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宁静的周末
新保姆干事很卖力,陈兰去浙江考察的日子里,徐凌虽然很累,还对付得过去。除了教师节全校教师外出,到一百公里之外的苗寨景区召开了表彰会暨教师节庆祝会之外,徐凌到厂子里例行检查过,只要有空,就陪着徐肃霜,做家庭作业、游戏、自学、听音乐,他时刻掌握着徐肃霜在家里的动静,哪怕是一起去外公或者爷爷家里。父子俩在这小段时间里亲密了很多,徐凌感觉到,其实徐肃霜很想和自己亲近,从自己这里获得帮助。
徐凌带着徐肃霜分别去拜访了两位小学老师,当着徐凌的面,语文和数学老师都是一个劲儿的夸徐肃霜。回家路上,徐凌揽着儿子的肩膀,边看边说:“飘飘然了吧。当着我的面,都说你的好,我和老师背着你谈论时,可是把把什么都说了的。人有长处,就有不足,可别太得意忘形。”
徐肃霜竟然红了脸,他打量一下街上的行人,低着头说:“没有啊,我Hold得住。现在爬上去很高摔下来我都经受得起了。”
“很对。人就要胸襟开阔,对不同意见兼容并蓄。我还要告诉,我不会按数学老师的要求做。我不打算另外聘请老师给你补课,我也不给你补。毕业班了,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又到了周五。
徐凌夹在学生人流中出了学校。下着雨,徐凌举着伞慢慢地走着,他还在思考着教师节时收到的那条短信是谁发的,他估计是懒散厌学的初二·三班那些小崽子干的。初三·九班这样的小班,人人奋进,即使有怨言也不会冒失地给老师发这样的短信。每逢节日,总会收到许多祝福的短信,教师节,收到的短信则多为学生所发,多数没有留名。这条短信有点实在特异,徐凌过目难忘,内容是:天若有情天亦老,人学数学死得早。两岸猿声啼不住,互相谈论倾斜度。风萧萧兮易水寒,各种数学各种难。垂死病中惊坐起,学数学你伤不起。
这封匿名短信,除了表示对数学的畏难之外,还有可能表示对他过于严厉的不满。chickenguy!徐凌暗中冷笑。chickenguy是徐肃霜跟着《洪恩gogo》自学英语时最先学会的一句俗语,徐凌也记得牢牢的。他保留了这条短信,不时翻出来,看看,并从心里嘲弄一通。在这韩寒式的调侃背后,藏着对数学的恐惧和无知的空虚。这无能而装酷,正是浅薄的时髦青年装饰自尊的手段,在玩世不恭的调侃背后,其实隐藏着自卑的挣扎,和虚张声势自我遮掩的怯弱。数学就是智者的王冠,强者总是知难而上,而不是退到一边唠叨。想着想着,徐凌的高傲劲就上来了。
“爸,下面有两个漂亮姐姐找你。她们上来了。”
徐肃霜走进客厅大声嚷着,他把书包扔进沙发,脚步轻灵上楼去了,他想趁午饭还有十多分钟时间,玩一会儿网络游戏。
徐凌听得一愣。这小子,学得油腔滑调了。可能是自己的幽默和自由表达的行为影响到了徐肃霜,在适宜的场合,徐肃霜便自然地暴露出来。哼哼,以身作则永远是教育最优先的手段。徐凌没吱声,继续在餐桌前转悠。厨房里,保姆开始炒菜,传出滋滋的声音。
真的有人上楼来了,脚步很轻很细,很谨慎,上来的是初二·三班两个女生。高个子的叫唐俊苓,成熟得像二十岁,班上的学习委员;稍矮一点,漂亮伶俐的是孙小茜,文娱委员还兼着语文科代表。
唐俊苓手里拿着一个扎着彩带的盒子,盒子一侧透明塑料纸,看得见里面装着黑色咖啡盅。她捧着给徐凌,并道歉说教师节礼物迟到了,原因是直到周五,她才请到假可以出校。徐凌明白了唐俊苓的意思,这是她们两个送给老师的私礼,所以要亲自出校送到家里来,可能是不想让本班同学瞧见。徐凌想。
