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竭智尽忠
护驾结束,小宫在大排档里吃得满头大汗,开足了冷风驾车回到车队大院。一拨人正在议论着老刁又换了座驾的话题,有人拉住小宫,问:“老刁的奥迪车是谁的?”“你问我,我问谁?”他转身来到队长办公室,凑近了队长和小贾。
队长说:“看来,下次监狱更换车辆,档次低了还不行呢。”
“还是刁监牛,新车换个不停。”小贾说,“我那辆破桑塔纳什么时候退役啊?”
“小贾,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我还在场呢。”队长说,“华政委的车要等上面批复。”
“小贾,你问队长等于没问,想换新车,你问华政委呀!”小宫又嘻嘻哈哈地贴上队长,说,“队长给点茶叶,下午我带茶叶来。”
“哼,吃白食吃到我头上了啊!”队长从屁股后头拔出一串钥匙,开锁满足了小宫的要求,道,“你得归还我半斤。”
“给你半斤?”小宫低头倒水,嘀咕,“还不如去抢呢!”
“小宫,你越来越放肆了啊!”队长闷头回到桌前,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出去,我还有点事。”
小宫根本没料到队长的脸色会风云突变,听队长口气才意识到玩笑开大了,出门对小贾说:“不就是一句玩笑话嘛!”
“队长问你要半斤茶叶也是在开玩笑啊。”小贾说。
“那他干吗说翻脸就翻脸?”小宫说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放不下官架子嘛。”小贾说。
“他?放不下官架子?你别逗了,队长算个鸟,能对谁摆臭架子?”小宫白了队长办公室方向一眼,很冲地说道。
“队长官阶再小,但他也是管我们的。”小贾说,“六子哥,千万不要轻易得罪队长!”
“我谁都不想去得罪!”小宫硬着脖子道,“我是吃饱撑的?”
“六子哥比我悟性高,能想明白的。下次对队长说话注意点方式。”小贾神神秘秘地说,“你知道吗?老刁今天开来的车我好像在哪见过的。”
“是吗?”小宫直勾勾地望着小贾,故意问,“在哪儿?城里?”
“城里这种车多得数不清,我哪记得哪辆对哪辆啊?”小贾向周围张望了一下,说,“这辆奥迪A6来过我们单位。”
小宫心想,糟了,老刁光顾着开车兜风,却忘记了此车主人昨天还来过监狱呢。小宫假装糊涂,说:“没这么巧吧!你有超人的过目不忘本领?”
“四个八,吉祥号好记,错不了,是昨天来过的。”小贾言之凿凿地说。
“我怎么没印象啊?”小宫摸着脑袋,道,“昨天我没到办公楼,在家睡觉的。”
“六子哥,你谦虚了吧,保守了吧!”小贾用怪怪的眼神看着小宫,说。
小宫没理会小贾的质疑,认真地说道:“我们是司机,别掺和领导的私事。”
“那是自然的啦!”小贾嘿嘿地笑着,说,“我们不是兄弟嘛,无聊,私下聊天。”
中午,萍萍见到一宿未归家的老公,问:“昨天晚上连个电话都不打,到哪鬼混去了?你给我老实交代!”
“鬼混?你允许,老刁也不让啊!”小宫死皮赖脸地从背后搂住萍萍,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道,“昨天,那只包,见到了?喜欢吗?”
“嗯,喜欢!”萍萍回头问,“那只包至少两三千块吧,你真有办法!”
“给老刁没日没夜的,那么辛苦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工资和油水吗?”小宫松开双手,说道,“这叫有得必有失。”
“不回家总得有个信,省得让我提心吊胆的。”萍萍说,“我给你炖了老母鸡汤,补补身子。”
“好呀,补补虚!”小宫欣然而答。
“你虚什么?”萍萍警觉地问道,“昨夜玩女人了?看你的眼睛,还有黑眼圈呢。”
“你说什么呀!整天趴在方向盘上,注意力高度集中,身体透支,是需要补一补。”小宫嘻嘻笑着,回答。
“黑眼圈是怎么回事?你还没回答我呢?”萍萍的声音变得严肃了。
“老刁整夜在外面,我哪能捞到休息?老刁还拉着我陪他喝酒,从午夜到三点钟,就是一头牛我也会被拖垮的。”小宫满脸的辛酸。
“老刁不是有车吗?还要你开车?”萍萍又问。
“你见到了吗?今天他又换了奥迪车,那是昨天晚上他把那辆车还给人了。”小宫不慌不忙地说,“好啦,别像检察官审讯犯人似的,我这么辛苦你还不心疼我?快给我端汤来啊!”
