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16章 仙缘

书名:诸神剑本章字数:5473

  “传承之事,小钺应该不清楚。”王小二回着老者的话,风钺在他口中成了亲昵的小钺,听着实在有点油腻。

  “只为传承?”道人插嘴道。他看了一眼道童,后者憨憨的笑着,好像在说。师父你们继续,我什么也没听见。道人心念转动,却是没让他离开。

  传道阁时有人翻墙进去,那些秘辛,这个挂名徒弟早烂熟于心了,在此听听也好。况且麦芽糖要是不见,自己还得背锅,这种拂散机缘之事,他可不会做。

  “小子贪念不止,也想窥一窥仙缘。”王小二谨小慎微的回道。

  祖师爷的本事没有学全,上面记载的某些事情,倒是颇为详尽。他作为唯一知晓鬼谷一切的传人,即便不能捭阖天下,也要抉择天下走势。

  “哈哈,牛鼻子,看到了吧,不是老子一个人搅动风云。此乃天地之劫,犹如春分夏至更替,逆势之人,只怕会粉身碎骨。”

  “符三槐……”

  “符三槐已经死了,世上只有符葫芦。”老者打断道,解下酒葫芦,想要牛饮一气,壶塞垂落之际,却又停了下来。真正的愁又岂是三两黄汤可解。

  道人微微叹气,开始重新洗壶泡茶,他声音微沉,解释道:“非是道家逆势,只是地陷天崩之际,总有些无辜生命死去。我等尚且在乱流中困顿,更何况芸芸众生。”

  王小二闻言,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却不带着半分的人情味,白云苍狗,笑道:“河堤溃,白蚁攀落叶而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出家之人,也最是讲究命数因果,道家此举,可让人有些看不懂。”

  鬼谷纵横,莫说蝼蚁之命,即便百万生灵,也不过是一个心中决断二字。捭阖者,天地之道,而天地大道,最是无情。

  道人眼帘微垂,“道家如此做,只是多撒几片落叶罢了。天上星宿皆隐,虽有征兆,然而天地是否开灵,却依旧是个变数,如此便要荼毒天下,搅动风云,实在有失……”

  “有失个屁,妖魔星渐显,你们两家有要遵守上面教条教义,老头子一个人光屁股打天下,却是没有那些条条框框。冥冥仙途,渺渺仙缘,虽然不能自求,但老头子总要借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符葫芦打心眼里不喜欢道家诸子百家那套,人活一世,若是不得逍遥,那还不如就此死去。

  而且他们嘴上说如何救济苍生,如何平策天下,朝代更替,战乱纷起,依旧是该来总会来,该死人总要死。是人就会逐权追利,他们想要救赎天下之时,何尝不是踩在无数升斗小民的头上,拔高自身。

  如此,自然便有争乱,还说什么兼济天下,简直是就是笑话。

  道人微微皱眉,天下大势,只在人心。人心浮动,无论天地是否开灵,也势必要卷积起风浪,吹拂山河。掌上脉纹,八丘缭眼,犹如烟雨中的山河,看不透澈,他不得不着眼当下,看着符葫芦。“符施主要如何借运?”

  “沧海遗珠,蓝田玉暖;山河旧梦,遥遥青河。梦逍遥者,自然是寻梦而来,至于如何借运嘛……”符葫芦目光落在道童身上,又漫及青河百里风光,他扶额道,“牛鼻子,老子干嘛说给你。”

  “夺运借运,只有一字之差,一念之隔,符施主,好自为之。”道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戒备散去,任由对方施为的样子。他这么说,倒是让得符葫芦身上气势稍减,脸上挂着分自得之色。

  “施主呢?”

