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城里
铁鸡岭上的三姐妹饭店突然来了两个警察，警察是坐着三轮摩托来的。蓝、白相间的摩托车，两个衣着严谨的警察。他们走进饭店时都板着脸，一个挟着公文包，一个背着手。进屋后第一句话问道：“哪位是老板？”
遇到这样的事朱恒三是从来不出头的，人的“底儿潮”，没办法。只从刑满释放，他最打醋的就是警察，最不愿意见的也是警察。远远地看到摩托车，他就躲在屋子里，伸长耳朵听着他媳妇和警察的对话。
媳妇也是伶牙俐齿，久惯江湖。铁鸡岭也有一号“玉姐”，她大名叫刘玉，因此而为“玉姐”。
玉姐面对警察，启齿一笑答道：“我是！两位公安什么事啊？来、来来，先喝杯茶。”
一个警察冷冷地看半天，终于说道：“你就是玉姐？”
刘玉并不惊讶，久在河边站，对于湿鞋不湿鞋的也没什么敏感度。早一天，晚一天与警察打交道是她的心理准备，她仍然是微笑着说：“对呀！两位大哥怎么知道小妹的名字？以后常来坐，小店不大，有客人小妹也可以替哥招呼。”
警察没理她，其中一个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纸，另一个问道：“小白菜是你的员工？”
“那可不是，她就是总在这儿玩，遇到灶上忙她就帮一把。虽然常来，我们没什么关系。”刘玉知道其中厉害，急忙否认。
警察说的“小白菜”不是别人，就是与曹荣春风一渡，并弄得大汗淋漓的小姐。
“说一说，你们从结识到她在你店中的具体情况？”警察没有表情，机械的拿笔，机械地坐在刘玉的对面。
刘玉长得一般，眼角上吊，这让她有刁妇之像。然而，实际上她也很刁。她的黑色眼珠斜在眼角，仔细地盯了警察五分钟。警察很沉稳，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要给她戴手铐的意思。她心里稍感平稳，非常慢的说道：“我也是刚认识她，她在我的店里玩，遇到客人她也给上个菜什么的。其它的没什么情况！”
刘玉谨慎地说话，谨慎的回答，一个字也不想多。一场对证人的询问，叫刘玉搞的像个记者招待会，一字一顿地非常费劲。
她的谨慎不是没有理由的，小白菜已经是好几天不见了。不仅是她，这条公路上拦截司机，拉客的小姐们都不见了。据说是县上搞什么扫黄打非，许多做皮肉生意的小姐似乎是一夜之间就从人间蒸发了。
朱恒三和她开的这个小店，本身就是路边店，靠的是过往的司机。没有艳丽的小姐门前站，那个司机肯放缓油门？小白菜成全她们，她们给小白菜提供一个场所，互相得利。但她们各不隶属，自成系统。刘玉谨慎的回答就是害怕沾上腥气，毕竟警察是很可怕的。
她谨慎的回答很有效果，警察似乎找不到她的什么破绽。反复盘问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警察收起笔录，让她看了看，签了个字。
警察起身时警告她：“注意，以后不准容留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弄出什么事来，我查封了你的店。”
听到一阵摩托响，朱恒三知道警察走了，他急忙从里屋钻出。他神情慌乱地对刘玉说：“老婆，是不是小白菜叫公安的抓起来了？”
刘玉点头：“应该是，否则公安的来调查她干什么？”
“不好，这不是好兆头。估计小白菜是没咬我们，如果她咬上我们麻烦可就来了。”经验丰富的朱恒三说道。
刘玉随声符合道：“我觉得也是，公安是没有把握，否则也不会这么简单的取个笔录就走了。”
“不过，公安有的是手段。小白菜今天不说，难保她明天不说，一旦是咬上咱们，这小店还想开吗？”
这对经验丰富的江湖男女经过一番商量，又到县城打听清楚，小白菜属实是被抓进了看守所。朱恒三也够果断的，第二天和玉姐关上铁鸡岭的小店，直接到了立江市，在惠民路接手了一个小吃部。
