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铜山湾是一个非常优美的地方。在綮云日益繁华的今天，这里可以说是一个幽静的世外桃源，是一个良好的避风港。铜山里蕴藏着大量的铜矿石，早在唐代，这里就已经设铜官采石炼铜，故名铜官山，又叫铜山。由于多年停采，这里的山林变得郁郁葱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和松香的气息。

　　綮云市纪委有许多个常用的办案点。由于纪委办案任务越来越重，按理是应该搞一个专门的办案点的，最好是像检察院或公安机关一样，搞一种类似于审讯室的地方。但上面有规定，纪委办案是属于党内谈话阶段，对党内同志不能采取法律的强制措施，纪委办案也不能违法。因此，各地纪委虽一直想搞一个固定的谈话场所，终因政策及经费原因而未能办成。綮云虽不存在经费问题，但前几年基本上没有办过什么案子，当然也没有必要搞什么谈话场所。据綮云市纪委的同志介绍，这几年来，纪委只查过一些乡镇干部或支部书记的案件，部门单位里的市管干部，查处的是微乎其微。他们办案的场所是市里的几家宾馆和招待所，但用得最多的，还是这个铜山湾招待所。据说，铜山湾招待所对于纪委办案来说有几大优点：一是伙食不错，价廉物美。东西非常新鲜，对老客户的价格也比较优惠。二是这里设施比较安全。由于这里地处山区，为了防止歹人骚扰，招待所有一个大围墙。而且这个招待所的路径设置也有些特别，如果不熟悉里面的情况，进得了招待所，不一定出得了招待所。当初个别纪委干部新来到这里，在里面来回绕了好几圈，像是进了迷宫，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最后是在服务员引领下才走出去的。三是招待所的工作人员比较可靠。这里的所领导再三向工作人员交代过，除了做好服务工作外，其他事情一律不得过问，也不得向外宣传。所以，近年来綮云市纪委在这里办的一些案件，都没有发生过什么问题。

　　羿丰到綮云不久，就来这里好几次了，也在招待所里吃住过几次。他觉得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他曾经对办案人员说：这个地方不太容易受外界干扰，文人墨客可以到这里吟诗作画，老干部可以到这里修身养性，我们办案人员可以一门心思地办案，被审查对象呢，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考虑问题，把问题想清楚、讲清楚。

　　羿丰和蓝屏山二人踏上了招待所门口的一条小山路。羿丰对蓝屏山道：“屏山，我听说我们纪委内部有人和阎财生的关系比较密切，你知道这事吗？”

　　蓝屏山道：“你说的是姜一冰吧？”

　　羿丰道：“是啊，你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蓝屏山道：“姜一冰这个人，说起来就话长了。我们纪委的几任领导，都拿他没有办法。要说吧，我们纪委是管人家的，所有的干部应该是百里挑一，素质应该是很高的。可是，说实话吧，有些事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明明有些干部素质不高，你还拿他没治。现在企业已经纷纷改制了，我们綮云市的企业，大多是私有企业，或者是股份制企业。在企业里当工人，如果不好好干，非开除不可。可我们党政机关呢，一个干部如果不犯错误，你就不能辞了他。甚至连批评得重一点，对方也受不了，急了就和你吵。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羿丰道：“我们纪委也有这么一个人，他还是宣教室的副主任呢！”

　　蓝屏山道：“是啊，他不好好干工作，还一直想转正呢。几年没给他转正，他就闹情绪，想不开。现在啊，成了我们纪委的一个包袱。”

　　羿丰道：“真是岂有此理！”