她们还带着数学书,问了一个关于二次根式的问题。徐凌提示她们从非负数角度去考虑,他承诺如果她们回去还是不能独立解决的话,周一上学再单独给她们讲解。
提示性的讲解很快,唐俊苓和孙小茜还意犹未尽。她们找了些其他的话题询问徐凌。一个清脆一个沉实的女孩子的声音,听起来真是有如美妙的和声。徐凌做事简明扼要、说话实在中肯,学生们比较爱和他接近。他不像班主任刘华,动不动就念一篇干巴巴的道德经,说起话来像牛皮糖,又绵又软韧劲还好,听得耳朵起老茧,唐俊苓她们最烦这个,又最怕这个。好不容易有了这样单独和徐凌对话、接近的机会,唐俊苓和孙小茜东拉西扯提着问题,真舍不得走。
张大婶把菜端上餐桌,弄得砰砰当当地响。徐凌提醒说,该去吃饭准备上课了,周五是不进行午休提前上课的。她们若愿意,可以和他共进午餐。两个女生立即惶恐起来,告辞了。
快到中秋了,又下着小雨,冷风吹在衣着单薄的身上,凉悠悠的。徐凌开着车去了一趟厂子,工人老练对他说,购买杉树的事联系好了,卖主是他们村的,他问徐凌什么时候去看货谈价,再决定办证砍伐。择日不如撞日,徐凌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他说:“下午就去,等你下班了,我们一路去。你介绍的卖主,应该谈得成。”
想到初三小尖班还没有布置家庭作业,徐凌又开车去了一趟学校。他特意找出一套单元试卷,让小尖班学生回去完成,周末加码。至于初二·三班,徐凌叫来数学科代表,让他通知同学们,把练习册做到多少页。
至此,学校的事本周已告结束,徐凌可以专注于公司的事了。
被小尖班的学生缠着,在年级办公室里回答了几个问题,徐凌终于可以离开学校了。高中还在上最后一节课,而初中生此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稀稀拉拉地还有一些在校内。徐凌站在楼底过厅里,撑开伞,正要走出去。
“老师,你布置的家庭作业好多啊。”冒失的声音。
是练小芳,工人老练的三女儿,她和徐凌已经很熟了。旁边的是林薇薇。她们从楼上下来,厚德楼五楼是图书室,她们似乎从那里下来的。
“都放学了,还不回家?”徐凌问。
“一会儿还回不了啊,这么大的雨。”
雨其实不算大,但是,淋着雨只要走上一里路,都会淋得湿透的。徐凌正要下阶梯,忽然转过头说:“我正要到你们村子去买杉木,要不,顺路送你们一程,车子就在操场边。”
练小芳和林薇薇似乎没有听懂徐凌的话,互相对望了一眼。练小芳问:“老师说开车送我们?”
“不是专门送你们,我到你们村里买杉木,你的爸爸一路去的。顺便带你们。”徐凌等着,练小芳要是再有什么疑问,他就会直接说一声“那就算了”转身走人。
练小芳激动而夸张地叫道:“太好了!谢谢老师。我们去拿点东西。”说完,不由徐凌作出回答,拉着林薇薇跑了。
徐凌很懊恼,看来,他还得等上一会儿。
坐在车子里,雨在轿车四周围成一道稀疏的雨幕,孤零零的轿车在空旷的操场上十分醒目。三个人影出现在雨雾中。徐凌后转身推开了车门,三个女孩一连串坐进了后排。
“你们三个真是形影不离啊。”
“黄荆中心校转到二·三班的,只有我们三个女同学,其他的读别的班级去了。”伶牙俐齿的练小芳解释说。
严晓春是半路被练小芳拉上的,最磨蹭却是林薇薇,她在翻找一件合适的衣服,怎么选也不中,其实她的衣服本来也不多。练小芳骂她哪来这么多穷讲究。林薇薇脸发烧了,却不好和练小芳斗嘴,嘟着小嘴,三人一道赶着上了车。
