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醒
这一天正午,似乎是刻意着的,却又好似无意一般,北威大陆下起了瓢泼大雨,那雨水的绵密程度让人凭空升起一丝绝望,用吞天噬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轰隆隆的雷声不断的在天空炸响,一道道凌厉的闪电无情的撕扯着原本已经让人压抑到极致的天空!陡然增加的恐怖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这一片无名的山地位于北威大陆的中部地带,特定的地方整块的山林被无情的摧毁,似乎是外力瞬间的爆发所致。
满眼望去尽是残骸,存在着人的破碎肢体,亦有烧焦的圆木在雨水的冲刷下冒着嗞嗞白烟。
看样子,这里是刚刚经过了一场大战,粗壮并且参差不齐的树桩记录着这里发生过的故事,战争的破坏程度从随处可见遗落的人体组织结构以及动物的尸骸可见一斑,还有那些被摧毁的铁器……
当第二日的晨光刺破云雾,不知何时大雨终于了无踪迹,云消雨霁之后的这里氤氤氲氲,徐徐上升的地气把此间笼罩着如同仙境一般。如果没有那成片的孤木残骸,称之为“地上仙界”也毫不为过。
或许是没了高大挺拔的古樘树那郁郁葱葱的枝叶遮挡,亦或许是昨日的暴雨太过疯狂。随着晨间的微风轻轻吹散水汽,一座小小的土坑之中嫣然露出了一个人的模样,因为这个土坑的位置实在诡异,呈现出从上到下的反斜面,刚好在端立之上的人的视野盲区之中。
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坑中的像死尸一般的人呢?因为满目的密林之下仅仅剩下了这样一个完整的躯壳,死活暂且不论,至少是完整的……
就在惊讶之余,突然,这一刻,这个土坑之中发生了异变,那个躯体周边的土块慢慢发生了松动,似乎……那尸体……动了一般……
一只苍白的手掌从那“尸体”中伸了出来,慢慢接触着地面,小心翼翼的撑起自己的身体,紧接着是另一只,两只手掌用力反向支撑着,似乎想要站立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
他已经这样反反复复支撑了好几次,却依旧还是没有让自己站立起身。看的出来他很虚弱,虚弱到连自己的意识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终于,在历经多次的失败和再一次的尝试之后,一个一脸茫然之色的男子自那反斜面的土坑中慢慢站了起来,哦!不是站立起来了,是扒拉着坑边的一颗树干慢慢爬起来了,蓬乱的长发沾满了泥土,混合着雨水的作用,活脱脱像是一个刚被“捏出来的泥人”,要不是他身上还有些破碎的衣衫证明着他曾经步入过文明,否则的确让人生出许多遐想。
这家伙除了脸色异于常人之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普通,属于那种放在人流之中便会被人流冲走的简单角色,没有任何的突出特征能够使人对他印象深刻。
与此同时,站起来的他此刻竟然也充满了无比的困惑,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男子喃喃自语,看着眼前被摧毁掉的战场地方,他的神色显得更加迷茫,或许是对于现状困顿的不满,只见他奋力的摇晃着脑袋,时不时的还拍打一下,却也依然没有所获。
似乎他忘掉了自己一般。
只见这家伙刚想迈出一步,却被身体里传来的剧烈疼痛牵绊住了,低头看时,才发现他已然受伤了,是那种很重很重的伤,先前只顾着挣扎着站起来,自己的意识已经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这一下移步差点让他再次倒地。
看那伤口,是一道贯穿伤,却不似被利物贯穿,而像极了被灵力灼烧之后的穿膛而过……
好不容易等他稳住自己的身体和心神。蓦然,这少年注意到了脚下的站立的地方,这里的场景就如同自主生成的画面一般映入了眼睑,使得他一下子呆住了,冷汗顺势便浸透了他破碎的衣衫,这一刻他浑身如坠冰窖一般直冒凉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些都是人的躯体吗……
他两眼无神,呆呆发愣,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躯体,终于,重伤之后的他尽管倔强但此刻也只能无力的软倒在地上。
那些尸体的惨状在诉说着此前他们所遭受的不幸。少年胃本不弱,可即便是这样,重伤在身的他也朝着一旁不管不顾的哇哇大吐起来,呕吐的劲力使得他伤口再次开裂,渗出丝丝鲜红的血液……这一刻,少年难受极了。
幸而大雨冲刷掉了一些不堪的记忆,否则,此刻重伤的少年怕是时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活着与死去,到底哪一个才算的上是真正的受折磨呢?
微风轻轻拂过,吹动了他那脏兮兮的满头泥发,也吹乱了他那颗孤寂痛苦的心。
他名叫做安南。
安南仰天大喊:“谁能够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到底是谁?”