  见道人问自己,王小二沉吟一声,目光落在符葫芦身上,拱手,不答反问,“前辈,旧梦寻山河晚辈能理解,不过……”

  “有屁快放。”似是心事了结,符葫芦即便是骂人,也带着分快意。

  “大自在与梦逍遥,同属一脉,前辈不去万里之外的慧海,反而来此,晚辈有句不该说的话……这缘木求鱼之举,着实不妥。”王小二目光熠熠,心中似有决断。

  “难不成老头子来此,还会分你纵横家的一杯羹不成?”符葫芦翻着白眼。

  王小二皱了皱眉,还是笑道:“前辈知晓,晚辈不是那个意思。”

  “废话,若不是看在你小子恭谨的份上,老子早就一巴掌将你拍下山崖了。”

  如此蔑视,王小二似是不觉,表情淡淡,依旧是那幅市井之气。这份养气自得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让得道人和老者都不禁高看了其一眼。

  这世上,不是掏心挖肺对你好的人,就一定是对你好。而对你冷语相加,贬低你的人,也不是一定对你坏。

  一个人能分得清楚,他人对自己的善意与恶意,已是明彻透析自身,乃贤人之资。况且对方年仅不过二十,便有此心境。两人对那在来路的人,倒是愈发好奇了。

  纵与横还未交锋,新的鬼谷子自然虚位以待,而适逢此风云汇聚,鬼谷子必定不是旧人……

  王小二呷着茶水,任由道人和老者猜量,他既已作出决断,无论二人心中有存着何种心思,都不可能让他改变自己的决定。

  “寒蝉有旧梦,自在溯时光。年轻人的事情,自然由他们年轻人去纠缠交割,老子凑上去干什么?”符葫芦接着刚才的话回道。

  “边塞有绝世刀客,前辈倒是心大。”王小二咧咧嘴。

  “看起来傻不拉几的,知道事情倒是不少。”

  道人岔开话题,“石盘未现,多说无益,不如改日再聚首?”

  “也好。”王小二和符葫芦点头回道。二人今日都收获了自己想要的,自然心满意足。

  天色愈晚……

  长夜漫漫,夜雨潇潇,青河城里忙得不可开交,白日一战,留下的乱摊子,让官府不得点灯夜战。

  风钺回到了小屋,他没有煮面,或者说那些忙碌的人没敢让他煮面。只有那个叫竹子的少女,觉得他很有趣,跟他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些闲话。

  大部分时候都是少女在说,风钺在听,偶尔会附和两句。他本就不怎么说话,而且他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杀人、睡觉罢了。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跟风钺讲话,说一些琐事之类的,或者开玩笑,风钺虽然觉得无聊,不过少女说得很兴奋,他也就耐着性子听。

  风钺见过太多惊惧的表情了,少女似乎不怕他,即使他隐藏在黑纱之下,手里的斑斓古剑隐有血腥之味传出,少女却似个极为向往子曰诗云的‘痴女’,缠着他。

  剑客的伙伴只应该是剑,或者是身边的马,二者不用会说话,依旧能很好陪伴剑客飘摇风雨。

  黄昏将近,在某个山顶的某处平坦之地,那里该是块不大的草地,白马在草地上悠然的打着响鼻。剑客则半屈膝而坐,手里的长剑立在斜阳下,拉出细长的影子,在三者的下面,是灯火渐起的小镇。

  如果在有一坛子烈酒,那想必是一个剑客最惬意的时候了。虽然该是这样的孤独风景,风钺却有些享受此刻。

  在佛陀摩仑为西游师徒,取经四人写传记之时,他曾这样问过孙悟空,“你过去的岁月里,取得最大的成就是什么?是取回了经书让世人心存善念吗?”

  孙悟空回道:“取经?那只是有人强加给俺老孙的,俺老孙最大的成就,就是在学艺归来时,竟然肆意的撕毁了生死簿,让徒子徒孙免受轮回之苦。而这样的事情,不会在有第二次了。”

  唐僧已然准备点头回答,可惜摩仑却换了个问题,道:“你在逝去的日子里,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阿弥陀佛!”

  唐僧悠悠道:“女儿国!”便默然不语。

  摩仑自然不会问其中缘由,只是落笔成书,随即把目光转向猪八戒,“你最后悔的事什么?”