从凄清冷意的雨中,钻进了轿车受到保护的有限空间里,林薇薇觉得好温暖。这是她第一次坐轿车。车厢里散发出好闻的味道,不单是轿车里皮具等配置的气味,陈兰偶尔会在车里撒上一点香水,混合起车内的其他气味,让人感觉温馨。三个女生的提袋,一股脑儿塞到车后窗台里。徐凌把车开到了家门前,停下后,他对她们说:“你们等等,我去拿几把雨伞。”
公司办公室里,正有一个工人等徐凌,他是翻修厂房屋顶的师傅,来报工资和垫支材料费的帐,徐凌不得不进了办公室,仔细核对账单,询问一些细节。
等了一会儿,练小芳摸索着学会了开车门,她和林薇薇下了车。在办公室,看见徐凌忙碌的样儿,练小芳说:“老师,我们上去拿伞吧。”
“嗯好,张大婶在上面。”
练小芳和林薇薇拿着三把雨伞下楼后,徐凌也完事了。他关了公司办公室的玻璃门,铝合金门却没有拉下。练小芳和林薇薇走在前面,刚走到湿漉漉的水泥地面,林薇薇突然脚下一滑,她踩上了一小块香蕉皮。徐凌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林薇薇的手臂,在他有力的把持下,林薇薇只晃了一下,迅速站稳了。
林薇薇立即红了脸,心里砰砰直跳。
轿车转到厂子里,接上了练师傅,才往乡下开去。
车轮碾过尚未硬化的村级公路上的水坑,发出哗啦啦响亮的声音,传到轿车里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林薇薇手指轻轻划着米黄色的轿车内衬。她有些晕眩,但是属于一种浑身暖融融的不愿意动弹的晕眩,迷糊中带着舒适慵倦。侧窗上因为有了弯曲的水流而模糊着,只看见车外的亮光,景色模糊一片。车开得不快,林薇薇也慢慢想着心事。都说春雨贵如油,如果是春天,雨后的时节恰是林薇薇害怕的。栽秧打谷的重活她干不了,地里的活还得做一些。春耕点玉米的时候,林薇薇不仅下过地,举过挖锄,还挑过肥料,她最怕的是挑大粪,挑运那些天然肥料,是她竭力想逃避,又逃不了的苦差事。
她家刚修新房,还没完工,一楼一底的新房连清水房都还谈不上,钱早就用完了,还欠上一大笔帐,父母都出去打工挣钱了。据他们在家商量时漏出的话,估计要一个三年四载才能够把修房欠的钱和装修还需要的钱挣够,至少在那个时候,他们才能回家。地里的活,主要由外公扛着,她不得不帮忙。
还未修新房子前,林薇薇的父亲不同意,说钱是肯定不够的,可以等上几年再修,至少等到小儿子初中毕业。林薇薇的母亲不答应,说山里住户的不说了,凡是住在平坝子里,哪个不修建新房,难道要等到家家都建完了,他们家才动手,真丢不起那份脸,趁年轻力壮,了了心事。想想也是,哪家哪户是攒够了钱才建房的呢,都是欠着拖着借着先建了再说。于是,动土了,又停工了,双双出去了,留下了一儿一女,由外公带着生活、读书。好在林薇薇外公家相距仅仅一里多地,很方便。
林薇薇的父母,偶尔也会当着两个孩子的面为了经济问题争吵几句。林薇薇的小弟读小学后,有次被同学邀约,看见田里有小龙虾,便逃了一天的课去捉龙虾,卖到镇上夜宵店里。父母知道后,小家伙挨了一顿竹枝,母亲在语重心长又严形厉色教训小儿子后,坚决地说:“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做农民。”
这句话,林薇薇捂着鼻子挑着粪担子时体会最深。在父母看来,却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农民是最低贱的职业,累也罢苦也罢,重要的是他们在地里田里辛苦劳累一年,所获还不足以充足地糊口,既然农业劳动收入如此低廉,被轻视就在情理之中。进入了21世纪,中国再也不是“士农工商”的唐宋明清,按照世俗一般认可的排位看法,应该是“士商工农”了,既然都是干体力,何不到城市里混呢,好歹是农民工,沾着半个工字,挣的钱多得多。
