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花流水
聂心的瞳孔中充溢着血色，他的耳际一片盲音，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在旁人眼中，他只是一个挥舞着铁剑的疯子！
此刻从黑暗中走出的梦萝无奈地看着他，平日里只要她一喊，聂心就乖乖跑过来，今天却疯魔成这样。其实，她早就知道每天晚上聂心都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出去跟一个神秘人修行，甚至很多时候都偷偷躲在暗处陪着他。多年的颠沛流离，让梦萝长期以来都沉浸在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全中，安叔虽然细心照顾却总是那么分寸分明，聂心的出现让她有了与同龄人一起相互依靠的感觉……
很多年以后，每每回忆至此，聂心总会默默地找一处僻静的地方，那是他此生的希望与后悔。在他的道路上，他无数次想要放弃，但是她总是会出现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一枚石子准确地打在聂心的后脑勺上，剧烈的疼痛让聂心眼中的血红消退了。他转身愣愣地看见梦萝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手里还有一枚石子准备再砸过来，他揉着脑袋苦笑道：“好了，好了，梦萝！”
一块石子在湖面上轻巧地漂了七漂沉进湖里，梦萝把石头递给聂心，聂心摇摇头：“我不会。”
“刚才怎么了？”梦萝道。
“没什么，只是，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聂心的目光有些漂移，他结结巴巴地说，“你怎么在这里？”
13岁的梦萝已经长的比聂心高了不少，她一巴掌拍在聂心的脑壳上：“臭小子，三年前我就发现了！”
月光拉出了少男少女的两道长长的影子，梦萝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条长长的黄色发带把聂心的头摆正，聂心正想阻止却看见梦萝杏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他。黄色发带被梦萝郑重地系好，在中央是一枚湛蓝色的宝石：“既然今天是你出师的日子，那我也送你一件礼物，就是这个发带，很珍贵哦！”
“哦，嗯！”
你知道吗，聂心。在我小时候，我很模糊地记得爹爹和娘亲的笑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笑容总是淹没在一片血色之中。从我记事起，安叔就带着我在神州游荡，我们去过很多地方。雪枫看不见尽头的冰原荒漠，火凰美若仙境的枫叶林海，天原看不见边际的银河花原。还有，还有大秦恢弘的汉林帝都…….可是，那里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是沐浴在西海海风中的砂螺……
“梦萝……我，我是……”
梦萝按住了他的唇，声音出奇地温柔：“不用告诉我你的来历，对于我来说，你只是那个在路边被我们收留的小乞丐。”
“嗯！”聂心点点头。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看不见我，记得一定要带着这个发带。不管，不管我在哪里，你一定可以依靠它找到我。”梦萝轻声道。
“我——”聂心低声道，“知道了。”
小镇一如既往地燃烧着袅袅的炊烟，孩童们在大街小巷间追逐嬉戏，田间大人们辛苦地劳作，烤饼店前还是排满了人。只是每当晚上，安叔就在吩咐聂心和梦萝打点行李，他粗略地算了算手头的积蓄：“不错，还是攒下1000枚银币。”
“安叔，我们要去哪里？”聂心的东西还是很简单的，就是一些衣服，他早就打理好了。梦萝的东西倒是很多，整理出了两个包裹，还剩下不少，安叔不让带了。
“让大叔想想。”安海挠挠头，他一脸陶醉，“天原国东北黑森林以南有一处鲜为人知的盆地，梦萝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里有一个花谷，还有一条小河。”梦萝笑道，“很漂亮。”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那里生活。”安海把钱袋塞进怀里，“那里距离海边也很近，初日海的石斑鱼可是美味至极！”
“对！那时候，我和聂心就在海边搭一个小木屋，我们可以在那里吹海风！”梦萝憧憬地说道。
“那样，那样很好啊！”聂心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还是要翻越青峰高原，所以——我们会从大秦去往天原。”安海有意无意地扫了聂心一眼。
“嗯！”
我的大哥，我的好大哥。当年，被你逐出禁军流放西北海疆，你可曾知道我有多么愤怒。如今的你像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其实我早就把你忘了。可是，你偏偏要和我作对，带走这片土地上最宝贵的东西……那就，由不得我下手了。
那天，仍是艳阳高照，锦衣铁甲的砂螺锦卫携带重弩长枪接管了溪镇的守卫。老镇长在锦卫南镇司指挥使的威逼下带着大批锦卫包围了烤饼店。正在排队的人群见了这群不速之客立时一哄而散躲在街头巷角探头探脑。
安海把最后一炉烙饼取出来放在泛着油光的竹箩上，恍若看不见来人。藏在店内的聂心按奈不住提着铁剑就要冲出去却被梦萝一把拦住，她冲聂心摇摇头：“别出去，和你没关系。”
“可是！”
“听话！”
门外，一身锦衣配刀的南镇司指挥使把老镇长像破木偶一样扔到一边，却被安海闪身扶住。老镇长一脸愧疚：“大海…….”
“没事，老爷子，迟早的事情。”安海宽慰道，“赶紧回去吧！让大家都回去，别出门！”
指挥使饶有兴致地看着安海把老镇长送走，他从竹箩里拿出一块饼：“没想到都尉大人还有如此手艺。”
“今日发生任何事情，请不要为难此地镇民。”安海肃然。
“砂螺境内都是陛下的子民，只要他们不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指挥使叹了口气，“毕竟陛下也是极为喜欢此地的特产。”
“条件？”安海道。
指挥使冲店里点点头：“以在下的了解，都尉大人应该是不许的吧！”
“自然。”安海手中一震，一把杀气凛然的鲨齿长枪横在两人中间。
指挥使摇摇头：“镇里镇外有三百锦卫，重弩三十具。都尉大人虽然是砂螺第一武学高手，却不是第一修士。以大人的血肉之躯可能挡住我们？”
“你们的情报真的准确，能在我们要离开的前一天找到这里。”安海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的确，今天无论如何，我都阻止不了。所以，你可敢与我一战，海龙？”
海龙脱下斗篷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手中虚握一把血色长剑出现在眼前。他很清楚对面的对手虽是一介武夫，却在砂螺曾连挫七位修为高深的修士，实至名归的砂螺武学第一高手。他运起真气护住周身，扬剑指向安海。
安海缓步轻移如同鬼魅，长枪在逼近瞬间刺出数十枪，灌足了真气！海龙举剑运起一道强大的气墙，他极为吃惊，看似轻点的长枪居然是一道一道地重击，绝非一般武学大家所能施展！他强悍的气墙在重击之下层层削弱！
海龙不会让自己的真气白白消耗在防御之上，他一个闪身，长剑如龙从安海身后刺去。安海反手挡住这灌足真气的一剑，转身便是一枪将海龙重重地扫了出去。海龙挣扎了半天才爬了起来，喉头有些腥甜。再看看安海，虽然没有被剑直接击中，但是安海并不能运气护身，他同样被散射的剑气割的浑身是伤。
“久闻禁军都尉以化龙神刺斩雪枫蛟龙，如今在下想以龙啸破领教一番，不知是否有幸？”海龙的身后幻出一头蛟龙的虚影，他凝聚起周身的真气，手中血色长剑也不断散发出阵阵血色剑气。
安海闭上眼眸，枪尖上若有若无地出现金色神龙的幻影，他仿佛听见陛下的嘱托，在那间屋子里还有他必须保护的人，可惜，他已无法挽回…….若不能挽回，那便只有——在众人的眼眸中，他们只看见一条带着血泪的金色巨龙冲向张开獠牙的血色蛟龙，在那炫目的光芒中，一切结束了…….
“走好，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