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泪水
她这才回神，坐下接过一碗黄澄澄的清汤，看着对面神色温和顾自喝汤的妇人。挺好，她现在不也有一个妈妈陪在身边了么，沈芊芊想道。
不再是一个人提着似有千斤重的超市购物袋，回家开门一室冷清，还得填饱自己一个人容量不大的胃，洗菜烧菜忙活一番，吃饭也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再站起来冲掉一只碗一副筷一口锅。还真要感谢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她收获到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广式煲汤的精华都在汤水之中，那只砂锅里的乌鸡肉质已经干老，不能咀嚼。喝汤便是不吃肉的，两个人倒是胃口极好的解决掉一锅汤。
沈芊芊帮着顾母收拾，将那一整只完整却干瘪的乌鸡丢进垃圾桶。
“芊芊啊，”顾母突然开口，“看你们生活这么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生活不错……沈芊芊不敢开口否认，但实在不敢苟同。
“妈和你说实话你别介意。我来之前听说小止闪婚，还以为是那种轻浮随便的姑娘——你别介意——”
沈芊芊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可是看见你我就不担心了，你是个好孩子。小止他……挺在乎你的，对小夫妻来说，不需要浓情蜜意的，像你们这样足够了。”
她十分认同婆婆的话，可实在想不起来顾修止怎么“在乎”自己了。他倒是将母亲丢给她，自己跑去公司，还一连几天不着家，难道他们家的男人都是这幅德行……
“我也不会打扰你们太久，周末就回去了。他爸爸还在英国呢，那老头，一个人不知道会手忙脚乱成什么样……”面前的妇人眼神带笑，沉入思索之中，没注意到媳妇表情里也是微微向往。
沈芊芊心里也有些不舍，顾母看到她的眼神，神色愈发慈爱。
“没事，等你们俩忙完这一阵就来看我们，他爸老念叨这个。”
她点点头。
顾母转身去洗砂锅，已是换了一副语气：“我们两个人还挺能吃的，居然喝下三人份的汤了……”
“三人份？”
“嗯，小止下午在家……他没告诉你？”
沈芊芊很快地思考了一下，最后决定不说实话。
“我下午开会没看手机。”
“哦，可是他吃饭前又出去了，我也没留他。”
他居然回来过……
是真的不想看见她吗？
晚上的时候沈芊芊一个人躺在被窝里，越发觉得周身冷。她把被子卷起来像个蚕蛹一样包裹住自己。不到五分钟又睁开眼，感觉手脚仍是冰凉的，挣扎起床把一旁贵妃榻上的毯子抱上、床。
都喝了那么多乌鸡汤，不至于吧……
以前她总是怕冷，一个人缩在小公寓里总是冷个大半夜，夜里转醒也多半是因为四肢冰凉。于是习惯了在四月里也要盖两床被。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改掉的她忘记了，只记得和他搬到一起后，他总是用双臂将她扣在胸前。明明不是很紧，可不管是睡前还是醒来，身前还是背后，都是他的体温。直到她发现有天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瞪着眼睛问他，他还理所当然地回答：“有我在你还用两床被子做什么，难道你觉得冷？”
她当然不冷，还可恶地养成了没他环着就睡不着的坏习惯。当然，这些她是永远不会和他说的。
所以这几天她只好把他的枕头勉强按在自己怀里，找到个依靠就立马闭上眼睛。
可是那温度，却不能再回来。
半夜的时候她突然惊醒。
睡梦里好像听到脚步声。一声声沉稳有力，却又不十分响。在一片黑色无画面的梦境里传出，四面八方，铺天盖地。
卧室里还是他上次装上的壁灯，颜色暗着。她好像又听到那声音。不疾不徐，一声一声。好像就在她的门前经过。
她却一点也不害怕。就像以前他在书房待到很晚的日子里，那脚步声总是经过她的门口，听不怎么真切，有时又好像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停一会，再度响起的时候仿佛远在天边，去向客房。她那时候多半睡得迷迷糊糊，又像是在等待什么，要那声音响过后才松一口气一样真的沉入深睡里。