对于未来,林薇薇原没去想过什么,现在,她开始有所触动了。徐凌在三岔路口停了车,这里距离三个女生的家,都还有百十米距离。下了车,林薇薇才知道,原来徐老师的伞,是为她们准备的,她的鼻子顿时酸酸的。黑色轿车载着徐凌和工人练师傅,继续向山里驶去。林薇薇这时从大人们的言语中也知道了,她们村子有七个小组,处于平坝和大山的交界。
学校里,陈天南从远处看见了三个女生钻进了徐凌的黑色雅阁。陈天南心中很不快。对于徐凌和楚钰,陈天南总是觉得如鲠在喉,那是富有能力的男人天生嫉妒心在作怪。徐凌的骄人财富、沉稳幽默、干练操持,楚钰的才华横溢、放任不羁、风流蕴藉,不管是对于少女,还是少妇,具有很强的天然诱惑力,不用卖弄,自然散发出一股如兰如麝的蛊惑味道,绝不亚于他的职务权力。但是,这些风光的事,是发生在他的地盘上,别人的身上。目睹着这些事,陈天南灵气十足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周末放学,学校门口挤满了等待接人的面的、摩的。车主大声叫嚷着,学生,还有家长,各自大声呼唤着,校门口热闹而拥挤,这也是爱发生打架的时刻。受气的学生憋了一周的怨气,怒火,稍有引发的火星,便像泄漏的液化气罐砰地爆炸。出于安全考虑,放学时,通常会有巡逻人员在校门外四周巡视,以防发生意外冲突。陈天南站在校门内进出登记处的大伞下,作例行巡视,正好看见了操场上的黑色轿车。
高中还在上课,陈天南通知邱艳,课一结束,让她班上的学生张思琴到校长办公室来。
张思琴纳闷着,陈校长怎么会单独叫她到校长办公室去,该不是啥坏事吧,但是出于无限的信任和感激,尽管心里忐忑着,她一下课立即赶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开着,她叫了一声“报告”进去。
“别紧张!我是想问,培训老师在班上做的体育培训班宣传,你有什么想法?班上有报名了的人吗?”陈天南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
前两天,经过学校同意,外地体育培训班的老师来到高中做宣传,作出了惊人的承诺:参加特殊培训班的学生,2万元班费,保证让好的学生体育达到2级运动员以上标准,高考可以加分20分。
这本该去问班长的,问她这个学习委员属于格外关照了。张思琴想了想,手指不自觉地擦了下脸,说:“好像有一个吧,同学们都说报名费太贵了。”
“有人带头就好了。报名费,要一分为二去看,效果好,就值。我们校的美术培训班,七千块,也不便宜,不是还是很多人参加了吗?有的中学只收几百块,但是学校内部老师培训,水平和见识都有限,难以保证参学的考生一定过关。体育格外还有高考加分20分的保证呢。如果最后因为学生体考太差没有得到加分,还要退还一半学费,即使没有得到加分,但是过关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就有了双重保险。”
“怎么保证一定过关,还能加20分呢?随便一个体质的考生都可以取得好成绩吗?”张思琴不解地问。
陈天南看看门口,声音小了很多:“这就是机密了。办这个班的体育教练,本身就是专业考试的裁判评委。考试是可以灵活掌握的,当然,培训时他不会出面。只要文考过关,他这里体考是不会出问题的。”
“哦,这样。我可以给同学们说吗?”
