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9睚眦必报

书名:方向本章字数:5936

  

  “喂,兄弟啊,中午我请你吃饭。”亚教给小宫打电话。

  “好啊!”小宫知道这是亚教投桃报李,便心安理得地问,“还有谁?”

  “就我们俩。”亚教说,“我推了今天中午的宴请,专门请兄弟的。”

  “我说呢,亚教当初说请我吃饭的,过了这么多天都没动静。我都急得上火了。”小宫逗乐地说道。

  “哪儿呀,我说过的话算数的,天天有应酬想请都找不到空。”亚教说。

  坐在小包间里,小宫问:“我说亚教,那一天,你去看望刁监花费不少吧。”

  “没有啊,空着手去的,你不是在现场吗?”亚教诡秘地笑了笑。

  “蒙谁呢!”小宫吹着眼前飘摇的烟雾,说,“枪顶着你脑袋你也不会空手去的。”

  “嘿嘿,小意思,一千。”亚教两眼眯缝,回答。

  “一千再加一个零还差不多。”小宫说,“如果我不念你是铁哥们儿,我不会给你打电话,更不会问你送多少礼金的,是不是啊?”

  “算我没白交你这个兄弟。”亚教举起杯子,说,“干了这一杯。”

  “好的,但不能多喝。”小宫望着杯中的啤酒花说道。

  “你的酒量我知道的。给你两瓶啤酒,想多喝我也不答应,你得为刁书记的安全负责呢。”亚教说。

  “你说殷主任会送多少?”小宫喝了杯中酒,问。

  “那马屁精不会比我少。”亚教嘴里嚼着红烧肉,嘴巴流着油,含混不清地说,“兄弟我奉劝你一句,别打听那么多,听多了对你没好处。”

  “我不是看你是兄弟的分上我才不会多话呢。”小宫夹起一片干切猪舌头,说道,“你打听打听,哪个领导不说我牙关严实?如果我是一个嚼舌头根的人,早被踢走了。”

  “那是,那是。”亚教说。

  “那个犯人你替我照顾好。”小宫没忘记贵妃醉酒的表弟二呆。自那一晚没有联系到贵妃醉酒后,这些天来,小宫心悬疑窦。

  “哪个犯人?”亚教伸着粗短脖子望着小宫,停顿一下,说,“噢——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

  酒足饭饱,与亚教分道扬镳,小宫回到家想午睡。卧室里,一双黑丝袜腿首先进入眼帘,贵妃醉酒和媚姐又从某个角落爬进小宫的脑海里。

  萍萍穿着裙子岔着两条黑腿正卧床休息,听到动静睁开眼,忽见小宫眼珠子要落地,错愕而又诙谐地说:“快接住,眼球要掉了!”

  “嘻嘻!”小宫淫笑着扑向萍萍,道,“老婆真性感!”

  “又来了不是。中午一个呼,赛吃一头猪。别闹了,睡觉!”萍萍说。

  “我只听说‘晚上一个呼,赛吃一头猪’。”小宫动手剥萍萍的衣服。

  小宫像一台永动机,不知疲倦地运动。这些天,小宫喜欢闭目玩耍,把身下的萍萍当做贵妃醉酒。偶尔,萍萍又被媚姐挤占了,但小宫努力排遣媚姐的影子。

  酒多了,运动过量了,小宫如死猪般沉睡过去。恍惚间,手机在呻吟,小宫翻身继续美梦。座机铃声大作,小宫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接了电话:“谁啊?”

  “你窝在家里孵小鸡啊?为什么不接手机?啊?”队长声嘶力竭地叫着。

  “队长你打我手机来着吗?我瞧瞧。”小宫摸手机。

  “瞧什么瞧,赶紧给我过来!”队长挂了电话。

  手机是有一个未接电话,队长的。“敢情刚才是有电话啊!都两点了,我睡了一个多钟头。”小宫嘟囔着穿衣服赶奔车队。

  没等小宫开口,队长沉着脸说:“日落西山了,你真能睡!”

  “太累了,睡过去了,没听到电话声。”小宫搭着笑脸回答。

  “小宫,你中午喝酒了吧?”殷主任阴阴地出了声。

  小宫这才发现办公室主任也在场,赶紧答话:“殷主任,我没喝酒。”

  “没喝酒?脸红什么?”殷主任冷冷地问。

  “殷主任,您不知道,我这人一着急脸就红。”小宫回答沉着,转身又对队长说,“队长是了解我的,队长你说是不?”

