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决定
虽然停留在稳定阶段,他们还是每日里通一到两次话。第一次,她是在到酒店上班的路上,她叹息说“爱一个人好难”。这句话叫郑恺十分糊涂。郑剀认为可能是来自于她家庭的压力,但她却不承认,她家里现在对这事还一无所知呢。她的家庭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法探知的秘密,因为他不敢令她生气,不敢去深问她家里的情况。
冯敏的忧郁似乎越来越大。在多次的交谈中,她虽然含糊其词,从零枝碎节中,他还是了解到她的父亲好象是一个退休了的电工,但却整天很少在家里,她甚至都说不清他一天在忙些什么,这仅仅是郑剀的猜测,她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石油,煤炭等工业行业,国营工人很早退休是非常常见的。至于电力行业是什么状况,是不是也早早就在单位或社保局拿养老金,他就不清楚了。
他要再给她写一封信,表达他坚定的决心,也似乎要将这些实物作为公证书一般,为此产生不可搪塞的责任,因为言语是即时的,虚无的。她同意了,但是只准寄到蜀南大道的店里,决不可往家里寄。
他计算着邮寄的时间,以此来决定他们谈话的亲密程度和试探的话。在电话里,他们有时甚至可以讨论婚后的一些生活细节。不过,常常是他的主动以她的生气结束。一次,他坚持新年过后她应该辞掉工作到成都来。冯敏对火锅店的工作已经失望和厌倦了,几乎一半的人都想离开,厨师陈成已经辞职另就了,然而许多人还是要等到年终发薪之后。她说老板住家与她们离得不远,以前是熟人,当初开业时亲自到她家里去请的,此时正是人心浮动时刻,每一个人的离去都会引起连锁反应。她怎么能走呢。
“人要有良心。”她这样引用她母亲的话,欠薪也罢,低薪也罢,总要熬到最后。言语中,他们争执了几句,冯敏不说话了。良久,他细声地问她在做什么。
“走路。回家呢。”果然,他能够听出她时强时弱的气息,好象又是腿关节欠灵活了吧,她的腿真的有问题吗?正想着,她又说,“好大的雨啊!”
“下雨还走路,乘车呀,打个的吧。”他伸头看窗外边,成都天气晴朗,宜宾呢?
“不。”
“有伞吗?”
“表妹拿走了。早走了。”
“那——找个地方躲躲呀。”
“不。”
“啊呀。”他心疼起来,“打个的吧。”
“不。”她提高了音量。
“求求你了,生气了么?干嘛折磨自己,你会感冒的。”
“就要感冒。谁叫你不听话,只想到自己。”
“那——,好好,依你吧。赶快找个地方避雨,再等车。”
“没下雨,暖和着呢。我骗你的,看你在不在乎我。”
郑剀被弄得哭笑不得。
几天过去了,又将近周末,晚上,郑剀接到奇怪的电话,刚接通就挂掉了。他拨回去,两个男人在电话里唧哝,一个说:“是你给冯敏写的信吗?”
“是。怎么啦?”
“好肉麻哦。”
你爸趴在你妈肚皮上咂的叭叭响才肉麻呢,郑剀十分恼火,冯敏怎么把信给别人看呢。难道被人偷拆了。情书岂能让外人看,也许还是正嫉妒着的人看见了呢。
“你是谁?”他心中既气愤又忐忑不安。
“冯敏的哥哥。我姓冯。”
他心里“咯登”一下,暴风雨终于要来了。忽然又硬着头皮说,“冯敏没有哥哥。”
“是表哥。你不觉得害臊吗?”
郑剀忍不住想笑了。表哥就不应该姓冯呀,一个撒谎都不会的笨蛋。“你是金江花园里的?”
