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恩断义绝
竹林的草屋中陷入死水一般的寂静。
“溪儿，你这是做什么！？怎可拿剑对着师父？”温沐的眼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长辈的责备意味，以及隐隐的怒意。
楚溪讽刺一笑，“师父？”她并没有抽回手中的剑，“我是该称你师父，还是摄政王殿下？楚溪有眼不识泰山，误打误撞，竟是遇上了陈国堂堂的摄政王殿下。”
温沐听完，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知道了！
“我真是没想到，叫了七年的师父，竟然是敌国的摄政王殿下。”楚溪充满冰冷的恨意，定定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恨恨地说道：“我这一身的手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乃至于医术武功，都是你亲手所授，我的皇伯伯，口口声声地叫着你师兄，待你犹如贵客上宾。你！竟然下此毒手！”
“溪儿，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你…….”温沐一贯泰山崩顶于前而依旧温润冷静的面容，此时骤然出现了慌乱，口不择言地想要解释。
“不必说了，”楚溪逐渐变得平静，“昨日我见到的那张画像，赫然便是穿了银色铠甲的你，你我朝夕相对七年，你的面容，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楚溪看着温沐逐渐变得衰败的神色，又望向他为她精心准备的饭菜，泪水不争气地瞬间滑落，这样的饭菜她曾经幸福地吃了七年，如今看来竟恍若隔世一般。
“我曾经体弱，淋了雨后时常发热，十二岁那年，我整整高热了一个晚上，几乎没有意识，你守在我的床前整整一个晚上，不曾合眼，就怕我再次发热。第二天天亮之时，你的眼中已经布满红丝。这样的情意，是假的吗？”楚溪含着泪水质问着。
“你对我万般体贴，替我医治生来的旧疾，将你一切所知道的倾囊相授，原来这一切竟都是假的！”
温沐陷入沉寂，他眼中盛着复杂的情绪，千丝万缕，面对这样的质问，一时竟是哑口无言。
的确，情是真的，欺骗也是真的。
“我曾经最大的愿望，便是亲人安康和睦，然后我可以和你一生一世地待在这与世无争的竹林之中，过着最平静的生活。临走之时的那一支舞，你知道我准备了多久吗？我只是想跳给你看而已。没想到，一舞过后，面对的竟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终究是我错了，”楚溪嘲讽地一笑，“寻常不理俗事的隐士，哪能有着如此清贵凛然的气质，又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了如指掌。又哪里会有这样的名贵的玉笛和玉佩。”
“溪儿，你冷静一下，你听我慢慢给你讲，此时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是存心相瞒…….”温沐语无伦次地想要解释，并且想要上前拥住楚溪单薄的身子，却被楚溪拿着佩剑轻轻一档，躲开了。
“七年教养之恩，楚溪永不敢忘。”楚溪突然一把跪下，轻轻叩了个头，随后斩钉截铁地郑重说道：“此后你我师徒情分就此恩断义绝吧。楚溪自知此恩无以为报，还不尽的便来世相还吧。”
“不要！”温沐下意识地大喊。
随后，楚溪轻轻起身，拿起手中的佩剑，“噗嗤”一声没入自己的左臂，血如泉涌，冷声说道：“今日楚溪以血相还！此后，你我缘尽，恩断义绝！再见之时，只是仇敌！战场之上，不必留情！”
说完，楚溪不顾自己滴着血的手臂，再不顾温沐仓皇的神色，转身离去。
温沐看着楚溪斩钉截铁的神情，自知楚溪性子执拗，无法挽回。眸中盛满着彻骨的伤痛，一时怔愣在当场，不敢追出去。
屋外，骤然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一派阴暗，正合了此时楚溪悲凉的心境。她手臂上的血和雨水融为一体，楚溪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身旁的暗卫急忙冲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楚溪，焦急道：“公主，属下等赶紧扶您回王府！”
楚溪此时已然神志不清，轻轻点了点头，便浑身是血地被扶回了王府，把宸王府中的一众人吓得惊慌失措，赶忙唤回太医，慌慌张张地替昏迷的楚溪止血。
宸王府这夜，灯火通明，众人围着楚溪足足忙了一夜。
楚溪却是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之中，梦中的前世，在和母亲的扭打之中齐齐跌落了窗子。两条人命，双双陨落。
那一天，楚溪不过才二十四岁。
即使如此，自己那位心如铁石的父亲依然不曾过来看过一眼。
急速坠落的过程中，楚溪想着，若是再来一次，她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灰暗的人生。
此时，陈国皇宫密室之中，正出现了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争吵。
“你为何要对楚王下毒手！？你明明知道……”眼前气得脸色涨红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裳，眉目温润，嘴唇薄然，赫然正是方才怔愣悲伤的温沐。
“明明知道什么？”那是个极为悦耳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丝的媚意，“我的好弟弟，那楚王可是你亲自带兵伤的，我一直稳稳坐在宫里，哪里知道战场上的事呢？”
她轻蔑一笑，深紫色斗篷之下，是一张与温沐有着五分相似的面庞，嘴唇同样的锋利凉薄，眉眼上挑，惑人心魄。
“你！”温沐怒气逼人，“你是故意的！我不知是我师弟楚王领兵，明明有意避开，你却暗中派人放了冷箭，直逼他的要害之处，害得他重伤不治！他是溪儿的皇伯伯啊！”
“弟弟如此怒气冲冲的，是来为着外人逼问你的亲姐姐吗？”女子话语森然，透着几分质问和威胁之意，“别忘了父亲母亲死前的忠告和遗愿，我可不想再提醒你第二次。还是说，你真的爱上了那个小丫头？少些痴心妄想吧。”
这话说得温沐一愣，爱？他忽然懂了，为何这些年胆战心惊地害怕楚溪知晓事情的真相，原来，朝夕相处间，自己对她早已不是简简单单的师徒情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