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 现
银子穿得笔挺,还打了领带,是银灰色的。银子是穿给杏子看的。因为,银子记得,这身打扮是自己和杏子结婚时穿的。商量好了,离婚也这么着。银子说,好说好散,有开头有结尾,不管中间潇洒不潇洒。杏子也说好,老地方见。
按预约,银子到了公园的竹林下,银子没想到杏子早到了。杏子衣服艳丽,银子心里还“格噔”地一跳。银子想起了初约,那时杏子也是这么穿的么?说好像是银子明明记得杏子那次烦了用快剪刀剪乱了那套衣服。银子还记得是杏子说了分手的时候。
银子穿过草地,走到杏子面前说:你好、杏。你今天特别靓,就像我们当初。杏子抿抿嘴,一笑,上前一步,靠近银子,说:我怎么就没感觉到,倒是你还潇洒。银子笑得开心,说:是吧?我怎么也没感觉到。银子和杏子都笑了。
杏子从包里拿出两袋话梅,分给银子一包,银子说谢谢,银子和杏子撕开了口袋各拣了一颗放在嘴里,杏子眯细了眼,银子撅了撅眉,说:要的就是这味。杏子妩媚地乜了银子一眼。银子又说:过了今天的预约,我们就是路人了,再见面,我们什么也不是,想起来还是值得回味的。就算是我请你吧,我手头的钱也不多,用完了事。杏转过头,问:怎么啦,用得着吗?银子点点头。
银子携杏来到商场。银子说:我要给你买件衣服。杏子说:你的衣服也不多。银子说:谁叫我们是男人。杏子重重捏了把银子的屁股。
来到自选厅,银子说,杏,你自己挑吧,我很外行。杏本来就在挑,纤指捻了捻面料,再看看价牌,很认真的。杏子选了许多,不如意,走过去,银子跟了杏子,来到自选厅一角。杏子直奔一件银灰色的毛尼外套前,右手托起袖口,脸凑近,杏说,这料子挺好的,说不定是全毛呢?银子说:这很难说,什么都可以假的。杏子反问,这是啥话。银子笑笑:不是吗?杏子也说有道理。杏又说:你拿了包,我去试试。杏递过了包,银子将那细如游丝的包带挎在左肩上。杏看了好滑稽,就说:还有些柔气呀。银子转头自顾,笑笑说:这有啥不好么?杏说当然好,刚中有柔。是么?银子问。杏子脱了红色的外套,粉红的衬衣扎在腰间,银子觉得杏挺精神,银子好久没有见过杏子的身段了。杏说搬出去住,银子没说啥,而且还是银子顶着烈日找的房子哩。银子本说要杏就住这间不大的仓房,自己去找,但杏子说不愿,看了就恶心倒胃。银子就说他去给她找房子。
银子说:很漂亮。银子紧盯着杏子的侧脸,杏子在镜里也看到了银子在看她,于是就问:你指的是今天还是以前?银子说,确切地说是昨天、今天或是明天。杏说,你是和我玩文字是么?我可也读过巴尔扎克、果戈里呀。银子点头说,没有的是他不知道的。
杏穿了那件银灰色的尼外套,问银子咋样,银子说,怪贴身的,只是——。银子停了,杏子追问:只是什么?银子说:只是颜色太暗,不兴时尚。杏子说:你愿我换一件是么?杏子望着银子。银子不再坚持了,说只要你愿意就行。杏子点点头。
银子付了款,杏站在一起,银子转身,杏子也转身。银子和杏子下楼,楼道有块蓝玻,银子和杏子都看到了自己。杏提着个衣袋,而银子却挎个坤包。杏子笑了,银子也笑了。银子说,这说明什么?杏子说问我干吗,我要问你呢?真不像个男人。银子说:只有极大的不和谐才能创造出人间喜剧。你说是么?杏子说,你不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分了吗?银子说:我们还是交换一下吧。杏子抿抿嘴。
银子把坤包递给杏,杏也递过了服装袋,他俩在蓝玻前停下,杏紧靠银子,银子问,像不像,杏说这下才像。
银子说我们出去“打的”,先到游乐园玩,再到“外滩”吃蟹王,还喝“路易十三”。杏说也好,反正有人买单。
银子和杏子在游乐园玩了个够,能玩的都玩了,银子问杏子咋样,杏子说开心。
从“外滩”出来,杏子问银子,钱还剩多少,银子耸耸肩,眨巴几下眼皮说:完了。杏子说天下哪有这等巧事。
银子看看表,对杏子说,登记所该上班了。杏子没有吱声。银子又说,还有一件事你可别忘了。杏子惊起,问银子:啥?银子说:签字,我们是协议离婚。杏子说倒也是,这是我提出的。银子拿出协议书,杏子接过,看了,说:条理挺明了的。银子说,简炼也是才华,你说是不?杏子说,我们走过的路也许是太复杂了。
杏说这里连桌子也没有,大街上哪是签字的地方。银子说,不用桌子同样能行的。杏看银子在逼自己,索性把纸贴在墙上,几下就写了自己的名字。银子也签上。
进了登记所,那老太看了协议书,就找出银子和杏子的结婚登记卡。老太看了照片,又看了银子和杏子,觉得挺对,于是就问:你们考虑好了?结婚离婚可不是儿戏。银子说是,杏子也说是。老太又说:趁我在办理之前你们还有机会。银子说,我们不是都签字了吗?老太说,看来是你的主意。杏子说不是,是我的。老太又说,你们有孩子——。银子和杏子打断了说没有。老太又说:你们有孩子——。银子和杏子又打断了说没有。老太烦了:我是说你们有孩子了事情就更麻烦了。银子和杏子相视一笑,老太摇了摇头,就着手办手续。
办完了,各自拿了一张纸。银子说我很感谢你为我作的一切。杏子说她也是。银子和杏子握手。银子又说:祝你幸福。杏子说:祝你幸福。
出了婚姻登记所的大门,银子和杏子分头走了,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几个月后,杏子再到她和银子曾住过的仓房,叩了门,没人应。杏子走了,之后又来,还是没有。
杏子到银子的厂里去问,才知道银子早下岗了,去了很远的南方。
杏子心里酸酸的,还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