“是啊,冯敏的同事!我们都看不过去了。你知道她多大?我好象知道你,见过你的。”
“这需要你来管吗?”郑剀冷冷说,猜想说话的人可能是贾勇,他想近水楼台先得月,如今嫉妒的心不能容忍失败了,他亲自,或者是托了别人来警告他。哼哼,郑剀可不在乎。
“你是个什么人,我倒想看一看。敢来吗?”对方威胁说。
“我经常到宜宾。到时候我通知你,我一定等你来。可别失约。”郑剀冷笑道。那个男子还想说什么,郑剀觉得真是多余,挂了。
次日清晨,冯敏问他,昨晚店里的同事给她的电话,告了一状,说郑剀打电话去骂他们,还威胁呢,是怎么回事。郑剀非常气愤,但是冷静地说他们之间确实通过电话,只是她可爱的两个同事刚好把主语和宾语弄颠倒了。他们甚至还私下拆了信,然后就来找他的麻烦。
冯敏立即去查信,明白里真相。然后回话说她已经狠狠地骂了他们,叫他们不要狗拿耗子,他们怎么这样乱拆私人信件呢。郑剀反过来劝慰她,只要他们真心相爱,些许小事不必计较,无须再与他们动气了,但是他依然担忧她在这样的环境中会受到不良的熏染。接着,他又暗示了她的家里应该知道了,没有得到家里人的同意或默许,他总有些不安。她又含含糊糊应付过去了。
不过,郑剀坚信她的爱情,是在一次通话中。那天天气晴朗,郑剀到九眼桥的分店去办事,遇上几个老朋友,趁便到望江公园去玩了一个上午,回到租用的住房里,还浑身暖和得说不出的舒服劲。一个人租用这么宽敞的房子真是浪费。他心中思念萌动,就给她打电话。
“我的心整个都被爱的阳光所包围。”他说。
“我的心早就被爱的阳光所包围。”她说。
她是一个多么富有情趣的女孩,她并非仅仅是被自己的真诚所感动,她爱他。郑剀笑了,躺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儿的时候,还在微笑着回味。
在两个城市之间,郑剀快把高速公路沿线的风景都看熟了。这一次他到得比较晚,齐云生董事长有事无事总要到总经理办公室来,他俩的办公室挨着呢。董事长心中对郑凯近来的神秘行为很不满意,他回老家的时间太多了。
郑恺认为公司事务确实每件都妥当了,一天之内不会有什么未处理的,临走又特别吩咐丁助理仔细一点,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他,才放心去买长途车票。
冯敏没有如约到车站接她,她仍旧是抽不出时间,不过答应晚上下班后可以陪他一个小时左右。但是,他苦苦等到的电话,却是她下班后就要回家了。
郑剀非常生气,“你将小灵通放在某一个地方,我自己去取。”
他终于提出了狠心的要求,他们可以无须见面就劳燕分飞,他实在不明白长途跋涉的辛苦有何意义。冯敏没有回答。郑剀等了几分钟没有回音,他想她终于作出决定了,他们结束的不是温情,是无奈的痛苦,如果痛苦注定要来,就早一点来吧。失落得虚无缥缈,然而平静。
正当郑剀准备进浴缸好好泡个澡,那种飘浮起来的感觉会令他轻松一些之时,冯敏却来电话了。
“我在楼下,下来接我。”
郑剀惊喜莫名。他跳着下了楼,在宾馆亮堂堂的大门车道中张望时,冯敏从街角过来了,原来她站在一个较黑的角落里。她一只手拎着小巧的深棕色坤包,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苹果。
“我们到哪儿去?”她问。
“出去逛逛街,吃点东西。到时候我叫车送你回去。”只要见到她,内心就愉悦了,到哪儿他不在乎。
“上楼去坐会儿吧。我只有半个小时。”
他很听从地带她上楼。还未坐下,他去替她泡茶。冯敏举起苹果,苹果红红的于壁灯照射下反射出悦目的光。“这是我出来时朋友给的,你要吃吗?”
“不用了,你留着吧。”他坐在沙发中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她,她则坐到了床边,还把腿抬起搁到床头柜打开着的门上。她在等待着什么。
那只苹果呆在床头柜上象一只热情的大眼,冯敏先坐着弯腰理裤脚,然后向后仰了身子,挺起了胸脯,虽然幅度是那样的小,她也不得不两手撑在柔软的床垫上才能保持平衡。
他慢慢走到她跟前,靠近她坐下,闻到了淡淡的从她身上发出的少女气息,这种气息源出天然,绝非香水的乔装。他把这种气息吸入鼻中时贪婪的感受着,当他手臂绕过后背搂住她柔削的肩时,她慢慢地偎进他胸怀中,仍然捏着小灵通,两眼盯着修长的鞋尖,嘴唇微撅。
他鼻子中那股舒适醉人的气息更浓了。忽然小灵通响了,她接了嘀咕几句没叫他听清迅速挂了。
“我只有半个小时。”她再次说道。
现在,他遵从她的暗示,把自己逐渐地融入她温暖如春的体香中。她摊开的手中仍然握着小灵通,被他轻轻取下关机。她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响应起他的感召,当他的暖舌碰上她洁白的牙时,他有一丝凉悠悠的感觉。
她没有拒绝他的抚爱,连半点迟疑和矜持也没有。她只是出奇的安静,毫无声息,双手软软地,听凭他摆布。白色的天花板在她眼中消失了,她闭上了眼,他恣肆的激情就开始泛滥了。
他吻着她平坦的小腹上被皮带扣压出的圆形凹痕,心疼的用脸去熨平,凹痕边缘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玉色。她继续摊着手,闭着眼,毫无声息。当他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酥胸时,能够感觉到轻微的颤抖。
她的脸,整个的脸,除开血管分布少的鼻、额头,整个的脸都已经沉淀了酡红,一如她举起送给他的红苹果。他的脸颊从她的脸颊上感受到了夏的酷热,从左边到右边,中间经过她一触便回应蠕动的热唇,那两片圆润的红唇是那样的娇艳欲滴。他要寻找一个清凉世界,消减这从内心骤发的酷热,然后,当然是他跃进了深深的海洋中,被包围,被埋葬,在海底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