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挑剔公子 损招迎乞
年轻公子好似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您老放心拿去,这东西给我修好就行。我知当活要慢,这笔钱请您老在这多逗留数日,完工再走如何?”
老者还在犹豫,年轻公子起身说:“我也是此地客人,您给个完工时间和要住地点。时间到了,我来收货。”
老者慌忙跟着起身,声音有些颤抖,“我……七天准好。我住城西北角的五杂馆,客爷您,”
听这话,公子一皱眉,“不好,太乱!您还是住到街心的洪福楼比较好。我给的费用足够住上一年半载,相对安稳不少。您老不用担心费用,到时收货,只要做工不差,自会再赏。这东西材质不值钱,但是个有感情的物件儿,对我意义非凡,还请您老多费心。”
既然客户有话,老者没办法拒绝。再说,谁不想过好日子,住好的地方。人家雇主发话,那有什么舍不得。
于是老者点头答应,与公子商议好细节,两人这才分开。
看着公子走远,老者嘴角一挑,哼着小曲儿收拾东西。但他没直接赶去住处,而是去当地有名点心铺包了一斤点心,小指拎着,这才到了洪福楼。
伙计看他这一身破衣啰嗦,正要拿抹布赶人。老者也精明,先把金元一亮,直奔柜台。
这种大店铺的伙计眼贼,只这瞬间一眼,立马点头哈腰,哈喇子狂甩跟了过来。
老者也是被金子冲昏头脑,报复性地大肆消费。不仅要了天字一号房连包七天,还点了不少平时都没尝过的吃食。
这一会儿功夫,前呼后拥,不少人跟着忙活,连店主都眉开眼笑,似乎看到了财神爷一样。
可谁也没注意,在店家屋顶阴角瓦面上,正蹲着一人。瓦下就是大堂,此人早将屋瓦揭开,在这儿看了许久。
瞧着老者,这人轻声笑起。摇摇头,再一纵身,好似鹅毛一样轻飘飘落在后街上。现在城中人大都去了上月街,这后街几乎没人,更不担心败露行藏。
那人一落地,又抽出折扇一摇,迈着方步走了。原来是那文生公子!
……
出城往西不到一里的官道上有个酒肆。说是酒肆,却就比一般街边摊多了一圈围墙和屋顶罢了。土墙、草顶透着破烂和简陋。
这是官道西来进城的必经之路。店家真不会挑地方,再有不足一里就进城了,谁还不能忍着进城找吃喝啊?非要来这破地方?这可能就是小店破败的主要原因。
可公子不管,背着手晃悠着进来,找到一个干净座位大刺刺坐下。“店家,酒、肉、面、辣子,要好的!”公子一声喊,声音不觉得很大,但店中人都听了个清楚,甚至耳朵嗡嗡直响。
一个伙计跑来撇着嘴问:“客爷,好的都是,但要多少量呢?”
公子掏出一方丝白手帕,轻轻擦拭桌面,又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条锦布。打开一看,竟是一双象牙筷子和一个纯银小勺。
伙计看看他这做派,一脸嫌弃。
公子却不管不顾,“酒要最好的,二两就够;肉要多,肠胃素不得,鸡鸭鱼为主,猪牛羊次之,按照你们有的准备;面为随菜饭,一般满碗就行;辣子要好的,不辣的别费劲,辣的多拿。”
听了这许多规矩,伙计明显很不耐烦,皱眉撇嘴就要往里走。谁知刚迈一步,却好似被什么力量吸着,怎么走也走不动。
忙回头一看,就见这公子左手二指弯曲好似在招呼自己一样。难道这莫名吸力就是他——
伙计在这儿干了很久,武林人和恶人也识得,自己虽不会功夫,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刚才人家这一手,他可从没遇到过,这才寒了心再不敢嚣张。
转头回来好似变了副嘴脸,忙问:“客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公子露齿一笑:“我还没说完,你怎好急着走?听清了,除了刚才那些,再来点素菜。不要用明油快炒,给我用清蒸的!蒸好调个酱汁儿,淋上就行。只要绿叶青菜,上笼不能久,选菜心儿。哦,对了!青菜少盐。”说完,直接抛给伙计一块碎银,低头继续擦拭桌面去了。
伙计点头哈腰忙跑去柜上,耳语一番,开始准备。