当然了,空荡荡的寂林没有人回答他。
远处高大的古樘树飘落下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在空中飘洒,随着清风飘落,落花在空中飞舞如同泪雨一般,却也像极了那些已逝的灵魂在为自己遭受的不公在哭泣!
时间就在这样的境况下悄然流逝,此刻已经日薄西山,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甚至将那天边的红云镶上了道道金边。暴雨过后的天空分外的清澈明净……
安南此刻虽也迷茫,但他决定暂时收拾起自己已然绝望的感知。活着,活下去,成为了他必须选择的命题。
尽管他记忆全消,但是惯常的思考逻辑告诉他有些事情根本无从选择,按照他的本能在面对现在的处境时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徒劳的思考不如采取任意的行动来的扎实可靠。
他抬头望着天空,这天地依然广阔,花草依然芬芳,然而他心中却空空如也,没有一丝着落。
过了好久安南才慢慢从爬起的那个地方向前移出一步,两步……每一步都伴随着巨大的疼痛,每一步都迈的无比艰难。他的目光开始在这片战场痕迹的周边徘徊,理智告诉他如此大规模的尸体残骸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引来大型野生动物的“觊觎”。
所以,他必须快速离开这里,夕阳西下就是一个不利的信号。
前行了两三步之后,安南隐隐约约听见后方传来一阵阵低吼,这让他那原本就在重伤之下的身体如同寒颤一般受惊,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付得了一头凶猛野兽。
想到这里他内心更加的急躁了,暂时性的平衡了一下前进与身体撕裂般疼痛的关系,几乎是在可能的范围内都将它们二者拉到了最大值。
古樘树林的外沿依旧是葱郁的山林,不过此间多了些莫名的花草,混合着微风吹过散发出阵阵药香,也不知这样的效果是不是让安南虚不受补,一声“噗通”的吹响,安南重重的倒在了这片花草最外围的地方。
等到他再次醒来,已经位于一间茅草屋的床榻之上,睁开眼的那个瞬间他便看到了屋顶的结构。
枕着头环顾四周,安南发觉这里陈设竟是如此简单,除了床榻,一个墙角的火坑,一方土灶,一张桌子,一个木桩的凳子而外,竟再也没有其它。
忽然,一股刺鼻的药香再度袭来,安南深深的嗅了一口,喃喃道:“这是……”
没错,这就是他之前跋涉出古樘树林嗅到的那股子味道。
正在诧异之间,门“吱呀”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缓缓映入安南眼中。老人须发皆白,满脸都镌刻着饱经风霜的皱纹。
安南正要起身问个明白,却也因为剧烈的疼痛让他放弃了挣扎的想法。再次调整平躺着的身体姿势之后,安南问道:“老爷爷,你是谁?这是哪里?”
老人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倒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但却没有一个是安南能够听懂的字眼。那晦涩难懂的发音和语调甚至让人没办法分辨这语气到底是责骂,诘难,还是在回答他的问题。
安南暗自苦笑一下,显得呆板而又困顿,或许是这样的表情为老人所熟知,亦或许是老人明了他们二人没法交流的窘境,面色逐渐放缓的老者于是轻轻拍打了他一下,而后用手指了指面前的药碗,又指了指安南身体上的伤口,遂不再言语。
安南显得有些木讷,但是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位老者对他并没有恶意,仅仅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的言语不通造成了交流的沟壑。加之身体上的伤越来越疼痛难捱,此刻摆在他面前的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勉强用手肘撑起自己如同沉疴一般的身体,“咕咚、咕咚”大口大口的喝下了老者盛来的药物。
就这样,安南和老者陷入了这样的简单循环之中。
尽管这样的交流方式异常原始,但是却非常有效。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安南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好,而老者还是往日的模样。
大约一月之后(这是安南自己按照观察到的太阳升起和落下计算的时日),安南已经能够下床四处走动了。
当他推开门的那一刻,瞬间便被四处的景致吸引到了。他不由得跨出门去,环顾四周,发现着竟然是一个处于悬崖之上的夯土台,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修建着三件茅草屋,安南所居住的是其中的一间。
山崖之下林木繁茂,花草郁郁葱葱,定睛看去,那乱花丛中似乎有一个身影正在不停歇的劳作着。丝毫没有发现安南的注视。
这天夜里,面对着最后一点烛光的消逝,屋中立刻陷入一片黑暗。窗外星光点点,夜格外宁静,远处的鸟兽虫鸣更加凸现了夜的特有魅力。但安南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原因是他体内似乎有一股子什么力量正在横冲直撞,就好似喝醉酒的醉汉摇摇晃晃一般。
这股子力道虽然不具有很强很狂野的爆发力,但却格外的柔长绵密,安南每每想尽全力压制住它,却不得其要。
如此不断的反复折腾,也不知道时间逝去了多久,终于消解了那股子劲道,安南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的是门外的老人其实早就发现了此间的异样,但是却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或许他正准备采取一些行动,但却没有可以出手的机会。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安南没有丝毫恶意,要不然,这老家伙也不至于在屋外坐着守了他一整夜。
“唉,谁让你生在这片大陆上呢?孩子……”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原来,这老家伙能够说安南可以听懂的话,但是为什么从一开始他要选择就此隐瞒呢?