  “嗯,啊。”队长晕晕地回答。

  “开会!”殷主任说。

  刚才还乱哄哄的像鸭子放水塘的会议室顿时宁静。

  什么事要办公室主任亲自来开会?小宫耷拉着脑袋挤在了小贾身边。

  通报了兄弟单位一位司机酒后为某位副监狱长驾车,酿成一场副监狱长身受重伤的交通事故后,殷主任声色俱厉地强调:“在座的都是为领导服务的,我请大家牢牢记住,牢固树立安全为天的理念,真正担当起负责领导的全程安全的重任。我再次强调一下,假如有谁胆敢在岗位上喝酒,我请他滚蛋!”

  “滚蛋”一词刺耳万分,不绝于耳。本来就埋头看自己贼亮的皮鞋脚尖的小宫将头埋得更深,没敢看殷主任一眼。

  会后,送走了殷主任,队长单独召见小宫,极其严肃地说:“小宫,今天我替你挡了一回,没有下一次了。”

  “我真的没喝酒。队长。”小宫知道队长是在讨好卖乖,仍是委屈地回答。

  “你小子别给我演戏了!你那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队长板着脸对嘴硬的小宫说道,“你喜好喝个两杯,你当我是傻子?”

  晃荡出车队的小宫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发现了安全科毛科长的身影,追上就问:“安全事故通报应该是你呀,怎么没见到你呢?”

  “中午我陪客人喝了点酒,不能到场的,就找了借口委托殷主任代劳了。”毛科长说。

  “司机好好的,那个副监狱长是怎么受的伤?”殷主任没通报事故细节,小宫没琢磨明白。

  “当时车是走在山路上的,对面的驾驶员开疲劳车,可能睡着了,迎面冲来,司机猛打方向,将坐在前排的副监狱长送给了对方的车头。”毛科长说。

  “哦,正常。”小宫说。

  “出事故正常?”毛科长纳闷。

  “换谁开车都会本能地躲闪,右边乘坐人员不做替死鬼谁做?”小宫认真地说,“就是亲娘老子坐在右手,司机还是照样送他们到鬼门关去的。”

  “本能?”毛科长问。

  “这是大脑在瞬间做出的自我保护反应,等想到让亲娘老子送死时,他们都已经踏进鬼门关了。”小宫打着手势模拟驾驶。

  “看来,我们的老刁该换座位了。”毛科长说。

  “不一定。”小宫说,“马路上天天有车祸,谁见到车辆少啊!”

  “我找机会提醒刁书记。”毛科长说道。

  “那是你的职责所在。不过我也提醒你,你可别把我刚才的‘本能’说给刁监听,否则,他心里有阴影,我就遭殃了。”小宫说。

  “我怎么会那么说呢。”毛科长笑着说道,“如实反映司机的本能,刁书记坐哪个位置都不会踏实的。我还不如不说呢!”

  “聪明!”小宫竖起大拇指,说,“依毛科长的睿智,要不了三年,你就能担任副监狱长。”

  “给刁书记开车久了,你也学会拍马屁了啊。”毛科长哈哈乐着。

  “见的人多了,谁都能学会。”小宫说,“我对你可不是拍马屁,你又不是我顶头上司。你说是不是呢?”

  “我知道兄弟是性情中人。”毛科长拍了拍脑袋,说,“上回你没通知我,我认为是我本人做人有问题。哪一天我请你吃饭,我们兄弟俩好好叙一叙。”

  “毛科长,你这不是绕着弯子在责备我吗?”小宫听出了毛科长的意思,说,“上次,刁监吐得人事不知,我忙都忙不过来,哪有空给你报信啊!”

  “兄弟没做错什么,我有什么理由责备你呢。你别多心!”毛科长看了眼手表,说,“改日,我们坐下来聊一聊。我有事先走了。”

  “算你识时务,有前途。”小宫送着匆匆赶路的毛科长背影得意地念道。站在原地活动了几下隐隐酸痛的脖子,小宫又想到了亚教。

  亚教正接着电话,嗯哈几下挂了电话,对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的小宫说:“兄弟,刚才殷主任问我你有没有喝酒。”

  “你……你说什么?”小宫弹跳起来,叫喊,“殷主任抓我小辫子?”

  “嘘——小点声!”亚教警惕地望着门口,抛给小宫一支香烟,说,“用词要准确,是了解情况。”

  “他知道我们一起吃饭的?”连吃饭都被人掌握得一清二楚,小宫心里是一阵发慌。

  “估计掌握情况了,否则不会问我的。”亚教说,“你放心,我不会出卖兄弟的。”

  “刚才开会前问我有没有喝酒,我都回答我没喝酒了,他背后还紧抓不放,真他妈的阴险!”小宫咬牙切齿地说道。

  “既然了解了殷主任的特性,你防备着他就行了。”亚教吸着香烟,真诚无限地说道。

  “我防备他?我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呢?喝酒?我不喝还不行吗?”小宫越说越激动,一手打火机,一手香烟,手舞足蹈地说,“他要是有脑子的话,他该防备我才是呢!”