  猪八戒拍了拍硕大的肚皮,打着鼾声道:“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苦熬多年,只是菩萨之身。”说着又睡着了。

  沙和尚抹了一把发白的胡子,道:“最后悔的或许就是打碎了琉璃盏吧!”

  摩仑摇摇头道:“你最快乐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沙和尚大声道:“那自然是在流沙河逍遥快活的时候,无拘无束。”

  摩仑向四人施了一礼,飘身离去,而后世间四人的传记,就只是四个问题,四个回答,书成,奉为传记之经典,且无人超越。

  “啊!这样就没了?”竹子诧异道。

  “嗯!”风钺点头。

  竹子咂嘴道:“听不太懂,不过一定是本好书。”

  “为什么?”

  竹子笑道:“因为我一字不落的记在脑子里了,你知道的,我的脑子很笨的。”

  少女打了个哈欠,道:“不行,我感觉很困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大约是很晚了,没有张老伯的更声,就是不习惯,先去休息了,明晚再来找你。”

  风钺点点头,道:“嗯!”

  看着少女离开,风钺躺回长凳上,屋子里有些漏雨,间隔三个呼吸的样子,便会有雨滴落在陶罐里,开始是清脆的陶罐声响,而后则变成了水声。

  滴、滴、滴……

  风钺已经离开了……

  哪有什么纸短情长的温情,抛开那微不足道的个人情感,这世界的贫瘠与荒凉,才是世间的主旋律。人们活在冰冷刀刃划过动脉鲜血喷涌出的刹那,亦或是不动声色下施行的计谋。

  这样冰冷的世界,或许只有喷涌而出的鲜血,才是温热的,能让人有意思温暖。

  不过,人生还是要有点阳光的,所以风钺一直等少女说完,便离去,他开始了自己征伐,或者说他的肆意。

  乌水巷子外,那涨起来的河水已经没过了地面,向那个低洼之地流去。

  站在高处望去,没有光的黑暗中的小巷,就是一道深渊。临窗赋诗的才子,每每看到小巷,诗情便化作了愤怒。于是有人就说,要是把乌水巷子改成一个人工湖,闲来泛舟垂钓,那青河城就极其完美了。

  至于是说的,从来都没有个准,不过大多数人的意思,似乎都是这样。

  王小二默然站在河堤处,当他看到有人拿着锄头铲子之类奔向河堤,他有些欣喜。风钺没有骗自己,原来真的有人想趁大雨连绵之际,掘开河堤淹没乌水巷子。

  至于里面的人,那些哪里算的人,不过是这明月城的一道污黑的墨迹罢了,看着让人难受。

  当第一个人的锄头挖在地上时,王小二只觉那被翻起来的土,是一块块血肉,是那些在城市里挣扎着活着的人的血肉。决断与不忍是两回事,早在他成长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辈子,自己将会作出很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

  王小二没由来的有些羡慕符葫芦,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那人活得随心所欲,即便身负枷锁,他换个马甲后,好像又开始了自己的逍遥游。

  不过,刻意避开的人工河,今日要开凿了,地势低洼之地,绵雨浸土,极易动工。

  可要去阻止他们吗?王小二挤了挤眼睛,他所认知的世界中,只有决断,没有怜悯。

  且他心中的欣喜,不止是为师弟抱存善心。

  “这就是我们做坏事的代价吗?可是里面还有好些靠苦力来活着的人啊,他们从不奢求什么,只求苟延残喘而已,就这样,还是有人不肯放过那些人。”王小二已经不知道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

  缺口越来越大,血腥味也就越来越重,王小二吞了口吐沫,心里的恶心以及压抑,没有丝毫好转,反倒越来越重。

  “不行,得去叫人,可是这些边军,他们真的能阻止吗?”

  王小二泪流满面,急急忙忙的转身,至少不能阻止这些人。还能少死两个,他一回过头,便看到风钺向他走来。其手里似乎提着一串东西,难不成是吃的?