搪塞了萍萍,吃了饭,丢下汤勺,小宫担心萍萍一高兴也会破天荒地要性事,便问:“下午什么时候上班?”
“下午我不想去,天热死了。”萍萍喝了最后一口汤便收拾碗筷。
“哦,那我先睡了,困死了。”小宫改变以前脱外衣午睡习惯,回到内室和衣而卧,倒头便熟睡过去。仿佛间,有人在扒自己的裤子,小宫努力张开眼睛,发现自己赤条条的,而萍萍一身性感内衣垂头丧气地正看着他,便搂住她,嘟囔:“累死我了,晚上再陪你。”
“我说你昨天晚上鬼混了,你还不承认!”萍萍嗔目而答。
“不是和你说了嘛,喝酒多了,熬夜深了,身子没缓过劲呢。”小宫温存地说,“萍萍是我最疼最爱的女人,谁也取代不了你!”
“老公真的爱我吗?”萍萍转怒为喜,嗲嗲地问道。
“你是我一生最爱的女人。”小宫亲了萍萍一口,道,“今天老刁开了高档车,暂时不需要我了,晚上我做一回泰森,尽情耍一耍!”
“我没给你生孩子你还爱我?”萍萍的手指在小宫发达的胸肌轻轻地划着。
“没孩子不是你的错,那是我的问题。”小宫阴郁了片刻,温情地说,“今晚过后也许你能怀孕呢。睡觉吧。”
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三点半钟,萍萍早已出门,小宫点着香烟,瞪着天花板。
小贾留意到了老刁的坐骑,会不会向华政委反映呢?一把手更换了新车,而二把手的华政委依然乘坐的是普桑,连老刁淘汰下的桑塔纳2000都没机会碰。他有没有想法?老刁霸占党委书记一职已经八年了,向上爬没希望,退居二线心不甘,华政委作风正派但并不代表他思想不进步。如今,水泥厂拍卖成为焦点,老刁恰恰此时接连更换坐骑,性情耿直的华政委岂能坐视不管?处级干部开车已违禁令,又公然地将客户的车开到单位,真是授人以柄自毁前程的愚蠢举动。老刁啊,老刁,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到车,这也怪我这个司机多嘴了。如果当初不是我对曹总的人说老刁喜爱汽车的话,就没有现在的结果。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还是替老刁想点办法吧。他好我也好。
小宫掀开被褥,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衣服,关了空调,来到办公楼,围着奥迪车转了两圈,掏出手机,道:“刁监,您的车脏了,我想清洗一下。”
“你来拿钥匙。”老刁回答。
小宫取回车钥匙,拉开厚重车门坐进车的那一刹那,就感受了什么是高档和尊贵了,怡然开车到了洗车店,再驾着焕然一新的车直驱车队。
在众人的羡煞眼光中,小宫下了车,一把将小贾拉到车前,低声问道:“你给我看清楚了,是不是这辆车?”
“没错,就是它。”小贾自信非凡地说,“司机的眼睛是最毒的。”
“你,来一下。”小宫微笑着将小贾拉到一个旮旯处,阴阴地说,“兄弟,我给你提个醒,是不是这辆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牙关紧不紧。”
“哥,我没听懂你……你的意思。”小贾神色惶然,问道。
“你端谁的饭碗,你清楚吗?”小宫阴沉着脸,给小贾一支香烟,吐着烟圈,说,“华政委是领导,我们是应该尊重,但不要忘记了,刁监是监狱老大。”
“老刁是老大,我没有贬低他啊。”小贾忘记点香烟了,六神无主地问道,“六子哥,有什么话你就不能说清楚吗?我是一个大老粗,听得费劲。”
“好吧,不管你是不是在给我装糊涂我都要说白了。”小宫恶狠狠地说,“老刁开的是谁的车你别在华政委面前露一个字,要是因此老刁和华头闹出矛盾来,你吃不了兜着走!听明白了没有?”
“哦——我听明白了。我不会多话的,哥你放心!”小贾歪着头点燃了香烟,说,“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啊?是老刁?”
“呸!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在老刁眼里算颗耳屎!”小宫蔑视小贾说道,“别说你我了,就连队长,老刁都懒得和他说话。”
“那是说,是哥的主张?”小贾问。
“我是关心你。”小宫抬头望着烈日,往阴凉之处走,委婉地说道,“我们是车夫,方向盘抓不稳,手里的饭碗也会掉地的。唉!谁叫我是直肠子呢!”