沈芊芊扶着床下地。
外面已经没有声音。在深夜里，更是别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卧室门从里面打开，在木地板上映出一道黄。
门外一片漆黑。她试着叫了两声他的名字，果真没有人。是自己睡糊涂了吧……
门再度关上。黑暗重新阻隔一切。
过了很久，站在沙发旁的男人俯身熄灭手中一点猩红。
两周就这么平稳地过去，他们送走婆婆后更加像是少了交集，也算是聚少离多，沈芊芊常一个人呆在家，后来索性就窝在办公室里，加班完了或许浏览浏览网页，顺便下一部极耗内存的电影回家看。有几次甚至碰到下班回去的张辰，后者一脸讶异地看着她从另一部电梯里走下来，浑身松松垮垮没有力气，还一反常态地询问她是否太过拼命。
她其实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拼命，只是不想回去打发时间罢了。可惜面对的是张辰，根本没有倾诉的可能。
有时候就连陈洁一也被她频频打过去的电话吓到。还记得两人在周末时候在一家东南亚餐厅吃饭，那时陈洁一正顶着被东非的骄阳烤回来的美黑肤色，衬得一双大眼更加黑白分明。
“我说，你们冷战时间不短了啊……”
“嗯……”她正在奋战一尾青鲈鱼，被酸辣的鱼汤刺激得满眼通红。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我可要倒一星期的时差了！”
沈芊芊知道她是在埋怨自己昨晚十一点多打电话给她的事。那时她刚下飞机不久，入睡不过两个小时就被沈芊芊的凶铃声惊醒，硬撑着听她发了一会牢骚，最后不知何时睡着。
沈芊芊讨好地笑笑：“我已经很克制了，这不，把要说的话留到现在了……你多吃些。”夹给她一块鱼肚子上的肉。
“得了吧，”对面的黑珍珠白了她一眼，“你哪有什么话要说，明明就是闲着无聊想拉个人陪你罢了。”
沈芊芊被识破也不恼，自顾自吃。
“我说，你不是有那个号称黑骑士的尹安同志吗，你应该及时找这种和你生活在一个时区的人倾诉。”
“算了，已婚妇女不配备拥有蓝颜知己的权利。”
“呵，我才没看出你有几分已婚妇女的自觉。”
自知理亏，沈芊芊干脆闭上嘴，喝下一口芒果捞。
“快说说，他不是也约你几次了么？你们都聊些什么啊？”
沈芊芊送给那位好奇宝宝一个妩媚眼神：“干什么聊什么咯。”
“干什么？！”
“算起来……都是吃饭。”
“啊？”对面一颗黑黑的脑袋掉下去。
沈芊芊认真地扳起手指：“我们算在同一片商务区，午饭偶遇过四五次，下班路上遇到过，超市里也有几次，啊，还有一次在那家外文书店！”
陈洁一“啧啧”两声，摇头晃脑：“你们不是拍《向中走，向中走》吧？比几米的创意好多了……哦不对，你们现在应该是拍出轨记……”
那颗脑袋被沈芊芊狠狠敲了一下，又听道一声恶声恶气的：“买单！”
周一又是雨天，沈芊芊依旧挤在人满为患的电梯里，沐浴着出风口的冰凉空气和每个人外衣上的湿气。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早晨，办公室里却人人神色严肃。平时爱打招呼的几个年轻人最近很少再这样做，沈芊芊没过多想，接住迎面跑来的peter手上的一沓纸。
她随手翻看了一下，竟都是些针对几位新人的投诉书——来自不少部门。
“这怎么回事？”她秀气的眉毛瞬间蹙起。
“还不是个别新人实在水平太差，现在从下到上都来找我们质问了……”peter哀叹着扶额。
情况果真比较严重，一早就召开了部门会议。总监和两位主管下达一项项命令，部门里一下子变成一口热锅。更火上浇油的是，上级的邮件一封封杀到几位负责人的邮箱，沈芊芊觉得自己的头从没这么大过。
其实事情很平常，这一次的招聘统共为技术部、设计部和销售部招来二十几个人，可是设计部的三个实习生因为缺乏经验，没有按时完成手头负责的图稿，导致了后面整个进程的拖延，差一点超过客户的deadline。虽然有经验丰富的设计人员参与救急，没有拖到最后一刻，可高层们对这样的事依旧没有容忍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