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从相看会回来后,谢幸晚就帮着跟祖父祖母一起置办过年的东西,这是她时隔两年第一次在京里过年,祖孙三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写对联贴窗花,于老人来说,已然是天伦之乐。
往年的春节,除了他们三人以外,还有谢幸晚的母亲宋之意在,两位老人怕提起她来伤心,总是时刻顾及着谢幸晚,但奈何这个家现在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另外两个李姑娘。
李念绾和李念奺被带进来的时候,谢幸晚头也没怎么抬,只冲她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继续剪着自己手里的窗花,两个老人也收拾起来了脸上的笑容,祖父只低头继续写着自己的对联。
祖母看这祖孙俩的样子,心里感叹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招呼下人给两人安排好座位以后,笑着问道:“今日可是有什么事?阿晚同他祖父一起在准备过年的东西,他们祖孙俩这么多年就这脾气,忙起来谁都不爱搭理,所以李大姑娘和李二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她话是在埋怨,但那语气里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李念奺体贴说道:“没什么大事的,就是阿绾说着快要过年了,这几天也一直没见到幸晚,就想来看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谢幸晚闻言心里暗暗啧了一声,李念奺就这样把所有的事推给了李念绾,但她也没打算说出来,继续忙活着手里的动作。
祖母活了六十余年,经历了许多事,李念奺这话一说完她就知道了什么意思,她只看了李念奺一眼就对李念绾说道:“阿晚这丫头自小到大都是喜欢一个人缩在自己院子里,平日里不大爱与人打交道,你们没见到她也是情有可原的。”又看了看正在布置的屋子,继续说道:“这府里下人众多,没什么需要两位李姑娘帮忙的,你们好好休息就好。”
李念奺见祖母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心里觉得十分尴尬,尽管她自认为自己处处比李念绾优秀,但从小打大,永远没人注意到她,她心里这样想着,放在袖子里的手也慢慢捏紧了。
李念绾虽然有时候很冲动,但正常情况下,她的情商也勉强能跟得上脑子,她听明白谢幸晚祖母的意思,难得带有愧意的说:“劳老夫人费心了,我们今日来还想跟老侯爷老夫人和幸晚姐姐说一声,明日我们去客栈跟母亲和哥哥一起准备过年了。”
谢幸晚闻言看向这两姐妹,李念绾说的十分真诚,倒是李念奺神色闪过一丝惊讶,谢幸晚猜测回去过年这事李念奺压根都不知情,宋潇月为何能区别对待至此?谢幸晚心里再次闪过这个疑惑。
然而谢幸晚的祖母心里并不关心这些,她年事已高,这些年她心里除了养在膝下的孙女谢幸晚也就还牵挂着常年没回家的儿子,听见李念绾说过年不跟他们一起,心里是十分满意的,任何人也不想在过年这种日子被外人打扰。
她笑的更加和蔼,“回去一家人过年才算是最好的团聚,既然你们明天就回去,就提前把过年的礼品一起带去吧,安嬷嬷,明日给两位李姑娘准备马车的时候,别忘了把送给李府的礼物一起带过去。”
“明白了,老夫人。”安嬷嬷应是。
李念绾这会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多谢老夫人了,今天叨扰老侯爷老夫人许久,阿绾和姐姐就先回去了。”说完就准备拉着李念奺离开。
老夫人除了她自称阿绾眼神变了下,随即恢复正常,摇摇头说道:“不算什么打扰,你们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在意这些小事。”
李念绾行了个礼,把还在愣神显得十分不舍的李念奺直接拽着走了,一直到她们住的小院,李念奺才甩开李念绾的手,语气十分不善的说:“为什么回去过年的事不告诉我?”
李念绾被她这样一甩也十分生气,“不回去过年你还想像只癞皮狗待在这不走?还是说,回家过年你有什么别的意见?”
李念奺被她说的脸色渐渐僵硬起来,还是强撑着说:“在这不也挺好的吗?老侯爷老夫人都对我们那么好。”
“李念奺你醒醒吧,老侯爷老夫人对我们表面还有几分客气不过是看在我们与幸晚姐姐还有点微薄的血缘关系的份上,你别真把自己当做是这忠义侯府的主人了吧?”李念绾讥笑道。
李念绾虽然平常不怎么聪明,但她在这种事上却一直很清醒,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在家被当做公主一样对待,突然换了个环境,来到这忠义侯府上,所有人只把她当做客人,都只围着谢幸晚转,那样大的落差,她巴不得立马离开这里回到家里,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想的,非要她们住在这里。
她越想越生气,看李念奺那被打击的摇摇欲坠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反正母亲说过了,等哥哥考上了自然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你也不必时时想着去巴结着别人家。”
李念奺还在想那句“别把自己当做忠义侯府主人”这句话,她当然知道这个家她不是主人,她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在李家遭遇的一切,每想一次,心里就对谢幸晚的羡慕和嫉妒就更甚一分。
李念绾站在原地等了一会,见李念奺还是什么话也不说就跟个闷葫芦一样的站着,不想再管她,转身回自己屋里开始收拾回家要带的东西。
祖父见那两人走后才缓缓说道:“前几日我去看了看李家公子的文章,通篇用了许多点缀,倒显得华而不实。”
谢幸晚心里明白是祖父觉得自己亲人稀少,虽然那天表面拒绝了宋潇月,但她到底是谢幸晚名义上的姨母,所以他抽空还是去找人拿来看了看,只可惜确实是算不上什么优秀。
她把剪好的窗花放在篮子里,一边整理一边说道:“祖父不必忧心这些,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罢了,或许李家公子的天赋不在于此。”又想逗逗她祖父,玩笑道:“若是我是个男儿身,祖父是不是天天揪着我考我学问?”