避开灼热的太阳,钻进清凉的休息室和其他司机七扯八拉,小宫忽然想到应该尽快把奥迪还给老刁,于是送车回到办公楼下,并将车钥匙丢在了空无一人的党委书记的办公桌上,返身下楼时,又被办公室殷主任叫进了主任办公室。每次来办公楼,几乎都能遇上,你真是阴魂不散。小宫摸着下巴思量,回头将门掩上,问:“主任,您有安排?”
“嗯……是这么回事,最近刁书记亲力亲为,公车和司机都给监狱省了,我打算给你重新安排一下。”殷主任这回没掏香烟给小宫,而是一本正经地端坐,颇有军人风范,声音不高不低,平淡又无奇,“别站着,坐。”
“主任,您……您是给我换工作?”小宫如听惊雷,心跳加速,慌张地问道。
“你……你别紧张。”殷主任洞察了小宫的惊慌,立刻换了一个和善的面孔,说道,“最近你们的班长身体不太好,管理小车班力不从心,我想找人替代他,将小车司机管理起来。”
车队分大车司机和小车司机,在警察身份的队长管辖下分别有两位工人身份的班长代为管理。小车班长是小宫的师傅,五十岁的人,行车有三十年了,落下了胃病,经常吃药。小宫一听,这是要给我升职?班长一个月可以多拿两百元的补贴,不禁窃喜,屏住呼吸等待殷主任下文。
“小宫你开车有些年头了,保持着很高的安全行车纪录,为刁书记服务以来,勤勤恳恳,不计个人得失。此次四川大地震,你又踊跃捐款,是全监狱捐款,哦,是全监狱工人中最高的。我将和你们队长商议一下,由你代理小车班长职务。希望你能勇敢地挑起重担,不要辜负领导寄予你的厚望。”殷主任语气婉转地问,“你看呢,小宫,有意见吗?”
“这……主任您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小宫故作惊讶地说,“我怕干不好。担任班长是分心的,我还是专门开刁监的车比较合适。”
“不是说了嘛,刁监现在亲自开车,你闲也是闲着。班长岗位你最适合了。你就不要推辞了啊!”殷主任恢复了往日的严肃,说,“先说到这里,你去吧!”
“主任,您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小宫接了逐客令,起身说道。
“你真啰唆,还爷们儿呢!去吧,去吧!”主任挥手说道。
小宫拉开门,猛听到殷主任一声“回来”,回头,一包香烟从殷主任手里迎面砸来,慌忙接住:“谢谢!”顺手带上主任的门,站在走廊上想了想,向毛科长办公室方向走去。
“恭喜你呀,小宫。”毛科长听了小宫的陈述,眼珠转了转,兴奋地说道。
“一个小班长还值得恭喜?又不是队长。”小宫按捺住心中的喜悦,说道。
“头衔是小,名誉是大,工资又能多拿,何乐而不为呢?”毛科长面浮歉意,说,“现在我手头有文字要处理,不能给你上网了。”
“那你忙,我走了!”小宫乐颠颠地去找亚教。
亚教正投入在网上,招呼小宫一声,眷念电脑,敲打着键盘。披着火热走到凉风飕飕的空调下,小宫清凉了后,倒了水,将殷主任砸给他的玉溪香烟拆开,给亚教一支,躺在木制沙发上,嘘嘘几口茶水,喷着烟雾,翘首。
“兄弟,你看这首诗怎么样?”亚教兴奋地说。
“诗?你也喜欢诗?”小宫闪着眼球,问道。
“你别用那个眼神看着我,怀疑我没有文学细胞?哈哈!”亚教乐呵一下,指着电脑,说,“你来看看,《夜》这诗味道怎么样?”
“黑夜/一双明眸/摸索和彷徨/心/可以容山川/却装不下一抹黑夜。黑夜/一缕红尘/含情与翘首/心/可以包世界/却盛不下半盏孤独。”小宫趴在亚教肩膀上朗诵,问,“写给女人的诗?”
“嗯。”亚教喷射出呛人的烟味,说,“献给我的网友,你觉得合适吗?”
“这是谁的诗?”小宫受不了亚教满嘴的口臭,坐回沙发上。
“一个专门写监狱题材的作家。”亚教说,“这家伙,写的监狱可黑着呢,我讨厌他,落在我手里,我要好好调教他!但他这首诗写出了女人的寂寞。不错,不错,我借用了!”
“作家的诗你也敢偷用?”小宫问。
“那些喜欢上网的女人有几个读书啊,认识写监狱题材的作家的女人更少啦!”亚教嘿嘿笑,说,“是借,不是偷!”
“亚教,我四哥的正科级弄了没有?”小宫私吞了亲兄弟的几千块钱,放心不下四哥的嘱托。
“已经弄了,这两天上报政治处。”亚教说,“兄弟的事我还能不办吗?”
