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山中求生

书名:江湖三十年本章字数:6407

  

  那天夜晚,我沿着庙后那条羊肠小道,跑到了山下,接着在漆黑的夜晚翻上了对面的山梁。远远的地方传来了野狼的嚎叫,但是那晚我一点也不害怕,和人类比起来,狼算是一种善良的动物,狼不是在非常饥饿的情势下,不会主动向人攻击。而有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罪恶的目的,不惜任何手段。

  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动物。

  那天晚上,我在山岭上坐了很久,看到大火一直在燃烧,看到那些人骑着马离开了。我想着大火中已经被烧成灰烬的师父、二师叔和矮胖子,突然间就泪流满面。昨天晚上,我们还在斋房里一起吃饭,说着话,开着玩笑,而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永远都见不到了。没有了他们,我该怎么办?

  我感到极大的恐惧和孤独。我呜呜地哭了起来。

  黎明时分,寺庙的大火才逐渐熄灭,然而,地面上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寺庙成为了一片废墟。连那棵桂花树也看不到了,我知道桂花树下还埋着钱。如果我去寻找,兴许还能找到那些钱,可是我没有心情寻找了。师父和二师叔都不在了,我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回他们了。

  我擦干眼泪,向着想象中的山外走去。那时候,我想那些放火人可能会在路上拦截我,所以我不敢走大路,只是在密林和旷野中穿行。

  太阳升上来了,我迎着太阳向前走,我知道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东方,我和二师叔去往荆州的方向也是东方。只要走出了大别山,只要找到人口密集的县城和城市,我就能够生存。

  我有三种技能:走绳索、算命、刻章。

  但是,我不想再走绳索了,要走绳索就必须加入马戏团,加入马戏团我就又要过当年和高树林在一起的鼠窃狗偷的日子,那时候的马戏团几乎都是这样经营。我也不想再去算命了,事实上我一个还没有长出胡须的小孩子,无论给谁算命,人家都不信,人家不但不信,还会拿着棍子赶,这世界上哪里有十几岁的孩子当算命先生的。

  那么现在剩下的,只有刻章了。雕刻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

  雕刻的人靠手艺吃饭,只有两条路可走,一种是蹲在街边刻章子;一种是走村串巷,给门扇上刻福禄寿喜和琴棋书画,给棺材头刻莲花和奠字。前一种被称为匠人,后一种被称为先生。我只能做一个匠人,而做不了先生。我这么小的年龄当先生,人家也不会相信的。

  要刻章子,只能去县城和城市,山区中的老农,大字都不识一个,谁还要印章?

  我要生存,只能离开大别山。

  大别山莽莽苍苍,无边无际,我不知道哪里有村庄,哪里是道路。道路把村庄连在一起,村庄让道路伸展更长。也只有有道路的地方,才会有村庄,可是我害怕那些人会找到我,就一个人在山中行走。等到中午我肚子饥饿,想要找到一座村庄乞讨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迷了路。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只有喧嚣的鸟雀声,只有繁茂的灌木丛,只有陡峭的山峰,只有山巅之上的白云悠悠飘过。我四处张望,想看看能有什么吃的东西。可是,没有。

  那时候是夏天,除了饥饿,还有焦渴。饥饿已经让人难以忍受,而焦渴更让我几乎昏厥。后来,我实在渴得受不了,就剥开树皮,舌头舔着树皮下的树汁,就这样,我居然度过了难挨的正午。

  最饥饿的那种感觉过去了,肠胃就变得麻木了,反而感觉不到饿。一直到午后,我才想到了一个充饥的好办法,这就是蝉,俗名叫知了。

  夏天,只要有树的地方就会有知了,因为知了和我一样,依靠树汁生存。

  知了的眼睛朝前突起,它能够看到三面的动静,唯独对后面的情况看不到。我小时候在老家,经常上树抓知了,我们听到知了叫,就偷偷地上树,偷偷地爬到它的后面,然后一只手抓住树枝,一只手突然伸到前方,把知了捂在掌心。