祖父闻言还认真想了想,过了一会才说:“也不会,你幼时若不是身体太差,你祖母又成日惯着你,你早就被我天天拉过来读书了,阿晚,在你祖父这里,学问这样严肃的事可不分男女。”
祖母听完笑骂道:“什么叫我成日里惯着她?也不知道阿晚小时候一生病,忙里忙出衣不解带的照顾阿晚的人是谁?再说了,阿晚性子好的很,就算是后面才开始读书学习,虽是进度慢了一点,但并不比其他人差。”
祖父也不恼,还颇为自豪的感叹道:“阿晚长的如此聪慧,是离不开我的悉心教导和自个的努力。”
谢幸晚见两个老人十分有活力的斗嘴场面笑出了声,她从母胎里出来身体就不好,经常感冒生病,按照他们家的规矩,其实是三岁就开始启蒙,但那时谢幸晚身体太弱了,家里就不强求,只言传身教的告诉她些做人的道理。
到后来大些,身体也养的好些的时候才跟着祖父在书上学习,谢幸晚确实在读书这方面很有天赋,因为常常挂念着自己的父亲,想多了解他一些,又看了许多兵书。
祖孙三人就这样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了一下午,把谢幸晚剪的窗花和祖父写的对联全都贴好才算是忙活完。
陪着吃完晚饭,送祖父祖母回房休息以后谢幸晚才慢慢走着回自己的小院。
她走着走着天上就开始飘起了雪花,今天没带着明朗,雪花落在她的青丝上落在她的肩上她也不在意,她紧了紧自己的衣服,走到一个走廊下边望着天空出神。
突然旁边传来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是李念奺站在她身边,李念奺对她笑了笑,认真说道:“其实我一直挺羡慕你的。”
谢幸晚被她这句话说的不明所以,她望着李念奺的脸,发现李念奺其实长得很漂亮,只是她平常总是低着头,让人的注意力没办法放在她的脸上。
她也不看谢幸晚,只望着天上落下的雪花,或许是夜晚让人的倾诉欲增强,她继续说道:“有那样和蔼可亲的祖父祖母,有时刻记挂着你的父亲,有处处照顾你的朋友。”李念奺又转身看向谢幸晚,“这些都是我不曾拥有的。”
谢幸晚想不出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回复李念奺突如其来的坦白,两人就站在那安静了一会。
许久谢幸晚才开口问道:“为什么你母亲对你和李念绾如此不同?”
李念奺大概没想到谢幸晚会直接问这个问题,她笑出声,甚至眼泪都笑出来了还在笑,谢幸晚递给她一个帕子,她安静下来看着谢幸晚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只是觉得好笑,连你这样只接触几天的人都看出来了我与李念绾的不同。”
她停了一会,继续失神落魄的说:“你不知道吧,我不是宋潇月的亲女儿,她给了我一个身份,让我成为李念绾的姐姐,却从来没把我当女儿对待。”
谢幸晚得到了答案,却不想知道别人家更深的秘辛,更不想挖出一个不熟的人都伤口,于是说道:“你现在长大了,有许多可以选择的路,不要把自己关在以前,更何况,你现在成长的很好。”
李念奺还希望谢幸晚继续问下去,听见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安慰了自己,有些失望的转过头不再看谢幸晚,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随即开口说:“你知道为什么李念绾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吗?”
谢幸晚不想被她牵着走,只是平淡问道:“为什么?”
李念奺向谢幸晚走了一步,跟她面对面的站着,谢幸晚觉得李念奺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已经透过她望到了别处去,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李念奺才准备开口回答她。
“姑娘怎么好好的不回屋里站在这吹冷风呀?让奴婢好找。”明朗在屋里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谢幸晚回来,又见外面下了雪,就拿着伞和汤婆子出来找谢幸晚。
她走上前来将汤婆子递到谢幸晚已经冻的冰凉的手里,有些心疼的说道:“姑娘知道自个是个什么身体,怎么大晚上还在这吹着冷风聊天,快些回屋里喝杯姜茶暖暖身子。”
谢幸晚看向李念奺,刚才的那些话放佛用尽了李念奺所有的勇气,被明朗这样一打断,她苍白着脸说:“我先回去了。”
谢幸晚拉住她,将手里的汤婆子递给她,“回去好好休息吧。”李念奺对她笑了笑,转身回去了。
明朗对李念奺的印象还算可以,好奇的问道:“姑娘在这跟李姑娘聊些什么呢?我在屋里等姑娘好久都没回来。”
谢幸晚想到刚刚李念奺说的那些话,尤其是她最后的一个问题,心里也乱乱的,但也不想把这些事说出去,“没什么,就是碰巧一起躲雪遇见了,多聊了几句罢了。”
她回到自己房间,洗漱完了以后让明朗先去休息,自己慢慢给自己绞干头发,不由得想到李念奺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不是宋潇月的亲女儿呢?她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谢幸晚自认如果自己是李念奺,恐怕如今的境遇向来也并不会太好,甚至她自己都一定会做的比李念奺更好。
她想到这些渐渐觉得有些疲惫,将顾生送给她的平安符和玉簪子摆出来,不想自己一直沉浸在一种情绪里。
谢幸晚把玉簪子放在手里摩挲许久,心里觉得在某些方面她与李念奺其实是一样的感受,不知道怎么处理,只好随波逐流。
顾生,这样的我,你还能毫无保留的喜欢我吗?她在心里问道。
许久,谢幸晚才动了起来,把玉簪子放进盒子里,将平安符放到枕头底下安然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