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亲
其实准确说来,她也不知叶楚柔为何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此前在府中时,便是处处陷害,为了保住自己,她苦心钻研医术,这才一次次逃脱。明知道叶楚柔的狠毒,她却多番忍让。那次替嫁,是她最大的一次反击。本以为出了这府,她便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可是到后来,她却仍是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
而对于自己的亲哥哥,她反倒不甚亲厚。
如今想来,当真可笑。或许人就是这般,对自己好的人,视若无睹,而明明应该痛恨的,却一次次忍让。
在面对她时,哥哥一向是迟钝的。正因为这种迟钝,她理所当然地赌气,理所当然地疏远,正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哥哥不会弃自己而去。
想起方才哥哥那喜悦的神情,她只觉得心中难受至极。
不会了,这一世,她再不会伤害身边的人,却善待仇人。
再不会了。
到了午间,母亲终于回了府。
浣月来报时,叶楚兮几乎是迫不及待就去了母亲的院子。
才进院门,便见院中一派忙碌,奴仆们忙里忙外地在收拾,见了她,皆笑吟吟的。
她的母亲沈兰慧乃是英德王府的女儿,起先嫁到这仁义侯府时,也算风光。只是后来母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来病重不治,叶楚柔与她的母亲,也就是叶楚兮的二娘是有手段的,没多久就转正,而她也由嫡女,便成了庶女,从此屈居叶楚柔之下,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这一世,什么悲剧都还未发生,她竟是有些迫不及待。
才进了房门,便听到了两声咳嗽。沈兰慧用手帕捂着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楚兮紧走几步上前,道:“娘亲的病又重了?”
沈兰慧一愣,抬起脸见到她满脸的忧色,宽慰一笑,道:“娘这是老毛病了,无碍的。倒是兮儿,怎么前两日竟感了风寒?”
她在路上便听说了此事,心中记挂,是以让叶清羽先行回来看望。
叶楚兮心中一紧,忍着即将涌出眼眶的酸意,道:“兮儿没事,如今已大好了。母亲这病,怎么就不见好?”
她握着沈兰慧的手坐下,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上。
沈兰慧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却忽然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不对,这脉象不对。
前世,一直到母亲死,她也以为是体弱加宿疾在身,从来也没想过还有别的可能。后来她学了医,才慢慢地开始有些后悔,若是自己学得早一点,说不定能为母亲多争取一些时间。
可是这会,她的手指搭在母亲的脉上,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这脉象,根本就不是什么宿疾,这分明是中了寒毒!且寒毒已入骨,怕是要不久于人世。
察觉到她在颤抖,沈兰慧握住了她的手,道:“兮儿怎么了?”
叶楚兮心头一片慌乱,她是学过医,可是那些医术,面对母亲的身体,竟是一无所用。她红着眼眶,低声道:“母亲如此,兮儿心中难受。”
沈兰慧微微一愣,随即温柔地笑了出来。
“傻孩子,娘亲已是这把岁数了,儿女双全,此生已满足了。即便是明日便去了,心中亦是没有遗憾。病痛由不得人,生死之事,当淡然处之。”
她眉眼间都是温柔,竟是在认真地劝导叶楚兮。
可是,她越是如此,叶楚兮心中便越是难受。她红着眼睛以手掩上了沈兰慧的嘴,道:“别说,娘亲别说!”
沈兰慧眼中尽是温柔,低低咳了两声,笑着道:“好,娘亲不说。”
叶楚兮好不容易才重活了一世,却得知了自己的母亲并非因为病痛离开人世。她本已打算好好保护自己的亲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殒命?当下心中难受至极,起身道:“兮儿决不会让娘亲这样病下去。旅途劳顿,还望娘亲好好休息,兮儿晚些时候再来。”
她说完,转身便走,在踏出院门时,眼角的泪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是,她决不能这样由着二房的人阴谋得逞。她这便回去翻医书,她绝不容许娘亲再一次离开自己!
叶楚兮回到红波院便闭门不出,屋内的医书摊了一桌子,她皱着眉细细翻阅,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正看着,浣月忽然进来道:“二小姐,三夫人来了。”
叶楚兮皱起了眉。三夫人,便是叶楚欢与叶楚莹的母亲。只是她平日里与自己没什么往来,不知今日贸然登门,又是何意?
她沉吟片刻,道:“请。”
三夫人青莲,年轻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即便已是生了两个女儿的妇人,也不过是眼角多了几条皱纹,那张保养得当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当年的美貌。
她进门便看到了满桌子的医术,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对叶楚兮福了福身子,道:“二小姐。”
叶楚兮唇角也挂了浅笑,道:“三娘客气了,快请坐。”
相对于二夫人而言,这个三娘,叶楚兮却是没那么讨厌的。她惯来为人处世得宜,处处不得罪。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此,必是有话要说。
事实上,青莲心中也不大确定。她向来觉得这个二小姐是个可以人人揉捏的,而府中二夫人一房手段高明,大房的倾覆,几乎是迟早的事。但是那日叶楚欢回去同她说了自己的疑惑,她心中隐隐便有了个念头。
听闻这二小姐似乎是与往日有所不同了,她当来看看。
想到这里,三夫人开了口,语气满是心疼:“听闻昨日二小姐身体抱恙,今日特来看望,二小姐今日身子可好了些?”
叶楚兮不禁在心中冷笑,三夫人眼里满是关心,如果不是因为前世已经走过一遭,叶楚兮倒也是把这关心有几分当真了。
看来这府中,个个都能将戏演得炉火纯青呢。
这个三夫人不但有几分姿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柔地要漾出水来,也难怪这么多年虽未生男丁却未曾受到父亲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