  知了看起来面目狰狞,其实它不会咬人的。

  那天午后,我抓到知了后,就扯掉翅膀和眼睛,把它的身体吞吃下去。小时候在老家,我们曾经吃过烤知了。把知了放在炉膛里,知了刚开始还在爬动,但在高温的炙烤下,它很快就不动了,它的身体想蜷曲成一团,但总是无法蜷曲成一团。烤熟的知了有一种香味,但是我没有火,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这一身衣衫。我只能生吃知了。

  那天我生吃了好几只知了,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恶心。人是自然界中的一种动物,和狼虫虎豹一模一样,狼虫虎豹从来不会烤熟了食物再吃,人在极端情况下,也能够返璞归真,过上自己的祖先类人猿那样茹毛饮血的生活。

  到了黄昏,我的好生活终于来临。

  黄昏来临的时候,一只只蝉蛹缓慢而顽强地从树下幽深的洞穴里爬出来,他们在洞穴里生活了四年,四年的等待,就是为了这一刻化蛹为蝶,不过它们不是蝶,它们是蝉。

  蝉蛹爬到了树根,然后沿着树干攀援而上,等到距离地面有了两三尺距离的时候,它停了下来,它的背后有了一道纵向的裂缝,它要从这道裂缝里爬出来。

  爬出来后的蝉蛹,它不再叫蝉蛹,而叫蝉,或者叫知了。

  小时候在乡下,我们对知了的特性都非常熟悉。

  只要看到地上有指头粗的洞穴,我就在树干根部寻找,总能找到缓慢爬动的蝉蛹。蝉蛹比知了更美味,在这个暮霭渐起的黄昏,蝉蛹成了我的晚餐。

  然而,夜晚也给我带来了恐惧。我看到一条银河从头顶上横穿而过,无数的星星闪闪烁烁,似乎一伸手就能够摘下来一颗。远处响起了不知名的野兽的嚎叫,让我心头一阵阵发紧。

  后来,我找到一个距离地面足有三四米的山洞,就钻了进去。

  山洞里凉风习习。多年的乡村生活经验告诉我,如果山洞闷热,那么这道山洞只有一个出口;如果山洞深处有风吹过来,那么这道山洞就有两个出口。

  山洞这边距离地面三四米,估计一些大型猛兽爬不上来,然而山洞那边会是什么呢?会不会就是哪一种猛兽的巢穴?我突然感到恐惧,又离开了这里。天色越来越阴暗,我的心情愈来愈着急,后来,我看到山岩中有一个洞穴,再也不管会不会是两个出口的洞穴了,就一头钻进去。

  进去后,突然听到有鸟叫声传来。有了鸟叫声,我反而放心了,洞穴里有鸟巢,那么肯定就不会有野兽。

  我搬起一堆石头,在洞口垒起一道墙壁,防止会有野兽闯进来。

  夜半时分,果然有野兽来了。

  我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气味,接着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了洞口,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动物,也许是老虎,也许是黑熊,或者是野猪,那天晚上没有月亮。

  那只野兽可能也闻到了我的气味,它在洞口盘桓了很长时间,洞穴里的鸟叫声刚开始一片杂乱,后来就没有了,也许它们和我一样恐惧,不敢再发出响声。

  野兽在洞外盘桓不去,后来竟然尝试用身体推开洞口的石头,我突然感到极度恐惧。这个洞穴没有另外一个出口,如果野兽推开了洞口的石头,我就必死无疑。

  我手中拿起了两块石头,使劲地敲击着,敲出了火花,发出了巨大的声响,然后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抡圆胳膊,让自己变得更巨大一些。

  那只野兽停止了拱动,它不再试图想要进入山洞,也许是石头相撞的声音吓住了它,也许是撞击出的火花吓住了它。后来,它慢腾腾地转过身,对着洞口放了一个屁,然后离开了。它的屁极臭极臭,让我差点晕过去。