好个朱恒三，在立江市里也有几个三教九流的朋友。朋友罩着他，很快地他将小吃部收拾一新。择个吉日放了一串鞭炮，几个哥们喝了一杯酒，朱恒三和玉姐落户立江，又成了一个店主。两个人琢磨了一番，还是挂上了三姐妹的招牌，起名就叫三姐妹快餐店。刘玉娘家武汉，她将武汉的热干面弄到江城来，一时间到也是顾客盈门，吃者如流。
恰巧他们这个惠民路三姐妹快餐店就在温馨花园的对面，庄戈两口子经常的早晨不做饭，快餐就成了他们的选择。吃过热干面，庄戈再也不想放下，于是，他们就成了快餐店的常客。
有一天，庄戈外出开会，李萍自己来到了小店。按照惯例，她要了一份热干面，本来想走着吃，是刘玉看她常来，竟然给她做了一个清汤。李萍一看时间尚早，于是，她就坐在店里的座上，边吃边和刘玉聊起来。
原来，两个人竟然是老乡，两个人的娘家都是武汉。
女人的心本来就容易相通，加上老乡，再加上刘玉本身就是一个“摆开八仙桌招待十一方”的人物，素有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习惯。两个女人难免是越聊越近，李萍眼里的刘玉是个热情，好客的女人，于是，二人渐以姐妹相称。
“李姐，你每天都这么忙，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李萍笑而不答，她起身看表说：“时间不早，我得上班，有时间再聊。”
刘玉还想多说，李萍已经匆匆而去。
这时，朱恒三也从灶房里走出，他一眼就发现了李萍遗留在凳子上的一个小包。小包很精致，大概是走的匆忙，李萍将它留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老婆，你看那是什么？”
刘玉可能同时也发现了那个包，她上前抓过，嘴里说：“是刚才在这儿吃饭那个姓李的，问她在哪儿工作她也不说，急忙走了。”
刘玉这人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和李萍聊的很热乎，可现在她是一脸的不屑。
朱恒三上前捡过，拉开拉链，朱恒三有些失望地说：“哪儿来这么多钥匙？这娘们成修锁的了。”
刘玉接过，原来一个精致的小包里全是钥匙，钥匙还很精致。
两个人还没来得及细想，李萍从外闯进，鬓角有微微汗珠，眼睛里全是焦急的神色。一进屋就急不可待地问道：“小玉，我放在这凳子上一个小包，发现了吗？”
李萍也算是粗中有细，她刚刚走到公交站就发现了失误，那个小包非同小可。于是，她是一溜小跑来找刘玉。也是为了万一刘玉不认，她开口就指定了小包放在凳子上。
刘玉看小包里除了钥匙什么也没有，她本来也没当回事。恰巧李萍来找，她灵机一动说道：“李姐，你慌什么？我这不给你拿着呢吗？放心，掉在这儿的东西一件也不会少。”
一眼看到那个小包，李萍放弃了平常的矜持和稳重，上前一把抓过，口里连声道谢。
也许，事情就是这样，本来是一件小事，李萍如此道谢到让朱恒三心中生疑。这人和人就是不一样，换作是别人，对于李萍这串钥匙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想法。可是，朱恒三和刘玉不同。他们本来就不是安分守己之人，铁鸡岭上诈人钱财，编着法的讹来往客商，任何一点破绽他们都会充分利用。
因此，当李萍千恩万谢离开之后，朱恒三对刘玉说道：“这个温馨花园是个高档小区，这个女人和她的丈夫经常有车接，应该是个人物。怎么弄了一大把钥匙，像个修锁的？”
刘玉回答道：“我也在琢磨，问她在那个单位上班，她明显得躲我。你说她能是干什么的呢？反正不会是修锁的。”
