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途的老马
人说老马识途,但他却是匹不识途的老马。到了末班车的年龄,当个县纪委书记还是副的,正科级,不过加了一个括弧,内写主持工作,算是安慰。
老马叫马国民,个子矮矮的,其貌不扬。背地里不少人说,人矮三尺必鬼。按理说他不该混成这个样子。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他1960年就当我军的炮兵团副团长了。咋混到这个份上?一次酒被我有意地灌多了后,酒后吐了真言。
战场开小差新生机枪作进见得奖
1947年,他小小年纪在东北被国民党军抓了壮丁。入伍后当的是重机枪副手。
1949年,马国民所部被调来打淮海战役。国军方面叫徐蚌会战。他们守着徐州外围。机枪手任大皮负伤了,伤得还不轻,但仗都打乱成了锅粥,送伤员的事没人管,任大皮送不进城去,就这么包包扎扎地斜靠在堑壕里。马国民年纪小,贪睡,现在机枪手负伤了,没人管他了,他在战斗间隙找个地方倒头就睡了。
梦中,他听见了哀嚎。偷眼一看,几个国军士兵在用刺刀刺任大皮。要撤退了,伤兵带不走,也不能落给共军,长官下令就一律给结果了。他一明白这个理,就想投共军去算了。等这几个士兵刺死了任大皮走了,他悄悄开溜。刚跑几步,心想投靠人家得有进见礼呀(从这点上看,其真的人小鬼大),又跳回堑壕抓起了一挺轻机枪。这下坏了,他拎着机枪再跑就被国军发现了。两个大块头的兵在后面追来。他扛着机枪拼命地跑,没有回头开枪。他一直是重机枪的副手,就是在边上托子弹的,真动枪他就不会了。
见两个大个子追一个小个子,我军阵地上有战士本能地向两个大个子国军开枪。两个大个子国军悻悻地逃回自己的战壕里去了。他得救了。他跳进我军堑壕,把机枪朝我军战士手中一交,人就晕了过去。不过就这一挺机枪,让他一到我军就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奖励——连长宣布给他连嘉奖一次。
应该说,他人生的头还是开得不错的。
炸弹掉裤裆没炸精腚过大江没死
如果说他这辈子以人小鬼大开的头不错,那他有两次更是命大福大造化大了。
抗美援朝,部队大迂回包抄美军,在急行军。天空中突然出现了“小挑油子”——美军B-26型轰炸机。“吱”地一声,一颗老大老大的炸弹已到了他的头顶。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炸弹就落在了叉开的两腿之间(这是他说的哟,估计有点夸张的成分)。眼一闭,妈呀,这么大炸弹,连尸毛也落不下呀!半天没动静,一看,是个定时炸弹。估计这批空军是另有轰炸任务的。见我军来得急,他们也紧急起飞阻挠,炸弹也就没有来得及更换。他也就拣了一条命。
朝鲜的第三次战役,大冬天的过清川江追美军。江本来已冻结实了,见我军来追,美国就在上游炸冰化水,使江面的冰上急流滚滚。我军战士就端着枪,穿着棉衣棉裤,边打边涉水过江。
只有他在东北长大,他知道该咋办。他三下两下把裤子脱了个精光才下水。他叫别人也这样,但那些南方人哪里听得进去。走到江心,还遇美军一顿炮火拦阻,就地卧倒。再冲。等上了岸,他急忙脱下美军一死尸上的裤子穿上。再看战友们,那就惨了。有的就趴在冰上这么一会儿,棉裤湿透后就和江冰冻在一块儿了。有的虽冲上了岸,但是湿棉裤很快成冰,将整个下身严重冻伤。
战斗结束后,连长说,你个鬼精鬼精的东西,日后必有发展。
炮车挂萝卜不雅反击抗军令回家
应了连长的话,到了1960年时,他已成了我军的炮兵团副团长。
那年正处有名的三年严重自然灾害期间,部队也经常饿肚子。一次搞演习,炮兵团建的阵地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大山里。这里有一个世外桃园——有几户老乡种的萝卜生机盎然。这些老乡人少地多,没有被外面世界的饥饿所影响。
他个人掏钱让团部的干部战士们吃了个饱。想想还有家属们呢,当兵的都外刚内柔得很呢,他就又下令买一批萝卜带回家。演习结束了,炮车上挂着大萝卜,战士干部脸上挂着喜悦归来。这一下惹得其他团的人眼红。有心理不平衡的人告到了师里。他也不会做人,也没有把大萝卜送几个给师领导尝尝。于是,师政治部的调查组来了,最后以有伤军容为由,师里给以通报批评。对他本人的处理是,从炮兵团副团长调到工兵团当副团长。此后,他也再也没有提拔。
转眼到了1979年的中越边境反击战。一个师里,真正上过战场的干部不多了。要动真格的,就得上真正有本事的人。于是他受命带工兵团上前线配合步兵进攻,目标是越南境内的谅山。
一开始就吃亏不小。倒不是地雷难起,是人难对付。越南全民皆兵。你见是一个少年一个姑娘,你说喊话说解放军和老百姓是一家人,然后满脸堆着笑走上前去。但真这么做你就完了,回答你的热情的可能就是一梭子仇恨的子弹。有鉴于此,他对自己的部队下令,凡是见到越南人,无论军民,一律不得套乎,一律开枪击毙。听说了他的命令,师部立即通报批评,说这是违反人道主义和国际法的,必须立即停止,其他各团不得效法。
打到了谅山,军事任务完成,部队要撤回国了。临撤前,上级下令要把越军的设施全部炸毁。这任务自然就是工兵团的。
炸药运来了。尽管越军的坑道墙壁上都布了跳雷,很是危险,但他还是到了现场。这是他的工作作风。他看一条条坑道里屯集着有着“中国”字样的大米、罐头、服装和枪支弹药,这时,这个老军人突然不可抑制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战争彻底结束了。战争也该结束了!人类犯不着要用残杀来解决问题嘛。他下令将存有枪支弹药的坑道全部炸毁。但存有衣物、食品的坑道没有炸。
矛盾,严重的心理矛盾,开始是对敌国军民都杀无赦,后来是为饱经战火已很贫困的他们尽可能地留下一些生活品。思维混乱的他,没有军功,转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