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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三姑怎么又嫁给石天富了呢？我真是感到奇怪，感觉他总是讲也没有讲到点子上，我其实很关心这个问题。

　　也许他看出我的表情，就笑笑说，别急嘛，这只是开始。石三姑可不得了，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人又怕她又爱她。他喝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继续说。石三姑本来已经到了绝境，是个寡妇，又住在城里，搁在旁人会像平常妇女一样老死家中。人间世事难预料，果然不到一年，风云突变，慈禧驾崩，再过几年，北洋军闹事，把个朝廷闹得乌烟瘴气。爹妈都换了，儿女还能呆得下去吗？那一天早上雾很大，对面望不到对面人，有一个人头上包着黑布，急匆匆往达传店龙头凹方向跑。

　　这人是谁呀？我问。

　　当然是石三姑。他说，石三姑也没有顾上骑马，因为骑马容易被人发现，也没有坐轿，因为坐轿太慢，就选择了走路。石三姑沿着大山，抄近路走了八十多里直奔石天富家。去时人们才吃早饭。农村人起得早，就有人跑到竹林里观望，见到一个蒙面人来到石圩子，以为是来侦探的，觉得石家一定会被土匪打劫，这是土匪来踩点的。但是不是的。石家看大门的是易手顺，瘦小，腮帮上长毛，都喊他猴子，不到三十岁，爹妈死得早，他老实巴交，是石天富可怜他找到家里，常年在家里吃住，活儿就是看大门。

　　石家住在龙头凹，这里是大别山腹地，距离金刚台七八十里，在笔架山东南端，三面环山，一条冲。一条冲全是好田好地，大约有几百石课，都是石天富家的。还有两座大山，那真是宝山，整个山上都是宝贝。

　　我急着问，产黄金吗？

　　他一愣，说，虽说大别山有黄金，但是黄金储量不大，没有开采价值。不过嘛，石家这座山比金山银山还值钱。整座山全部是石灰石。在石生财祖先石灌金富裕的时候，江湖上也结交了不少袍哥。有一天，来了几个生意人，石灌金就装阔气，装仁义。三吃三端还打牌。石灌金是出了名的赌家，特别是推牌九，翻九猴子，在这团四圈谁个也赌不过他。古人说的最对，有道是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脚的。你靠赌发财，也会败在赌上。这几个人是河北拉盐的老板，也是石生财祖先的赌友，每次做生意从这儿经过都会把钱留在龙头凹。赌博的人是越赌越上瘾，收手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呢？于是就派人潜伏，经常到石家串门，看看石家赌博有什么独门诀窍或祖传秘方，一句话就是卧底当侦探。说实话，要想侦破点什么，那比登天还难，因为石灌金根本就不在本地赌。

　　我说，这个石灌金还挺讲道理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方圆几十里都是穷人，谁个有钱送给他呢？再说了，龙头凹还是他的天地，不是长工就是短工，也不能那样做呀？

　　你只说对了一半儿。他说，石灌金，你不了解，他是阎王爷不嫌鬼瘦。怎么发起来的？就是靠赌博发起来的。想当年他到了这个地方，无亲无故。本地有一个土财主也爱赌博，石灌金就跟他赌，把他的田产全部赢了过来，还把他家的两座山也赢过来了。

　　我说，你这不是废话吗？那土财主也真是傻帽。傻帽还能当土财主？这样赢他还能不找人揍扁他。

　　他笑笑说，石灌金赌的不是财产，而是是人——财主家的小姐！在赌博过程中，赢多少石灌金都不拿，笑笑就走了。土财主感觉不好意思，总是请吃饭，有意无意说到石灌金，小姐听到了，就拿着折扇遮住半边脸偷看，觉得石灌金器宇轩昂，道貌岸然，而且英俊潇洒，是个不错的主儿，于是土财主就把小姐嫁给了石灌金。土财主又没有儿子，死了之后，自然就把财产交给了石灌金。这样的赌法你说别致不别致？