  后来我想,那可能是一个大猩猩。

  那天晚上我一夜都没敢睡觉,等到黎明时分,才蒙昽睡去。

  天大亮的时候,我醒来了,听到鸟鸣声嘈杂不已,这才看到洞穴里的那些鸟是布谷鸟。小时候在老家,这种布谷鸟很常见,它们的叫声也因时间的不同而变化。麦子成熟了,它的鸣叫声是“算黄算割,算黄算割……”家中的长工说,它在催促我们割麦子,哪里成熟了,就赶紧割哪里的,要不然一场大风,就会把成熟的麦粒吹落一地。小麦收割完后,就要播种谷子,这时候,它的叫声又变成了“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家里的长工说,它在催促我们播种谷子哩。

  在我们老家,布谷鸟只在夏季才会有,到了冬天就看不到了。长工说它去南方过冬去了。

  长工还说,布谷鸟是个躲奸溜滑的东西,它把蛋产在别人的巢穴里,让别人替它孵化,自己在一旁观看。它看着别人把小布谷孵出来了,它看着别人喂养它的幼儿,它还看到自己的幼儿越长越大,比喂养它的鸟还要大,但是,鸟类的头脑就是反应不过来,不停地捕食,不停地喂养小布谷,最后饿死了自己的儿女,也累死了自己。直到这时候,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的布谷,才走出来接回了自己的幼仔。

  我小时候听长工讲起这些故事,所以对这种鸟既爱又恨,爱的是它替农家提醒耕种,恨的是它奸诈狡猾,不劳而获。布谷鸟站在巢穴里,警惕地盯着我,张大嘴巴,发出了吓人的叫声。

  我走出了洞穴,我才不会和你一般见识,在你的眼中,你的巢穴美妙无比,但在我的眼中,你的巢穴就是个瓦渣摊。

  太阳出来后,我辨别了方向,本来应该继续向东方走,可是山峰的走向让我无法走向东方,我只好沿着山谷向北方走。

  走到正午的时候,我来到了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腹中饥饿,然而这里没有知了。我想,肯定是知了在互相传播,说我喜欢吃它们,它们都躲在了高高的树梢上。现在我该吃什么?

  人在极端饥饿的情势下,什么都能吃进去,所有能动的动物和昆虫都能够成为食物。这天我吃的是蝎子。

  蝎子并不好找,但是我知道蝎子的生活习性。小时候在乡下,我们那里的人有逮蝎子和挖药材的习惯,夏天逮蝎子,冬天挖药材。夏天的蝎子活动频繁,冬天的药材根部粗壮。蝎子和药材都能够卖到药铺里,换点零花钱。

  我曾经和长工的儿子逮过很多蝎子,我爹王细鬼吝啬到了极点,每个铜板都和他的筋骨相连,要他一个铜板,就等于抽取他的筋骨。我和长工的儿子一样,零花钱也要靠逮蝎子换取。

  蝎子喜欢阴凉的地方,而且喜欢藏身在土缝里,听说蝎子吃的是土,但我一直不相信,土怎么能吃?我们抓蝎子的时候,专门寻找有土的地方,凡是有土缝的地方,一般都有蝎子,搬开一块土,蝎子就蜷身在下面睡觉,我们拿着一双筷子,把蝎子夹起来,放在瓦罐里,蝎子想爬也爬不出来,被我们卖到了药铺里。

  药铺里是把蝎子当成了药引子。既然蝎子能够做成药引子,那么就一定能吃。

  在一处山洼里,我翻开几个土块,看到了一窝蝎子,它们可能在午休,劈头盖脑的突然而至的阳光,也没有打扰它们,它们趴在潮湿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我抓起了那只最大的蝎子,它可能是蝎子妈妈。