“不可以。这个秘密你知道就行了。我叫你来,还有另外的事,我校有一个优惠名额,只需要5000元报名费。这个名额,我留给你。你先带头报名,起个表率。”
张思琴感激得奇怪地笑起来,笑容既灿烂又害羞,她脸上发着烧,口里含糊其辞答应着。
张思琴刚走,陈天南又电话通知初三·九班班主任张予榕到校长办公室。
张予榕三十来岁,小孩满两周岁后,接受了目前这个小尖班班主任,兼任英语,还任着另外一个普通班英语。小孩子交给婆婆后,张予榕成了人们口里的“拼命三郎”。小尖班所有的课余时间,几乎全被英语占用,夕会那三十分钟,基本上成了张予榕的背诵课和练习课。有时中午放学,欠了学习帐的学生,还得在办公室里留下来,把当天未能背诵过关的内容全部了结才能回家。最终还是完不成任务的,张予榕自有她的办法惩罚,甚至有一两个男生在课堂上,当着其余四十九个学生的面,被迫用手撑着讲桌,撅起屁股挨打,竹片的音响效果比竹枝更好,啪啪的响亮,很有震慑力。弄得不少学生神经兮兮的,莫名紧张,常常在其他课堂上,也在偷偷记英语。结果是,除了张予榕任教的普通班英语总是本校年级同类班级第一外,小尖班英语在全县统考中更是独树一帜,优生指标远远超过按照入口成绩核定的优生人数,平均分总在全县前三名。家长赞不绝口,学校屡次表扬,只有教同一个班级的同事暗呼伤不起。
不过,当张予榕希望本班其他科任教师也利用课余时间给学生补补时,却受到了白眼。语文老师最为激动地说,要是学生们像孙悟空一样有分身术,她也许可以考虑那样做做。英语组的几个老大姐,背地里干脆撇着嘴评论,张予榕那点口语水平,音标都读不准,也只有死记硬背狠增考试分这一手。
一年级时,张予榕鼓动徐凌和她一起组办数英补习班,在周末和假期补课。中国所有的农村中学,数学和英语是首难,学生成绩都比较差。徐凌认为,英语差的原因是缺少语境、社会及个性心理需求弱,数学差是学生天赋,心理需求和毅力等方面原因。小尖班相对来说要好点,但是这种印象已经根深蒂固的印在社会评价上,所以家长们都赞同支持张予榕的做法。
徐凌假期里勉强干了一期。小尖班参加周末校外补习的学生达到全班人数一半。到了二年级,县里通知下来了,初中一律取消校内补课,在校外也要求学校加强监督,不准老师补课。而原因竟是本校有学生告状。初三两个重点班不甘落得太远,也在班级上集体补起了课,初三·七班一个厌恶学习却恰恰胆大包天、鬼点子多的男生,直接给县教育局办公室打了投诉电话。事后,那个男生还自鸣得意地在楼道里和同学吹嘘他多么勇敢聪明。初三·七历来不好管,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缪映有时被气急了时,当众也要踢人。开家长会时,缪映如实通报了本班情况。一个家长气愤得差点在公众场合给告密的男生一耳光,被人拦住后还不解恨愤愤骂道:你想别人都跟你一样垃圾啊,杂种!缪映庆幸告密男生的家长找借口当天没有到校开会,否则在家长之间又不定闹出什么矛盾来给他更大的麻烦。
这一来遮瞒不住了,教育局原来对补课还半睁半闭的眼不得不睁大了。虽然有的家长三番五次找到老师提出补课要求,但是补课最终还是停止了。张予榕心有不甘,也只得停步。相比较于初中,另外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全县小学毕业班依然故我的补课,县城更甚,从毕业班发展到了四、五年级,却没人捅出来,有人估计是就算捅了也压住了,还有知道内情的说是县城里小学老师多半是关系铁硬的,不少直接就是官太太,不太好动。这些小学补课的方式很简单,全体学生下午放学后,再留一节课,把应该回去做的家庭作业在学校做完才走,老师当堂监督、检查,每生每期交费300元,语文数学两个老师大约一年能增加一半工资。教育局对此乐得一举两得,既让下面有后台的教师满意,也让县和市局领导对小学生考试成绩满意。
校长单独召见,一般是秘密委以重任和有事警告这两个原因。张予榕虽然很自信,终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有一次班上学生家长请吃饭时,偶然的机会,她和徐凌面对着眼前的湖光山色聊了一会儿,她趁机客气地请求徐凌大哥给她一些工作上的指导,而徐凌也不客气地转达了老师们对她的意见,希望她和本班科任教师处理好关系,不能只想到自己的成绩和荣誉。基于这些考虑,张予榕心里坦然不起来。
陈天南起身给张予榕接了杯开水,张予榕有些受宠若惊,不祥的感觉却更浓了。
“你们班上学生,没有全部加入校讯通。小尖班应该做得到的,一期才50元。”陈天南拉开了话题。
张予榕心里一宽,回答说:“有的家里很穷,没有手机,比如唐松涛。没有加入的人很少,只有两三个。”
“下期,可能要交300元资料,校讯通包含在里面直接全校统一。”
学校每期要学生缴费250元,作为一期资料费,练习册试卷的费用出处来自此。这笔收费是不会给学生收据的,也不入学校帐,进行帐外支付。
张予榕立即问:“那唐松涛这样的咋办?”