　　哎，看来，赌金赌银还是不如赌情。我开玩笑说。

　　人生的真情还用赌吗？他说，也得赌。你想，你什么都不舍得，那么你在爱情上什么也得不到。这个石灌金就是舍得。先舍后得，在这个地方就成了土财主。成了老爷的石灌金并不坏，很有心计。心想，我是靠赌起家，那么也得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石灌金常赌豪赌，也赌出了名声，只要是来商城的，南来的北往的，来了之后一问，你这地方有没有奇人趣事。人家就会问，你指哪方面的？玩耍的。那有。在县城正南方老石家，穿一身黄马褂，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白干白净，见面笑眯眯的那位就是出名的“赌神”。问他有啥本事？没有。介绍人摇头，摇着想着，想着摇着，猛然说，也许啥本事没有才是啥都有。最为主要的是找不到破绽。赌博，他跟别人没有两样，要是有两样，就是那双眼睛，见你要是赢了，对着你眯虚着，细细的窄缝里立即就会跑出冷气，比空调还管用，一会儿你心里凉飕飕的，自然就没底了，这时候你准会输。要是你快输了，他也对你一笑，也是细细的眼睛那条窄缝里跑出冷气，心里更冷，也就输得更惨。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有底了，我说，那一定是心理战术，说明人家心理素质好，这也是本事。他笑笑，又端起杯子喝水。我细想，忽然觉得他说得好没道理，就说，一个生意人庄稼汉怎么敢穿黄马褂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就是这件黄马褂惹大祸。他说，这一天来了一位王爷，皇帝赏赐他一件黄马褂，整天穿在身上到处巡视，来到商城，就打听有没有人会赌。说实话，赌博，参与的人最多。富人爱赌，穷人也爱赌。谁要是成立赌博党，加入的人估计就有几十亿。那时候更是赌风旺盛。王爷带头赌，按说有人高兴才对，但是你错了。王爷赌博不是平民赌博。有人也赌，都是送钱，钱送完了也就不敢再赌了。王爷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手技痒痒，就到了江湖。县太爷不敢赌，富豪也不敢赌。人们推举石灌金。石灌金不怕那是假，吓得眼睛不敢眯细，睁得大大的，惊愕说不出话。坐上牌桌，手技不听使唤，不一会儿就把王爷赢了。王爷看看周围官员都紧绷着脸，觉得还是放大度一点好，于是笑着说，好，好，好……后生可畏。这样，本王爷也没有带多少金银，再说了，赌博是腐败之根源，是动摇江山根基之劣行，必须想法剔除。不过嘛，像我这样，高手一起较量一下，锻炼心智，娱乐娱乐也未尝不可；不过嘛，为了表彰你的赌计，我特把皇帝赏赐我的二百条黄马褂之中的一条——崭新的一条，皇帝穿过一水的一条，没有一点补丁的一条，哦，只是在里面打了一个小补丁的黄马褂赏赐给你。

　　石灌金好像听错了，坐在那儿没动，县长赶紧跪下，连声说，谢主隆恩！拉拉石灌金的裤脚，让石灌金跪下磕头。石灌金不干，还是在那儿坐着，一声不吭。县长站起来接过黄马褂，对王爷说，这小子吓傻了，王爷恩宠，这小子不敢相信，傻了，傻了。别跟他一般见识！

　　是吗？这时候，石灌金站了起来，对王爷说，皇帝赏赐给你的你不珍惜，胡乱赏赐别人，此为不忠；我收下黄马褂不能穿，又有何用？再说了，皇帝知道之后，要杀我全家，你作为我的赌友，我陷你于不义。你我都是不忠不义之徒，何来恩宠？

　　这么一说，王爷恍然大悟，笑着说，哎，大开眼界，大开眼界！这么个小小的商城县，这么个小小的一介子民，还能懂得这么多道理，不简单！不过嘛，借一步说话。于是到隔壁的喝茶间，王爷偷偷说，你知道吗？皇帝不中用了，是太后当家。我就是要看看你敢赌不。你输了，你服不服？石灌金赶紧伏地，磕头说，我乃一介草民，实在不知道，今天听王爷说，顿开茅塞。

　　那好，你输了，按照规矩，你得付账。

　　石灌金说，没有赌注呀？

　　那好，没有赌注，我现在下上，我要你说出赌博总是赢的秘密。

　　石灌金很为难，总是“这个、这个”的。王爷急了，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要是有第三个人知道就是王八蛋。赌咒发誓之后，还补充了一句说，这个黄马褂给你，你就穿在身上。值得不？石灌金就把赌博的秘密说了出来。

　　任何事情烂在肚子里就是秘密，要是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赌博也是一样。既然石灌金对王爷说了，王爷十分高兴，到了县城，县长扯到这个方面，王爷就笑，打着手势说，秘密，秘密，我发过誓的，不说出来。既然把玩也说成秘密，那么就允许别人去猜测。虽说猜不出具体是啥秘密，不难猜出石灌金赌博还是有秘密的。所以，在商城县远近都没有人敢跟石灌金耍玩，因为人们知道，石灌金赌博是个秘密。

　　几个江湖中人下了本钱，一定要找出石灌金赌博的秘密。但是，一年半载还是没有找到。关键是石灌金在家里就不赌博。有一个人十分聪明，他说，我们一年多了也没有找到，老板近期就要到这儿来，问起来怎么交代呢？我看呀还是我们的思维方式有问题，得重新思考，换位思考。要是你是石灌金，你会用哪些秘密？

　　对，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赌博，一是靠手艺，二是靠手气，三是靠心理。在这三个方面，都是明摆着的，走明路，我们看不出毛病。要说，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暗里，阴阳五行，有阴就有阳，有阳必有阴，这是必然的。石灌金赌博总是赢，不正常。但是要是他采用阴招，那就正常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出老千。

　　那你说得对。另一个人说，但是出老千我们没有看见呀？

　　前一个人说，等你看见了就不叫高手了。

　　另一个人说，对。想想。再想想。是不是器具里面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