  要抓蝎子吃,不能抓头,也不能抓身子,一定要抓住它的尾巴。蝎子的毒刺在尾巴尖,只有抓住尾巴,它才不会蛰到你。

  刚吃蝎子的第一口,我非常恐惧,捏着它的尾巴,它的头和脚一直在爬动,将它放在口中,你的嘴唇和牙齿挨着它,能够感觉到它身上冰凉的体温,和它拼尽全力的挣扎。我长声嘶喊着,牙齿切割着它的身体,一口咬掉了它的头,咀嚼几下,就吞咽了下去。

  蝎子只剩下了半截身子,它的脚还在我的手指中颤动着,我把剩下的半截身体丢进了嘴巴,突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它的尾巴仍然还会扭动,一下子蛰到了我的嘴唇。

  嘴唇上的刺疼激发了我的仇恨,我一个一个抓起蝎子娃子,先撕掉尾巴,再放入口中,它们在我的口中挣扎着爬动,我能感觉到它们的脚爬过我口里的感觉,划动着我的上颚和下颚。我张大嘴巴咀嚼着,它们在我的牙齿间嚓嚓作响,成了我的食物。

  然而,一窝蝎子远远不能满足我的食欲。我继续在灌木丛中寻找蝎子,然而再没有找到。

  蝎子蜇了我一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它是在垂死的时候蜇了我一下,好在不要紧。

  我找到了一只壁虎和一只蜘蛛。

  壁虎也是藏在土块下面,它看到我翻开土块,就急急忙忙逃跑,它四条又短又细的脚在草地上跑得飞快,我飞步过去,一脚踩扁了它。

  蝎子看着很恶心,壁虎看着更恶心,它突出来的眼睛,丑陋的粗糙的皮肤,长长的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尾巴,让人看着就发怵。然而,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食物,我才不管它好看不好看,只要能吃就行。

  壁虎被我踩扁了,它黑色的五脏六腑露了出来,我拿根树棍,把五脏六腑清除干净,然后找到一眼泉水,清洗干净,一口一口吃了下去。壁虎的身体很有弹性,很耐咀嚼,吃起来就像牛筋一样。

  吃蜘蛛比吃壁虎更让人需要坚韧的意志。

  我本来不想吃蜘蛛,我小时候一直很害怕蜘蛛,它黑色的外形,毛茸茸的外表,爬动的腿脚,鼓起的眼睛,都让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然而,在这片低矮的灌木丛中,找不到知了,也只能找到一窝蝎子,就连壁虎也只找到一只,剩下的,就只有这只体型硕大的蜘蛛了。

  蜘蛛在山洞口结网,结了一张硕大无朋的网。我本来没有看到它,我只是想去山洞里歇一会儿,没想到撞上了它的网,它慌手慌脚地逃离,没想到成了我的食物。

  这只蜘蛛比那只蝎子妈妈大得多,它比我握起的拳头小不了多少,我担心我在吃它的时候,会被它咬一口,就先把它摔死在石头上,然后用木片划开它的肚腹,把它身体里那些黑色的汁液全部挤出,那可能就是毒液吧。

  我拎着这只巨大的蜘蛛,找到山泉,清洗干净,然后一口一口吃完它。蜘蛛的身体,没有蝎子那么干脆,也没有壁虎那么冗长,放在嘴巴里,有一种吃慎馍烤糊了的感觉。

  我肚子不饿了。

  别说什么东西不能吃,当你快饿死的时候,什么东西都能吃,什么动物在你眼中都是食物。

  穿过灌木丛,我来到了一片小树林里。树林里可吃的东西就多得多,空中的飞鸟,地上的走兽,即使再不济,爬上树去,掏鸟窝,胆子大了,就吃幼鸟;胆子小了,就吃鸟蛋。

  还有野果。

  森林为所有动物提供了栖息之地和食物来源,包括人类。

  我走向一处茂密的草丛,草丛里突然飞起了一只颜色鲜艳的大鸟,它的叫声很刺耳,像用瓷片划着瓷片一样。我本来想着它会飞走,没想到它在我的头顶盘旋不起。看到它这种样子,我哑然失笑。