  “殷主任防着你?”亚教吃力地抻长了脖子问小宫。

  “啊……啊,瞧我这大嘴巴,小母牛晒太阳,牛B烘烘的,我在殷主任面前算个鸟啊!”小宫立刻意识到说话嚣张了,赶紧改口。

  “兄弟,你谦虚了吧!”亚教缩回了肉脖子若有所思地说,“殷主任表现再好也抵不上兄弟一句话。”

  瞧亚教的神态,分明是有所警惕了。小宫懊悔刚才的冲动,但覆水难收,只得出言谨慎:“我有那能耐,还用这么辛苦开车啊!”

  “客气,你客气喽!你在刁书记面前美言别人或许不管用,但放点坏水,谁也吃不了得兜着!”亚教说道,“一句坏话顶一万句美言。”

  “亚教,你这是说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宫面呈委屈,心中却暗喜,道,“我是一个本分老实的司机,这么多年了,你对我还不了解吗?”

  “哈哈,这年头老实人生儿子没有屁眼。你充其量是一个厚道人。”亚教笑得咳嗽起来。

  “对,对,我做人向来厚道。”小宫问道,“亚教你感冒了?”

  “是在医院那一夜受的凉,没好清。我们是好兄弟,我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你别见怪。”亚教压住咳嗽,从低柜里抽出一斤新茶,说,“给,兄弟拿着。”

  “哎呀,亚教对我真好,谢了!”小宫这才想起来抽烟,猛吸了一口,问,“亚教不下去巡查了吗?”

  “啊……你上吧。我走了!”亚教简单收拾了一下,主动替小宫关上门,闪了。

  室内静悄悄的,小宫没急于上网,而是在斟酌刚才亚教通报的信息。

  殷主任手握司机命运大权,我的小命就捏在他手心里。去医院探视老刁落在了亚教后头就怪罪于我,他想搞我,一搞一个死。但是,我不能束手就擒,我得想办法掌握主动。两支香烟之后,小宫胜券在握地踱到了亚教的办公桌后。

  小宫甚是得意地伸开四肢一屁股落进宽大的椅子里,环视宽敞的办公间,抚摩发亮的老板桌,睥睨液晶显示器,抠出一支亚教留在桌上的极品狐狸香烟,感慨万千:现在当官的高人一等,工作环境和普通人就是不一样。虽然和老刁的办公套间比较,亚教的环境有点寒碜,但比起下面那些人来说,绝对优越。你看基层的带班民警连值班室都不敢待,一天十多小时地猫在嘈杂的车间里和犯人一起混日子。回头再看看我们这些没制服的工人,活得更加辛苦。因为地位悬殊,收入又很低,人生方向自然就偏了。在车间上班的兄弟几乎都要和犯人搞点名堂,赚点外快。干部说工人这是自甘堕落,我们说这是为谋生。谁叫我们是低人几等的小百姓啊!哎!我这是想哪儿去了啊?上网!小宫自言自语道。

  数日没联系到贵妃醉酒,如今又不在线,小宫望着暗淡的贵妃醉酒的QQ头像发愣。

  和香艳迷人的贵妃醉酒结识以来,小宫有些魂不守舍,还真有那么一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是单纯利用她满足肉欲和物欲,还是喜欢上她了?

  “咚,咚!”忽然传来敲门声。

  小宫当即收敛出壳的思绪,屏住呼吸,凝望亚教亲手掩上的核桃木门板。亚教曾叮嘱过他不要轻易应声和开门。

  “亚教,亚教在吗?”再次敲门后,门外人喊道。

  是四哥。小宫宽心地开门,说:“是四哥啊,亚教下去了。”

  “是六子。”四哥回过神念道。

  “你有什么事找亚教?”不见四哥挪身,小宫站在门内问道。

  “和你说句话。”四哥想了想,要跨入门。

  “有话回家说,别给人看到我一人待在亚教办公室。”小宫像尊门神严守入口,说道。

  “就一句话。”四哥鬼祟地向走廊上张望了一下,说,“六子帮我个忙,好不好?”