“这样的人很少,可以由学校支付,作为奖学金形式的。给他私下说说就行了,别张扬。”陈天南和政治老师米佳关系很好,听她说过唐松涛的事,因此很快回答了张予榕。
张予榕喝了一口开水,如果没有别的事,她打算告辞了,她等着陈天南发话。
“你们班上每科都订了复习资料?”陈天南突然问。
张予榕被问个猝不及防,回答是不好,不是也不行,犹豫了好久,在陈天南目光的催促下,她不得不慌张地说:“有一份,不是全部学科,还没到。”
一下子说完了,张予榕心跳加速,等着回音。
陈天南一脸严肃,说:“大会小会上,说过多少次了,严禁老师自行为学生订资料。这是根高压线,碰不得。假期作业我都装不知道,课外资料坚决不能开口。”
张予榕好不容易咽下了一口堵在喉咙里的气。她解释说:“主要是,觉得县里统一订的资料不恰当,本班学生什么资料最适合,需要多少,任课教师更有发言权。而且,县里统一订的资料不打折,学生家长也有疑问。”
“啥疑问,那是教育局订的,家长有疑问就去教育局问,学校不管那么多。一百多人的局子,县财政拨的一年下来只有十多万的经费,还怎么干工作。凡事也得替上面领导想想。局里要我严肃处理,你说咋办。关起门来,我们还是一家人吧。”
教育局可以订资料,任课老师反而不能订?教育局有三十个人就够了,整一百多人堆着干啥?机构臃肿,吃闲饭的多,还专门找下面的岔子。这又是谁告的密。一连串的问题,张予榕纵有万般愤怒,也不敢流露出来。她憋出一句来:“退了就是。”
听这句话,陈天南就知道张予榕是收了资料费还没交付,还来得及挽回,语气也随着缓和下来了。“学校这样看重你,你也要不让学校为难才是。”
张予榕刚从别的学校调进来,就担任了唯一一个小尖班的班主任,陈天南源于事实,话也说得诚恳。谁知张予榕又加了一句:“已经交了10%的订金。”
陈天南没有料到这个结果,退订的话,订金就要作为违约金收不回来了。想了好久,这次是他被张予榕半怨半委屈的目光所压迫,他终于想到了办法:“那你把学生缴的费和订单,全部转交给教育局,由教育局去订,资料还是要的,既然已经订了,也不好退。”他加重了“全部”这个词。
张予榕听明白了,补充了一句:“我是按打折后收的费。”
“转交时,对教育局说清楚这个情况就行了,关键是我们学校不能例外。”
又解决了一个问题,陈天南放松地伸伸腰,看看时间,该吃晚饭了。如果周末不能回家,他是会去踢上一场足球的,保卫科科长冯明江,楚钰,有时还有比起足球更喜欢篮球的三年级组长李培峰,这些都是爱一起绿茵场上疯玩的伴,体育老师反而不怎么玩足球。教师人少时,也会找几个高中生凑数,通常都是踢半场,拿了几块砖摆在草地上相距不到两米远当球门。
明天,陈天南回不了县城的家。老婆汤丝雨原是镇上医院妇产科医生,陈天南主持学校菜园地自建房时,买了一套。过了两年,汤丝雨调到县城人民医院去了,在县城里又买了一套住房,还和人合伙投资了一间药品连锁店,请了人经营着。陈天南每周多是骑着摩托回去,这天却回不了家,他已经邀请了分管文教卫生体艺的李伟副县长和教育局长莫文刚,明天到璧江镇一处农家乐钓鱼玩。
高三文科班的张思琴体训报了名,在她的带动下,原来只参加学校内部组织体训的,有近十个也报名了。一想到张思琴,陈天南便有些坐不住了,前些天体训时火辣辣的场面偶然会窜出来刺激他,历史课上,他也喜欢被张思琴大眼睛盯着。他喝下了一口冷水,冷水进入肠胃,把正要燃起来的火浇灭了。回想了一下,今晚没有什么好看的足球赛转播,陈天南决定叫上朱兴顺、李培峰,以及缪映等,今晚上打大贰,玩到半夜收工,那样就好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