意，老身心领。只是阿罗已经和亲生父亲分离多年，老身希望他们父子相认，所以……”
如罗氏欲言又止，那将军自然知道这是妇人不想言说之事。想来这对母子必是出身高门大户，所以才会与常人不一样。
这样的出身，即使落魄至此不愿意屈居人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敢问赵公子生父是何人？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找到他，让你们一家人早点团聚。”
罗仁心中一动，抢先回答。“父亲赵信，是名军官。早些年离家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
自己现实中的母亲姓赵，所以给自己安了个赵姓，日后回复他人不容易露馅。而这边的生父后来改名独孤信，正好取个赵信的名字不会惹人怀疑。
那将军隐约觉得有些奇怪，细想又释然。毕竟自己和这对母子只是萍水相逢，对方有所顾忌，甚至有所隐瞒也是情有可原。
“好，本将军记住了。人各有志，两位既然另有打算，我也不便强求。这里一些值钱的物件可以典做伴身钱，赵公子先拿去急用。日后若有疑难之处，尽管来找我。”
如罗氏接过那将军手中的钱袋，轻轻摸了摸，大概猜到里面有些贵重物品，淡淡笑了笑。
“老身虽然一介女流，却也知道无功不受禄。承蒙将军好意，这些钱财算我们母子借将军的盘缠。今日写下欠条，日后阿罗赚到钱财，必定连本带利归还将军。”
罗仁静静的看着母亲，心里由衷佩服母亲的果决和勇气。
在这样一个男权社会，柔弱的女子敢于拒绝上位者的好意，本就难得。选择自力更生，不依附他人，更是难能可贵。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有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的母亲，自己何其有幸？
“夫人心意，本将军明白。店家，上笔墨纸砚。”
罗仁悄悄瞧了一眼那将军神色，眼见对方眼里并没有怒气，反倒带着丝丝欣赏之意，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自己今日算是遇到贵人了，被拒绝好意并不恼怒的长官，在哪个年代都很难得。
不多时，店小二奉上文房四宝。罗仁刚一提笔，这才发觉自己根本不知对方姓名。“敢问将军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