  “我能帮你什么忙?你是副教导员我是司机。”小宫狐疑地问道。

  “就因为你是司机才帮得上。”四哥堆笑,说,“帮我和亚教说一说,给我弄个正科级。”

  “哦!”小宫眨巴了眼睛,说,“你先找亚教,回头我们回家再议。”

  “我……”四哥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小宫已经将他晾在了门外。

  听着走远的脚步声,小宫浮想联翩。

  四哥很少主动和六子交流,即便搭话也是三言两语的,哥俩几乎没有交心过。四哥对家人都很吝啬,可以想象到他平日里和外人是怎么相处的了。因而,担任了十几年的副教导员还在原地徘徊。今天开口求弟弟,看来是着急了。兄弟俩感情不是很融洽,但毕竟是一娘生出来的,小宫决定帮他一回。

  亚教回到办公室发现烟雾笼罩,难见小宫真容,说道:“兄弟啊,你的烟瘾比我还大啊,抽得太多了。”

  “有心事。”小宫愁眉不展地说道。

  “还是为殷主任那一件事?”亚教推开后窗换气,说,“你开你的车,他做他的主任,你们没有利害冲突。”

  “我夹着尾巴做人他还把我往死里整?我也不信!”小宫说,“我请亚教帮个忙,不晓得亚教肯给面子不?”

  “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尽管说。”亚教一副仗义派头,说道。

  “我四哥想……”小宫说。

  “为你四哥求情?”亚教迟疑地说,“你四哥太抠门,平时哪家有喜庆丧事什么的,他就把头缩着,上上下下没有一个说他好的,提拔他别人意见大得很。难哪!”

  “我四哥就那德行,钱就是命。对我妈都抠,对外人不抠门才怪呢。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吧!”小宫说。

  “我没问题,但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总支副书记。”亚教为难地挠着脖子,说道。

  “不好,下班时间要到了,我得赶紧走!”小宫冲到门口,猛然回头,说道,“亚教,无论如何你得帮忙,我先谢谢了!”

  “我想想办法。”亚教发现了落在沙发边的茶叶,说,“别忘记了你的茶叶。”

  小宫驻车大楼前,殷主任在窗户前向小宫招手。小宫拔下车钥匙前去候命。

  “这是给刁书记滋补用的。”殷主任面无表情地对小宫道。

  不用说,是替殷主任将滋补品带到刁府。小宫一言不发地拎上乌骨鳖甲粉就走。

  “你告诉媚姐,这是中医专家介绍的酒后虚弱的最佳补品。”殷主任又道。

  “主任的指示我一定遵照执行!”小宫抽身回头问,“还有吗?”

  “去吧!”殷主任派头十足非常冷漠地说道。

  将两盒滋补品丢进后备箱,小宫盯着滋补品礼盒足足有三分钟,然后端坐在驾驶舱位仰望殷主任的窗户。你他妈的姓殷的,你把我当什么了?车夫,奴役?老刁堂堂一党委书记,对我还客气三分呢,你不就是一个办公室主任,你神气什么!你耀武扬威也不要紧,可你别盯着我玩啊。不就是中午喝了一两杯啤酒吗?你警告一下,我以后注意不就行了吗?再说了,我以前帮你做了N次事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说翻脸就翻脸,老子就陪你玩阴的。

  从老刁上车时,小宫的脑子里就装满了滋补品。等老刁会客去了,小宫一个人耗在昏暗的地下车库里。被老刁叫到饭桌上,小宫草草地划拉几口又窝进了车里。

  车停楼下,小宫默默地提着殷主任孝敬的滋补品随老刁迈进刁府半只脚,对媚姐说:“媚姐,这是我们殷主任特地买来的叫我送来的,他说刁监最近身体虚弱,必须补它才能恢复元气。”

  “小殷和我说过了。”媚姐说道。

  “哦,殷主任电话说过了?那我再补充一下,他说这是专家强力推荐的。”小宫望着老刁所去的卫生间方向,说道。

  “我们家老刁为监狱事业操劳过度,快要垮了,我马上就给他补一补。”媚姐回答。

  “媚姐您忙,我走了啊!”小宫抽回那半只脚,脚底生风,疾步下楼回到车里,遥看刁家窗户,不禁矛盾了起来。

  按说,刁家对我小宫并不薄,我这么做是不是恩将仇报?后悔?来不及了。罢了。要怪就怪老刁你用了姓殷的,要降罪就惩罚你的狗腿子殷主任吧。

  小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萍萍不耐烦地问:“折腾什么呢?”

  “没事!”小宫闷头回答。

  萍萍开了台灯,问:“做了亏心事?”

  “啊?你说我……我做亏心事?”小宫睁开了眼睛,说,“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亏心。你别忘了,我是在犯人堆里长大的。”

  “你说什么呀?”萍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关了灯,叽咕,“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