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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气,就血压高,老伴怕他出事,万一中了风就更麻烦了,就不住的劝他,说:“你这个老头子,在台上时是多么明白事理,而现在,老了老了,落到了你头上,你就受不了了。人这一辈子,还能把官当到坟墓里去啊!再说了,现在的人,尤其是这些在官场混的人,哪一个不是无利不起早,你现在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了,跟你来往,不但得不到任何的好处,相反的还要吃亏,你说只要不是吃错了药,谁还会干哪!换了你你会干吗?所以啊,要接受现实,毛主席不是说过吗,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况且,你的正省级的待遇不是还在吗?儿女们和志飞他们这几个秘书不是还来吗?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不是有他们安排吗?你就知足吧你!人家混的不好的,得罪人多的,还不得你这个样子呢!”
老头子想想,确实有道理,于是就一天天的心平气和起来,闲了带着自己养的一条德国大狼狗,在院子里散步,那是王志飞托人,从外地给他买回来的,纯种,花了几千块钱。
有时候心情好的时候,老头子也会一个人,戴上太阳帽,旁边跟着一头大狼狗,一个人到公园里散步。不知道的人绝对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年省里叱诧风云的刘书记,省里的老一。
老头子晚年,彻底看透了世态炎凉,逢人就夸自己养的那条狗,说:“还是狗好啊,不像人那么势利,对主人忠心耿耿。”
王志飞知道,他这是借题发挥,但想想这个世道,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就被人当作废物一样,一脚踢的远远的,心里就感到特别的凄凉,于是想到了罗兰夫人的一句话:“我交往的人越多,我越是怀念我的那条狗!”
大年初一的上午,王志飞按惯例,开车回了趟农村的老家,看望年迈的爹娘。
爹娘年纪都大了,但不习惯住在城市里,说什么也不来,说又脏又乱,到处是车是人,还住的是楼房,不接地气,受不了。
家里好歹有个大院子,前些年王志飞和弟弟一人出了几万块钱,王志飞拿大头,主要靠弟弟张罗,给父母修了楼房,装上了空调、热水器,家里的条件和城市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弟弟在县城里上班,前两年也提了一个县人大的副主任,一家人都住在县城里,隔三差五,会回家里看看父母。为了照顾父母的身体,特意找了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家里做保姆,每月给她几百块钱,做个饭,洗个衣服。
一旦有个头痛发热的,弟弟都会开车回去,把父母接到县城里治疗,省了王志飞不少的心思。现在公路也已经修到了农村的家门口,就是赶上个刮风下雨的,只要有车,也不会耽误。王志飞平常里会安排肖丽回家看一看,带点东西,带些钱,把保姆的工资结了,别再让弟弟操心。在县城里上班,虽然当了个人大的副主任,其实工资也没有几个,经济条件比着王志飞,还是差多了。
前些年王志飞还在定州当市长的时候,曾经有做工程的老板找到弟弟,让弟弟出面,和王志飞牵牵线,找点项目或者批点地什么的,答应给弟弟一定的股份。
弟弟特意坐上车,到定州去找王志飞,说明来意。
王志飞一听就火了,对弟弟说:“你不要和这些老板来往,你不懂里面的深浅。包工程,批项目,我是有这个权力,我是可以让一些人发财,但那是合法的,走正正规规的渠道的。但你一参与,性质就变了,你就是不说,别人也会说,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老板为了扯虎皮,做大旗,巴不得把我的舆论造的满天响。你想想,一传十,十传百,我今后还能在定州做什么事情啊?我有这个魄力管人家吗?最关键的是,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人家就会把一切往你身上一推,反正你哥哥是市长,让他想办法吧!这样不但是害了你自己,也害了我,害了我们老王家一大家人。”
弟弟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挨了哥哥的一番好熊,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一肚子不服气地说:“哥,你说的天有理,我也不信,谁不知道,当官的都是这样干的,不从工程、项目上下手,怎么发大财啊!就拿省城里那些做工程的,做房地产项目的大老板来说吧,哪一个的背后没有官方背景,哪一个不是利用权力的魔杖,攫得了第一桶金子?你现在不干,今后就是想干了,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王志飞看他还是执迷不悟,就对他没好气地说:“我不管别人怎么干,但我决不会让你借助我的权力,干非法的事情。”
弟弟说:“哥,我不是要你干非法的事情,我们合法,合法的做项目,光明正大的发财!那些大老板说了,只要你说句话,打个招呼就行了,资金他们有的是,不用你操心!”