  王小二觉得,自己第一次想要急切的见到风钺,希望它能帮自己。他也确实表现出这一幕,没有任何破绽。

  直到其从身边经过是,对方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王小二晕过去,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其手上提着的人头时,他咧咧嘴,傻笑起来。

  这种无根的助力,怎么也不可能查到自己头上。

  风钺走向挖土的众人,把手里的七八颗人头扔进人群,他声音不大,却是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这些是叫你们挖土的人的首级,他们已经死了,所以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风钺悠悠道:“去告诉你们的府尊,如果乌水巷子被水淹没了,无论是不是他派人做的,我都会找上他,家里有多少人,就杀多少。”

  “滚吧,你们有十息的时间!”

  风钺自顾自的说完,便静静的等待着,似乎在数数。

  一些白日里见到过其无双剑法的军卒,第一时间便离开了,毕竟上司什么的都死了,那两文银钱,不赚也罢。还有几个不信邪的,大声道:“兄弟们,我们百十个人,还能怕他一人不成,可别弱了我们边军的威风。”

  风钺没有多说,直接走向几人,至于旁边观望的,他只冷冷的吐出几个字,“还有五息。”

  那些人匆匆离去,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剑光起,地上又多了几颗人头,风钺顿了一下,他觉得应该让那些人把河堤堵上的。

  “多谢风兄,这缺口我回去叫人来填。”河边已经没人了,王小二从后面走上来,深深的行了一礼。

  “嗯!”

  风钺点点头,道:“之后来天香楼寻我。”

  “风兄,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府尊,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王小二提醒道。

  “无妨。”

  这只是个插曲,风钺第一次没有按照命令行事,他不知道对不对,只是心里想这么做罢了。至于做了有什么后果,会惹上什么麻烦,他从来不曾考虑过。

  他很少有饮酒的时候,今夜他却是想喝一点,已经杀了落痕,算是完成了一个任务,不知道下一个任务是什么?他有些期待,或者说期待与那个人相见。

  三天后,就是自己的生辰,也是自己的死期,那个让他学两生剑的人,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一旦他学了这门武功,无论成与不成,他都只有十年寿命。

  这让风钺有些奇怪,这两生剑不像是武学,反倒像某种阎王帖,只要你接了,那么在某个时辰到来之时,你就必死。他不曾求证过此事,不过许多人都是如此说的。

  他还没死,还有三天,七天前再次见她,他已经了却了心愿,那盘子点心的味道,风钺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至于他要死了,这种事从来不曾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他已经把生命交付给了手中的剑。

  “你,又背负着什么呢?”

  风钺眉头微皱,落痕公子的话让他有些困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也诧异自己为什么会去想这种问题。

  “背负什么?或许是这十年之约吧!”

  风钺把手从白马的脑袋上收回,十年风雨,这匹老马已经不似当年了,从其马槽里的剩余的马料来看,它已经吃不了多少东西了。

  白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是在回应风钺,它的毛色已经黯淡,马蹄也以残损,风钺检查了一下马蹄铁,见没磨损多少,站起身来,往马槽里添了一把料。

  “还有三天,我就自由了。”

  风钺对着白马说道:“我死了之后,你记得把我驼回那个隐蔽的山谷,那里有片草地,有条瀑布,冬天不会下雪,你可以活得很好。没有人会再奴役你,趁你还跑得动,去那里驰骋吧!”

  一页黄纸飘落而下,风钺瞟了一眼,习惯性的要往外走,才发现那不是命令,而是告知他,渔夫和耕夫的真实身份。看着字迹,倒和小黑屋里见到的一样。

  白马又打了个响鼻,风钺笑道:“好吧,我去休息了,不打扰你睡觉了。”

  关上房门,风钺把湿淋淋的蓑衣脱下来晾晒,也不点灯,径直躺在床上,把斗笠一扣,便开始了他的休息。

  铛铛铛!

  遥远的更声从雨中传来,万年不变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风钺觉得有些累,很累,想要好好的睡一觉。

  王小二睡不着,枕着脑袋,若是对方还要硬凿河堤,漫灌乌水巷,他决断是不是该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