  这只大鸟叫大鸨。

  我知道它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因为它的窝里有鸟蛋,或者有幼鸟。

  小时候在老家,这种事情见得多了,最典型的是山鸡,山鸡的窝就在草地上,冬天的时候,我们一群小伙伴排成一行,向草地深处走去,如果山鸡被惊飞,却又不飞远,肯定就能够在它的窝里找到幼鸟或者鸟蛋。

  我本来不想走进草丛,现在我非去不可了,因为大鸨告诉我,它的窝里还有蛋。

  我走过来,果然在草丛中找到两只蛋。它的蛋比鸡蛋大得多,就像皮球一样。

  我心花怒放。

  大鸨气急败坏,向我发起攻击,我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向它扔去。石头打中了它的翅膀,它腾空而起,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我想,你的蛋能够落在老衲的肚子里,也是前世修成的福分了。

  那两个蛋太大了,该怎么拿啊。我想了一个办法,把裤子脱下来,裤脚打上结,裤管里一边放一个,我把裤子搭在肩膀上,兴冲冲地向前走,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就是凯旋的将军。

  这两个蛋可以够我明天吃一天,甚至都能够我吃两天。再过两天,我肯定就走出了这道道山岭,走到了有人的地方。只要有人,我就能够生活。

  我正在兴冲冲地向前走,突然看到前面形势不好,一只巨大的黑色野猪,两条长长的牙齿龇出嘴外的野猪,带着两只小猪崽在觅食。我站在山坡上,它们站在山坡下。我和它们相距只有十多丈。

  我寄希望于野猪不会发现我,我蹲下身体,想把自己藏起来,然而已经晚了。那头巨大的野猪鬃毛竖起来,嗷嗷叫着向我冲过来,它长长的嘴巴,碰在一棵碗口粗的树木上,树木应声而断。两只小猪崽跟在后面,尖声嘶叫,好像在给大猪助威。

  我魂飞魄散,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我掉头就跑,装在裤管里的两个蛋掉落地上,我顾不得捡拾,回头向着树林里狂奔。一棵棵大树向我的身后倒去,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想我跑得很快,肯定甩掉了野猪,一回头,野猪就在我身后几丈远的地方。它像一辆失控的马车一样疯狂。

  我呀呀叫着,看到前面有一棵倒塌的树木,我踩着树干跑上去,野猪不会爬上树干,它减缓了速度。我踩着树干跑了一段距离,爬上了紧挨着的一棵大树,坐在高高的树杈上,我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野猪不甘心,用它庞大的身体撞击着树干,撞击得砰砰作响。后来,野猪又用牙齿咬着树根,我恐惧万分,如果这棵树被野猪咬断了,我掉下去必死无疑,即使没有摔死,也会被野猪咬死。

  野猪咬了一半,突然住口了。它抬起头,大大的扇子一样的耳朵转动着,向来路跑去。我坐在树杈上,看到一只什么动物,叼起一只小猪崽飞一般地钻进了树丛中,小猪崽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我大喜过望,逃过一劫。那只救了我的动物是什么?也许是鬣狗,也许是山猫。

  其实我应该感谢那只野猪,如果不是这只野猪,我不知道还要在大别山徘徊多久,最后把自己走成野人。

  前方有野猪,我不敢再向前走了,我改变方向,沿着山坡爬上山顶。我知道每个凶猛的动物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如果你进入了它的范围,它就会攻击你。我改变线路,远离它,它就不会攻击了。

  当天黄昏的时候,光着屁股的我爬上了那座山峰。站在山巅上,我向下望去,突然泪流满面。

  山下就是一座镇子,灯火辉煌,就像天上繁星点点一样。

  我终于误打误撞,走出了大别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