王志飞说:“就是合法,我也不允许你介入,总之一句话,你给我回去,好好干你的公务员,挣一个吃一个,不够吃的了我给你,你以后少跟这些人掺和,小心到时候吃大亏。”
弟弟看王志飞一直不松口,自己发财的梦想又一次破灭了,于是对哥哥一肚子的气,过了好长时间,也没给王志飞联系过。
等王志飞不当定州的市长了,回了省城里,当了狗屁不是的政策研究室主任,回了老家,见了弟弟,弟弟说:“哥,怎么样,后悔了吧,当初早听我的,我们家说不定也有上千万了,哪还用得着过这样拮据的日子!”
王志飞看了他一眼,说:“要是那样,也可能你有几千万了,但你哥哥,现在也可能已经在监狱里坐牢了。你是希望有一个现在平平安安的哥哥,还是希望有一个坐牢的哥哥啊?”
弟弟一笑,说:“看你说的,没见像你说的那么严重,贪污受贿的多了,发了横财的也多了,难道说都抓住了吗?还是抓住的是少数,漏网的是多数。没见报道吗,说数中国的腐败风险最小,当官的现在谁不是不贪白不贪,贪了也白贪,都像你这样,哪还有什么贪官啊!”
王志飞说:“不管别人怎么干,但我这一生,决不会在金钱上出任何问题,我根本不在乎那几个钱,人生一世,能用多少钱哪,官到我这一级,只要有位子,还用得着自己花太多的钱吗?一个人光光而来,光光而去,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况且不是自己凭劳动挣的,钱再多,也不光荣。要是自己的本事挣的,干干净净,就是像李嘉诚一样富裕,也心安理得,睡觉可以睡得安稳。你看那贪官的日子好过吗,一天一天,提心吊胆的,有个风吹草动的,就吓得够戗。我们省里的交通厅长刘万通,贪污受贿了2000多万人民币,一百多万美元,钱多了不敢存银行里,怎么办,悄悄送回了农村的老家,把钱装到大缸里,埋到地下。等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从他家里起获时,许多钱因为受潮都发霉了,他是贪污了不少钱,但根本没机会享用,就全部上缴了国家,自己也被判处了死刑,何苦来呢!”
弟弟看哥哥这个思想,知道怎么劝哥哥都不会下水,于是彻底的死了心,不再做什么发财的美梦。
听说今年王志飞要回老家,家里早早地就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一些亲戚、朋友和小时候老家的同学。他们是各有目的,有的是想安排自己的孩子上班,看王志飞能不能给他们想点门路。有的是想到东亭市做点工程,借助王志飞的关照,发点大财。
这都是非常棘手的事情,王志飞也烦,也懒得见他们,但想想一年到头,自己也难得回家一次,陪父母说说话,讨讨他们的欢心,尽一尽人子的责任,就压抑住自己内心的不快,耐心地和他们应酬着,和他们打着招呼。
父母看自己喜欢的大儿子回来了,家里又来了那么多的人,村口的柏油马路上,停了十几辆小车,老年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高兴的一上午合不拢嘴。
弟弟一家人也回了家里,整个大院子里都是人,乱哄哄的,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就非常麻烦了。王志飞看人实在是太多了,在家里做根本不可能,就招呼大家各自上车,到镇上的饭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