睡梦中的安南又传出来了响动,老者立即变得警觉起来,侧目而视,似乎是想要捕捉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待弄清楚了那只是这个孩子的所做噩梦伴随的身体自然反应之后,这才放心的舒了口气。
翌日清晨,当第一缕晨光照向这间小屋中的,安南也从沉疴的梦境中醒来,仿佛是经历了一场征战一般的困倦,但身体的恢复情况却是更好了。
推开门,再次来到这夯土台之上,安南大口的呼吸着这里的芳香,情到深处竟索性闭上眼,用心的去感受这份美好和恬适。
“哒、哒、哒”老者木棍拄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折射进安南的耳中,扭过头安南对他报以微笑,因为言语不通的二人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交流。
老者指示着安南随他来,安南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拒绝。
两人通过夯土台之后的小机关下到了那底部,沐浴着花草的芬芳,安南再次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里的气味,因为这些味道是多种药物的混杂,每一种都有着沁人心脾的独特功效。
他跟随老者继续前行,他们一路穿过药圃,来到一条林间小道,这里的树木变得更加茂密,光线也变得越来越暗淡。
老者佝偻的身形合着这地方的诡异,让紧跟其后的安南感到一丝害怕。
四周不断传来野兽的低吼之声,安南用强装着的镇定故意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老爷爷,您要带我去哪儿啊?”
老者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得走着,脚步颤颤巍巍却也丝毫没有停顿之意。
安南觉察到四周环伺的猛兽好像越来越多,这让他不由得更加担心。
“这么多的猛兽,这老头一个人在这里,难道他不怕吗?”安南在心里着急的为老者设定情景。其实无非是想从老者那里寻求到属于自己的安慰而已。
前行的道路更加的阴沉恐怖,甚至会让人凭空产生一种直通往地狱的错谔之情。
反观老人,却对那些恶魔一般存在的环境不置可否,就好似他内心纯粹不为任何外力所动一般。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走了多久,安南终于见到了前面通路的尽头出现了若隐或现的光亮,像是日光的斑斓,这让他一路悬着的心慢慢归于平淡。
但与此同时,他又开始狐疑起来:老者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呢?
渐渐的,他似乎听闻到了那哗哗的流水声,越往前那声音便会越来越响。
走出那条隐秘的小路,安南终于发现这路的尽头是一汪清泉,湖水潺潺,上面仙气缭绕,似乎是一座天然的山泉。
他自是不解老者为何会带他来到这里,他们照样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
有的只是安南的疑惑,不断的疑惑。
?待他们在泉水旁站定以后,老者先是指了指安南,接着又指了指湖水。
安南不太相信的确认着:难道是让我从这里下去吗?老者甚至没有作出点头的姿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他必须要装出来听不懂安南所说的话,这也确实难为他了,任何的细节都会让这样的伪装破碎。
看着老者坚定的眼神和不断重复的动作,安南总算是下定决心照做。
只见他慢慢地褪去身上的衣物,与其说是衣物,不如说一块遮羞布,因为破碎的不能再破碎了。
安南望着这老者脸上浮起来的淡淡笑意,又望了望自己,不仅脸色绯红,索性决然的跳入了那湖水之中。
刚一进入湖中,安南就发觉这湖水的作用确实奇特,不仅周身不觉得寒冷,就连那种水中特有的压迫感都没有,反而有一种经脉略张的舒适感。
他的身体此刻就好似卸下全部的重力一般,就连往日沉重的伤口和结痂的伤疤也开始慢慢褪去,恢复了皮肤原来的色彩光泽。
正在享受着这无与伦比的舒适之时,安南忽然又感觉到体内那股绵密柔长的劲道开始不断的冲撞。湖水的柔和静静的重新塑造着他的身体,而他体内的力道却好似脱缰的野马一般开始胡冲乱撞。
外在的舒适和内在的不适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让这个浮在湖水中的小家伙差点失去平衡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