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夜白衣

立冬。雪夜。二更。一人一马。

马是黑色的，人着白衣白裤白色貂裘披风，飞驰在白色的雪地上。

前面五里便是马家堡了，一身白衣的少年提鞭抽打胯下的黑马，看得出他内心的焦急。

是的，他很焦急，他的师母被人劫持了，他要去救这个人，比亲生母亲还重要的人，虽然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

马家堡。

马氏酒铺里一群男人围着大堂中央被吊着的一个赤身裸体的中年女人，他们像野蛮人在围观火堆上的猎物一样欢呼，充满了原始的欲望和杀戮。

一个看上去应该是首领的人一声“静！”酒铺里立刻鸦雀无声。

“我们关月会的仇人薛啸阳失踪了，但他的老婆还在，要替他还债。今天，我们就要让那些得罪过我们的人都知道，关月会有仇必报，就算他死了，他的家人也要受尽凌辱和折磨而死！”

“哼！”首领斜眼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冷哼了一声：“她是你们的了。”

喽啰们像一群蚂蚁嗅到了食物一样涌向那个无助的女人。女人早就昏迷了，她并不知道将要遭受怎样的污辱，静静的挂在那里，等着一群肮脏的蚂蚁爬满全身。

“啊~~~！！！”冲在第一个的喽啰，手刚要摸到女人却突然断掉了，他愣了一下才惨叫出来。

鲜血涌出让后面的喽啰都停下了。没人看见他的手怎么断的，就好像那个被吊在屋子中央的女人有诅咒似的，敢触摸她的人没有好下场。

然而并没有什么诅咒，酒铺门口，一袭白衣的少年挥出飞刀的手还在微微颤抖着，这不是紧张或者害怕，而是愤怒，愤怒让他的出手力道更大了，也让他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少年冰冷的眼神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寒而栗，那不是一个武者的杀气，更像一个帝王要诛人九族的霸气。

半柱香后，少年抱着裹在貂裘大衣里已经遍体鳞伤的妇人出了酒铺。背后屋里那近百具尸体现在也确实像蝼蚁一样瞬间失去了生命，密密麻麻的散布在屋子里。这一切好似和少年无关一样，他的身上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面孔依然俊朗，无汗，无血，只是带着深深的疲倦。

这是十七岁的薛文堂第一次杀人。

薛文堂站在门口望向这条雪白大路的黑暗尽头，片刻后，听到马蹄声由远而近，从黑暗中驶来一辆马车。马车稳稳停在薛文堂身旁，车上下来一个同样一身白衣的少年，年龄看上去和薛文堂相仿。来人是薛文堂的师弟，排行十二的薛星河。

“师兄，师娘怎么样？”薛星河一脸焦急的看着薛文堂怀中的师娘问道。

“先上车再说！”薛文堂抱着师母闪身进了车厢。车厢宽大舒适，车厢两侧可以坐人，在尾部还有一个可供一人躺下的软榻。薛文堂轻轻地把师母放在榻上紧了紧裹在她身上的貂裘大衣，又扯过旁边的锦被给她盖上。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往掌心到了一粒白色的小药丸轻轻放入师母的嘴中，药丸入口即化无需吞咽。

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对早已坐在对面的薛星河说道：“星河，去找丁煜。”

“嗯。”薛星河应道，转身对车厢外说道：“刘叔，咱们先去万松堂。”

“好嘞。驾——”刘叔拉起缰绳，马车调转车身又驶向了远处的黑暗。

“师兄，师娘她......”薛星河担心的问道。

“外伤不算严重，服了丁煜给我的药暂时稳住了心脉，等到了万松堂再让她给师母看一下。”薛文堂回答，眼睛却一直看着昏迷的师母。

“刚才在那个关月会的分舵里你没见到张斌吗？”薛星河愤愤道。

薛文堂摇了摇头，眼睛依然没有离开师母：“分舵那个武功最高的舵主也不在，就一个武功平平的副舵主，其他都是好色的小喽啰。”

“都杀了？”薛星河淡淡的问道。

“把师母折磨成这个样子，全都死有余辜。放心，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师母的人，包括他们的舵主马勇！还有张斌这个叛徒！”薛文堂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薛星河仰头望着车顶用有些不屑口气的说到：“传闻关月会背后有官府撑腰，甚至和锦衣卫都有往来，哼，将来的麻烦少不了喽。”又看向一脸疲惫的师兄，“先休息一下吧，你刚才又用御刀了，消耗了不少精力，养足精神才能面对即将到来的麻烦啊。到了万松堂我叫你。”

薛文堂确实很疲惫，嗯了一声，双手抱肩歪头就睡了过去。

此时在马车驶过的一条漆黑的胡同里，一双猩红的瞳孔正注视着马车，一边的嘴角微微翘起，邪魅的笑了笑，冷哼了一声就转身隐入胡同深处。

车厢里的薛星河一个激灵，转头掀开车厢侧面的窗帘向后面望去，立刻又缩了回来看向师兄，薛文堂已经睡沉了。薛星河微微蹙了下眉，然后起身钻出了车厢，手扶着刘叔的肩说道：“继续走，我去去就回。”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那条漆黑的胡同里。刘叔头也没回，嘴里嘟囔着：“哼，看你这次多久能追上。驾——”一声鞭响马车加快了速度。

此时胡同对面的屋顶上，站着一个长相俊朗但面沉似水的白衣青年。他头顶是明亮的月光，脚下是白雪皑皑的屋顶，薛星河从他身前飞落竟然没有察觉到他，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薛文堂在马氏酒铺里御刀屠杀，猩红瞳孔的神秘人现身，直到薛星河从他身前飞过落进了胡同里，一切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一直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的他，看到薛星河消失在胡同深处后，突然抿了抿嘴，然后转头望向远去的马车，片刻后竟凭空消失了。他站过的地方连脚印都没留下，好像这从没有人来过。

雪还在下。车里的薛文堂睡得更沉，已经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微弱的烛光下，躺在旁边的师母因为药性的作用脸色慢慢转红，呼吸也平稳起来。此刻的车厢里看起来是那么安宁且祥和。薛文堂这十几天的奔波，他师母梁书蝶这十几天所受的折磨，还有刚刚的刀光剑影仿佛都没发生过。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对他们来说也许才是更好的。不管之前经历过什么，都已尘埃落定，次刻看上去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对于薛文堂、对于整个梦蝶庄来说，当下只是这场暴风雨真正爆发前的短暂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