公子不管他们,哼着曲调,转圈把桌子擦了,跟着叠好手帕放在一旁。拿出筷枕,将筷头和勺头架上,就等开饭了。
借此,公子这才环顾四周。就他刚才一系列举动,已经引起不远处三桌注意,其中两桌人正盯着自己看个没完呢。
刚才咱们说了,店家选址有问题,再加上这店面破烂样子和服务态度,平时少有人落足。今天在这饭食正点,加上公子,破天荒凑够四桌。
可那三桌人也怪,一席是两桌联拼,坐了十几名大汉。他们各个劲装旁有兵刃,脚下踩着几只箱子,身后空桌边立着三支旗子。桌面全是肉食和酒水,没有主食和蔬菜。公子看他们一眼,只是微微一笑。
再看第二桌,只有两位,一老一少。两盘菜两碗米,无酒无肉,素到骨头缝儿了。公子冲他们一点头。
最后那桌只有一人。刚才看了公子一眼,现在继续吃喝。他背对这边,看不清样貌和吃食,可桌面有个锦缎长包很吸引人。公子耸耸肩,摇头一笑。
正这时,伙计端着饭菜来了。店不咋样,人不咋样,可这上菜真快。
伙计眼活,看刚才公子那样子,心里明镜似的。端上来的菜品,器皿边缘都擦的干净,上菜也是手托没敢去捏盘边。
公子看在眼里,点点头,冲伙计一笑。
好么!店家真听话,一盘清蒸鱼、一只酱鸡和二两高粱酒先上了。公子提鼻子一闻,微笑点头。
拇指一弹,几个大子儿飞进伙计手中。伙计连连道谢,又退进后厨抓紧忙活去了。
公子准备开吃。就见他把双袖一盘,往上翻起,折叠处用小木夹夹着。左手持筷,右手单指勾住左袖下端,开始夹鱼。
看公子像北方人,可这吃鱼本事绝了。一筷子下去,半边鱼肉尽在之间。一口吃进,边咀嚼边从嘴角逼出根根鱼刺。这一条斤巴清蒸鱼,基本上四筷子吃完,只剩鱼头。
公子又伸出筷头,取出鱼眼吃了,才算满足。跟着撂下筷子,伸左手开始吃鸡,看这吃相挺好,可速度是真快。等其他食物上来,这只鸡只剩一半儿了。
远处三桌,除了那背对公子的人外,其他两桌人都被他这举动吸引,顾不上吃自己的,只剩下看“表演”了。就连店主和伙计们,都在柜台里和后厨挑帘偷看。
公子对这些视若无物,仍是闷头吃喝。不一会儿风卷残云吃了个七七八八,可直到现在,那二两酒始终未动。
正当他把后厨刚炸的辣椒往面碗中倒时,门帘一闪,哆哆嗦嗦走进了两人。一位是老者,浑身衣着破烂不堪,手拿粗枝做杖,颤颤巍巍;另一位是个年轻人,蓬头垢面,衣服上全是补丁,正搀着老者。看模样,应该是花子。
果然一进屋老者就从怀中摸出一只破碗,颤颤巍巍向公子走来。谁让他这座靠近正门的。
“大爷……行行好吧,我们……我们爷孙俩三天没见一粒米了。就算您不看我这老脸,也看这孩子可怜啊。大爷……”老人声音低沉,透着凄凉。
公子一口面正擩进嘴里,就看到两人到了近前。顾不上咀嚼和吞咽,保持进食的姿势看看那孩子,年岁可能只有十四五而已。
这公子挺缺德,筷子从嘴里拽出,上面还有不少面条。直接奔着距离自己最近的少年去了,嘴里咕哝着说:“别饿着孩子,来,咱俩一起吃。”
这一下动作突然,速度又快。那边店家还没顾上过来轰人,老少两人还没反应,这公子一筷子口中面就送到了孩子嘴边。
就听一声大叫,孩子蹦起多高,声音尖细似乎是个姑娘。
这姑娘一个翻身后退,双手往嘴上胡噜着,呸呸有声。而那老者大惊,也是随后撤退,举粗枝横在身前,护住两人。看样,两人都是练家子。
谁知公子没有追击,只是哼哼一笑,又开始大口吃起来。这下,那一桌汉子大乐,纷纷拍桌大笑,甚至眼泪都流出来。
而另一桌老少看着不住摇头,表情无奈,似乎觉得公子所做不妥,一脸埋怨。
再看背对公子那人,还是纹丝不动,根本没看向这边一眼。
一口面终于下肚,公子哈哈一笑,问:“小友,这是怎么了?你这爷爷不是说几天没吃了,这时候给你们钱买吃的不赶趟啊,我直接喂,怎么不要呢?”
说着又挑起一筷子,说:“难道你不能吃辣?”看着面上红油和辣子,慢慢随着汤汁顺面条下滑,确实有很辣的感觉。
谁知那孩子“呸”了一声,从背后抽出一双短刀大吼:“你这该死的武林败类,果然卑鄙无耻!”
公子一看毫不吃惊,反而笑了:“怎么?我好心给你喂饭,你却要杀我?姑娘,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