换了个地方，重新开了个饭店，虽然生意不错，可两个人还是心有不甘。毕竟两个人不习惯于老实做生意赚钱，他们喜欢那种近似于天外飞来的，不出力就来钱的，或者是少出力赚大钱的。
于是，两个人就琢磨上了李萍。
恰巧，庄戈出差归来，李萍和他说了这件事。庄戈一面指责媳妇的大意，一面对于朱恒三两口子也难免感谢。那包钥匙虽然不是金钱，可它们的责任和用途都使庄戈两口子从心里对于朱恒三的“拾包不昧”感恩不已。
两口子讨论一番，决定在家中设宴感谢朱恒三夫妇。
找了个星期天，晚间快餐店没有客，庄戈将朱恒三和刘玉请到了家里。两个人也是场面人，扛了一箱啤酒，拎了一兜水果踏进了庄戈的家。
庄戈的家很宽畅，一个大厅就有40多平，李萍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递上刚磨好、煮开的咖啡。然后，她就下了厨房。
庄戈在客厅里陪客人，他请朱恒三：“来，喝点咖啡！”
朱恒三在江湖上常常是横刀立马，庄戈雪亮的客厅里一坐，立刻就少言寡语。到是刘玉拿自己不当外人，特别是李萍对她如此感谢，她更是见缝插针，开起口来就滔滔不绝。
“大哥，你这房子真大，一看就知道大哥是有身份的人。我们初来窄到就结识了你们两口子，我们是真高兴。以后，你们上班着急就在我们那儿立伙。我们收个成本，你也给我们长脸。”刘玉一张嘴说的话是绝对的不走板，听起来十分入耳。
庄戈自然感到亲切，他微笑着说：“弟妹太客气，你们的热干面做得确实不错，我爱人最愿意吃。该收费一定收费，否则，我们也不好意思去。”
“放心，我是最愿意收钱了。”刘玉掩着嘴，实话当作假话说，气氛叫她搞得很融洽。
朱恒三虽然不说话，一双贼眼却是在不停地观察。他发现了衣帽架上挂着一个包，上面有字。朱恒三开口：“大哥原来是银行的啊！真是好单位，怪不得有这么大的房子。嫂子的工作也不错吧？”
庄戈没觉出有什么，他顺口答道：“她和我一个单位，目前看银行算做不错的单位，工资高待遇也好一点。”
刘玉不甘落后，立马说道：“就是，我姨家的大姐就是银行的，什么东西都发，福利太好了。”
说话间，李萍一阵忙活，餐厅里的桌子上已经是盘满为患了。她招呼道：“来吧，家常菜，你们两口子人品不错。我们家老庄回来就想感谢你们，请你们来家坐坐就是认认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来。你们还这么客气，到叫我炒的菜拿不出手了。”
刘玉更会说，又是一番客气，两家人坐到了一起。庄戈打开了一瓶好酒，朱恒三眼睛瞪了起来，那边刘玉已经在偷偷地拽他的衣襟。还好，第一次，朱恒三也有点压力，他算没放肆。一场家宴圆满地结束，两家人珍重道别。
回家走的路上，朱恒三却来了感慨：“人就得混个好单位，你看人家，大房子多漂亮。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这么一个窝？”
刘玉没接茬，她悄声说：“你说，嫂子也在银行，她弄那么多钥匙干吗？”
“废话，上班的办公室，办公桌，卷柜，那个不得钥匙？”
“那钥匙可不像，应该全是铁门的钥匙。”干什么琢磨什么，刘玉说话有她的道理。朱恒三心中一激灵，暗道：对呀！
“媳妇，你厉害啊！你什么意思？”
“要我说，她是金柜保管员，要不然，掉了一包钥匙她会急成那样？”
朱恒三两手一拍，高兴地抱了一下刘玉说：“高啊！要不然我娶了你这个媳妇呢！就是聪明。”
“那还能怎么样呢？她还能给敞开金库让你随便拿怎么的？”刘玉问道。
朱恒三摆了一下手说：“那到不是，不过，慢慢的会有办法。”
夜深人静，走出小区，是人流见稀的街道。朱恒三当时也是一片茫然，不过，他的心中升起了某种期待。至于，这期待是什么，会从哪儿来？一切还是很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