　　蓝屏山道：“他的父亲原先干过我们綮云市的商业局局长。他父亲倒是一个不错的干部，在綮云市还有一定的名望。以前清正廉洁的干部也不少，那个时候的风气就是比现在好。姜一冰的父亲就是一个比较优秀的干部，机关里面大家都买他的账。所以，在他儿子初中毕业后不久，人事部门就给予特别照顾，把他招进了工商局下面一家工商所工作。姜一冰这个人，要说坏也不坏，对同志也是挺热情的。特别是刚开始参加工作那会儿，工作也挺积极，人缘也好，所以干了两三年以后，就干起了工商所的副所长，后来又干了所长。但是，当他干了所长以后，就开始学会了吃吃喝喝，所里开始有了反映，听说还有吃拿卡要的行为。后来在人事调整时，工商局的领导另外调了一个所长进来，让姜一冰担任党支部书记。这下他就更不干了，非要调离工商部门。他找了好多社会上的关系，也找了纪委的领导。他说自己执法太严，得罪了人，并且说自己很适合干纪检工作。工商局的一位领导也是这样介绍他的。当时我们纪委也缺少人手，正在四处物色人，而且需要有一定工作经验，在各方面的业务上拿得起来的人。考虑到工商局待遇好，我们纪委当时是所有部门里面待遇最低的，工商局的同志愿意放弃那么好的待遇来干纪检工作，想想也挺感动的。于是大家就同意把他给调了过来。刚开始，市纪委任命他干纪检室副主任，可他在办案时经常开小差，他插手一些案子就不太办得下去。所以后来就安排他干了信访室副主任。信访室原先一直是比较清闲的，每天就是收收信，接待接待，从来就不去搞什么初查。可姜一冰一来呢，他就把信访工作的职能‘发挥’出来了。他拿到一封他认为有‘价值’的信后，就大刀阔斧地去初核，有些干部就害怕了。经常有一些干部请他吃饭，给他送东西。他一天三餐喝酒，整天都醉醺醺的，根本就不像一个纪检干部了。纪委常委会上讨论过好几次，准备把他这个副主任给免去，可他却经常来找领导，要求把他给转正。你说好笑不好笑？”

　　羿丰道：“后来怎么样？”

　　蓝屏山道：“纪委领导考虑到他在信访室长期下去不行，于是就把他调到了宣教室，还是副主任。因为宣教工作比信访室更加清闲，说实在的，我们纪委的几项工作，这几年都没有好好抓起来，比如这宣教工作吧，也没有怎么抓。特别是姜一冰来了以后，纪委领导也不想宣教室抓什么工作，怕他一抓就抓出问题来。于是，姜一冰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抽烟，有空就拨电话，把綮云市里有职有权的一些部门都在脑子里想一遍，今天让这个请客，明天让那个请客，他的工作不是搞宣教，而是组织一批食客轮流开会。听说他们还组织了一个什么会，姜一冰就是这个会的常务副会长。”

　　羿丰道：“他和阎财生有什么关系？”

　　蓝屏山道：“阎财生能看得上他什么？还不是给他吃几餐饭，给他点小纪念品。拉拢他的目的，就是想在我们纪委安插一个卧底，将来好帮他开脱罪责。他不知道姜一冰在纪委的名声这么臭，还真以为像姜一冰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个路路通呢！”

　　羿丰道：“阎财生为什么想在纪委安插卧底呢？”

　　蓝屏山道：“阎财生这个人说起来也有三天三夜好说。他这个人，既是个能人，也是个屁股不干净的人。綮云市纪委、楠州市纪委和省纪委，都曾经查过他，可他每次都没被查倒。不过，他也认识到了纪委的重要性，千方百计地讨好纪委，怕有朝一日被纪委扳倒了。但是，我和纪委的干部们反复说过，不该吃的饭别吃，不该拿的东西别拿。特别要注意阎财生这种人。所以，我们其他干部对阎财生都有意避开，不和他发生什么关系。只有姜一冰，还有……”

　　羿丰道：“还有谁？”

　　蓝屏山正要回答，这时，林朝虎跑了上来，喊道：“羿书记，他们来啦！”

　　羿丰回道：“好，我们马上就来。”

　　蓝屏山一边走下山路，一边对羿丰道：“另一个人，就是我们的市纪委常委、监察局副局长卢北夫。这个人没有姜一冰那么嚣张，不过也有一些嫌疑。他的事，我下次再抽时间向你汇报。”

　　反贪局的正副局长已经在会议室就座了。两人一见是羿丰，便都热情地站了起来。

　　羿丰还不认识他们，不过，已经听纪委的同志介绍过好几次了。这位个子一米七五左右，长得白净斯文的，一定是石勇了。他听说过，这个石勇不简单，他在部队里是个驾驶兵，后来进了綮云市检察院，也是给领导开车。可是，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却一步步从检察员干到了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羿丰也是部队出来的，对当过兵的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他用力地握了握石勇的手，道：“反贪局长，久仰啦！”

　　石勇笑道：“哪里哪里，羿书记！”