“谢了,亚教。”小宫自言自语,“我说呢,这两天四哥没再唠叨这件事呢,让我耳根子清净了几天。”
“你四哥该请客,我为他的事做了很多人的思想工作呢,我从没遇到比他还难做的工作。”亚教专注于电脑,啪啪打着键盘,说道。
“我替他请你!”小宫害怕露馅,赶紧说道,“你别和我四哥说请客的事,一切由我来。”
“你这么一说,我矛盾了耶!”亚教放下鼠标,抛了一支香烟给小宫,道,“兄弟一直帮我的忙,我回头帮了你四哥,叫你请客,这不是我姓亚的做人不厚道吗?不行!桥归桥,路归路。我请你,你四哥请我。”
小宫一听,如坐针毡,说:“那就谁也别请谁了,行了不?”
“哈哈,你替你四哥省?他们夫妻俩一个月收入过万,吃顿饭会要他的命?”亚教摇摇头,道,“也罢!瞧你四哥那猥琐相,吃他的饭,我也觉得别扭。”
“理解万岁!”小宫开心地说,“亚教,人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今天,你给我四哥升级喜讯,我又听了一条好消息。”
“哦,什么好消息?买彩票中大奖了?”亚教努力地伸长了粗短的脖子,问道。
“刚才殷主任找我谈话了,说提拔我做班长。”小宫喜不自禁地说道。
“让你做班长?”亚教敲完最后一字后,转身问,“殷主任还和你说了什么?”
“有问题?”小宫从亚教的脸上读出了不祥。
听了小宫说了其中经过。亚教舔了舔被香烟烧得干裂的嘴唇,问道:“你认为是喜事?”
“你们干部看不上班长一职,可对我们来说好歹是一个官衔,能多拿工资和奖金呢。”小宫说。
“多拿工资和奖金是一回事,剥夺你开车权利是另一回事。”亚教说。
“剥夺我开车权利?殷主任没说不让我开车啊!”小宫惊慌地问道。
“这就是殷主任的聪明之处。”亚教捧起茶杯滋润了嗓子,说道,“班长是坐镇的,谁临时有事,他就得顶上,但没有自己的车开,是不是?小宫。”
“是啊!”小宫点头像鸡啄米。
“你担任班长,还会给你单独开车?老刁没日没夜没规律地用车,你适合继续担当司机角色?”亚教摇晃着圆脑袋,说,“你呀,没有细想过?”
“好像是这个理。”小宫更慌张了。
“不是好像,是事实。”亚教摸着脑袋说道,“上次,你喝酒,殷主任查你,你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没那么简单!”
小宫顿时豁然开朗。因为喝酒,殷主任在查他,但真正大做文章的是,殷主任委托他给老刁送营养品,老刁因此上吐下泻的,被责骂的殷主任能善罢甘休吗?小宫怒不可遏地吼骂:“我日你姥姥的,姓殷的,你他妈的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于无形啊!”
“啊?”亚教没料到小宫的怒骂,说,“兄弟,冷静,冷静,激动于事无补。”
“我能冷静下来吗?”小宫的嗓门是越来越高,“风里来雨里去,老子像孙子似的伺候老爷,到头来我还是落得卸磨杀驴的下场。天理何在?”
“卸磨杀驴倒不至于。他并没有剥夺你的司机身份。”亚教慢慢地转回身,拿起鼠标,道,“只不过,他给你一个过渡,最后叫你没有摸车的机会。呵呵!殷主任这手段很阴险,我自愧不如哦!”
“听你分析,我认为你说到点子上了,可刚才毛科长没有这么说啊,他还向我道喜呢!”小宫理了理脑子里一团乱麻后,说道。
“毛科长向你道贺?”亚教鼻腔里发出哼哼的声音,道,“听说毛科长最近到刁书记那里跑得特勤快。”
毛科长还不是因为我,才得以接近媚姐的嘛!小宫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又想,毛科长真的在老刁新房上花了血本?
“听说,政治处副主任任职年限到了,毛科长是最大热门人选。”在小宫沉思中,亚教又说道。
“毛科长真的有希望担任政治处副主任?”小宫又问,“毛科长和亚教你的看法怎么就不一样呢?”
“他是他,我是我,不可比!”亚教乜斜着像只没头苍蝇的小宫,道,“我是把你当兄弟,才直言相告的,希望你别对外说是我给你分析的。”
“我知道,亚教比我亲哥对我还好!”小宫心里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同样是当官的,殷主任阴险,毛科长老成,亚教却仗义,三人各不同;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当官的都有脑子,哪像我小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