　　羿丰与石勇握完手，就与旁边的一位女同志握了握手。“这位一定是雷局长了！”羿丰道，反贪局以前只是检察院下面的一个经济科，副局长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科长。羿丰叫了声雷局长，听起来也是有些响当当的。这个雷媛媛，长得有些与众不同。虽然是个女同志，可长得脸大嘴大，鼻正眉粗，似乎比身边的男同志还要英武几分。羿丰便鼓励道：“果然是个女中豪杰！”

　　三个单位的领导都坐了下来，把阎财生的有关疑点又通报了一遍。

　　石勇道：“阎财生这颗‘钉子’，可不太好拔啊。我们检察院和纪委的同志都知道，大家查他的问题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可越查他翅膀越硬，关系网越厉害。说真的，作为反贪局局长，社会上给我的压力也很大。这次羿书记到我们綮云来，大家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只要用得着我们，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雷媛媛道：“我们要根据现有的线索，进一步地追查证据。一定要掌握非常可靠的证据，才去动他为好。”

　　羿丰觉得雷媛媛的声音很洪亮，有一种韧性和穿透力。他肯定道：“是啊，以前我们在办案中的主动性是不够的。虽然我们都办了多年的案子，但仔细分析起来，大多数的案子都是自己冒出来的，或者说是冒出一点之后再顺便拖一拖的。主动出击，运用谋略去办案，我们做得都还很不够。像阎财生这个人的问题，特别是在一种复杂的环境里，我们办案子不能等、靠、要。我可以肯定地说，在綮云这个地方，等、靠、要是办不出案子的。”

　　蓝屏山道：“我承认，我们纪委这几年确实没有办过什么像样的案子。作为监察局局长，我是有责任的。”

　　羿丰笑道：“你也别忙于检讨，我们今天不追查谁的责任。我们都要把眼光盯住前面，努力地突破一些大案要案。阎财生是綮云的财爷，财爷不仅有财，还有很大的能量。我们纪委和检察院，当然还有审计局，就是要做好监督，不能放过腐败，我们的工作做好了，威望也就树起来了。所以，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在办理这个案子时，我们一定要记住两条：一是要敢于办案，将来这个案子办起来后，必然会遇到种种干扰和阻力，甚至我们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但是我们一定要有这个胆量，一定要用正气去压倒邪气；二是要善于办案。办案是一门科学，是一门技术，办案还是要讲点谋略，讲点战略战术的。我希望大家在办理这个案子的过程中，多动动脑子。”

　　石勇道：“现在主要还是要做好基础工作。”

　　雷媛媛道：“钢材水泥和机器设备的采购的确是个漏洞，市场价格的调查是必不可少的。”

　　林朝虎道：“那些有疑点的发票，还要继续追查一下。这方面也需要反贪局配合。”

　　羿丰最后总结道：“大家都谈了啊，我看是不是这样，初查工作分两个小组进行，第一组由石勇带队，我们纪委的同志配合，到市场上摸清钢材水泥和机器设备的价格，还要摸清供应商的电话地址，准备下步行动；第二组由龚有劳带队，林朝虎和雷媛媛配合，再去把财务上的几个疑点核实一下。雷媛媛同志对财务比较懂，也有这方面的经验。相信会有收获的。”

　　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

　　蓝屏山补充道：“还有，就是要做好保密工作。”

　　羿丰道：“对，保密工作一定要做好。今天谈的，就限于我们在座的知道。对于阎财生问题的初查工作，我们也不准备召开纪委常委会。”

　　以前纪委办案，不论是双规、立案，还是初查，都要通过常委会。现在羿书记说不需要通过常委会，林朝虎感到有些奇怪，道：“不开常委会啦？”

　　羿丰道：“对，不开了，特事特办嘛。再说，我们纪委负责办案工作的常委也都在这儿了，等到案子有了一定的进展，我们再开常委会吧。”

　　石勇道：“我们检察院那边也要做好保密工作。阎财生这个人手伸得很长，我们也得防他一手。”

　　雷媛媛对石勇笑道：“我是没问题的，反正在反贪局，我的工作也是由你分配的。你那边可要小心，到时候检察长找不到你人怎么办？你敢不汇报？”

　　石勇道：“我尽量应付吧。”

　　龚有劳道：“我们就尽量打着财务审计的旗号开展工作。国有企业的财务制度也需要进一步规范，纪检监察和审计部门都有这方面的监督职能。”

　　羿丰道：“好，我们暂时就这么说，特别是到綮云电厂，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好吧，大家分头干起来吧。有情况及时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