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亚樵不愿开杀戒
一回到上海,卢筱嘉立马带着关芸农登门拜访李国凤,又请李国凤牵线搭桥,结识了旅沪皖人名流柏文蔚、常恒芳、许世英等人。皖籍人士,与皖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皖系与直系较量,他们感情的砝码大多倾向皖系。而且,1923年10月,为了反对直系军阀曹锟贿选,孙中山以个人名义,分别致电段祺瑞、张作霖和卢永祥,请他们联合行动。孙中山还特意指示柏文蔚,重点做好卢永祥的游说工作。柏文蔚暗喜:如果王老九真能为卢永祥帮忙,那么,卢永祥岂能不投桃报李?
一天下午,李国凤邀请王亚樵前去玩“竹林之戏”——打麻将,在座的有关芸农和卢筱嘉。
李国凤家财万贯,闻名上海滩。他与李鸿章的长孙李国杰是同族兄弟,走得特别近。
见面之后,李国凤把关芸农介绍给了王亚樵。关芸农送给王亚樵四盒顶级龙井作为见面礼,王亚樵接了过来,放在桌子上,对李国凤说:
“少川兄,你留两盒。”
“客气客气。关兄已经给过我了。”
王亚樵与关芸农乡音未改,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很投脾气。
关芸农被卢永祥任命为浙督驻上海总参议。卢永祥特意为他在霞飞路联益坊买了一套房产,外表看,就是一般住户,进去之后,有花园,有客房,有健身室,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他以会老乡的名义,两天一小请,三天一大请,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八两不醉海量,再加上卢大公子的大力配合,很快就打开了局面。柏文蔚、常恒芳、许世英(1873-1964。字静仁,号俊人。安徽东至人。曾任段祺瑞内阁总理、安徽省长、全国赈灾委员长兼全国财政委员会主席、驻日大使等职)等人都答应帮忙。这些人,都为王亚樵所敬重、信赖,都通过喝茶聊天、打麻将等,不断给他灌输徐国梁不除,上海滩不安的思想。
为了从感情上笼络王亚樵,在关芸农的授意下,卢筱嘉又与王亚樵结拜为把兄弟。
经过一段时间铺垫,关芸农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正式与王亚樵“摊牌”了。不过,关芸农老谋深算,觉得自己出面,一旦王亚樵不答应,就断了回旋余地。他与卢筱嘉带着厚礼,登门拜访许世英,请他出面张罗。
1923年10月18日晚上,九九重阳节,许世英在上海法租界劳神父路(今合肥路)自家的洋楼内请客,柏文蔚、常恒芳、关芸农、李国凤和王亚樵陆续进门。许公馆内的小凉亭里,八仙桌上,摆满了东至麦鱼、花园葛粉、辣炒升金湖虾子、葛公豆腐、红烧麂子肉等池州名吃,喝得是池州名酿黄公酒。许世英格外高兴,亲自给客人们斟满杯子,说:“黄公酒产自杏花村。当年杜牧任池州刺史时,就喝过此酒。喝过之后,久久难忘。所以才留下‘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首千古绝唱。今天是老乡聚会,又恰逢重阳,原酒消原食,请大家尽兴。”
喝了一阵酒,聊了一些家长里短,又聊了一会儿上海滩的“段子”,不知道,是谁无意中提到了徐国梁。
“徐国梁这家伙太贪,身为警察厅长,与黄金荣、杜月笙之流狼狈为奸,袒护黑社会走私鸦片,毒害国人,每个月都要赚几十万大洋,真是祸国殃民啊。”李国凤说。
“他为啥敢于这么明目张胆,知法犯法?还不是直系给他做后台。”常恒芳看了看柏文蔚一眼,应和道。
柏文蔚端起酒杯,点点头。
“来,老九,我敬你一个。”许世英又喝了一杯,问道:“老九啊,你说说看,像这样的家伙,该怎么办才好?”
“哼,这个家伙真不是个东西!俊老,以我之见,对这样的坏蛋,怎么办他都有理由。”王亚樵干完这杯,又礼貌地给许世英斟上,模棱两可地回答。
“徐国梁贪一点,可以理解。他养了五房老婆,不贪行吗?我觉得,最主要是他心狠手辣,暗杀了民国元勋陈英士。”李国凤把手中的残酒喝干,酒杯往桌子上使劲一放,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地说:“难道陈英士的血白流了?”
“九哥,”关芸农像是信口问了一句:“你不是与陈英士关系挺好吗?”
王亚樵嗯了一声,说:“英士先生死得确实很惨。”
“王兄,哪你怎么不为英士报仇血恨?”李国凤问道。
“我……我王九赤手空拳,哪能斗得过手握几千警察的徐国梁?”
“如果有人愿意做你的后盾,借你的手除掉这个小人,事后有重赏呢?”关芸农反问道。
王亚樵喝酒痛快,脸色已红,但他反应很快,猛然想起前些日子李国凤跟他提过的事情,便弯腰、转头,大声咳嗽着,故意装着没有听清。
月光如水,花园寂静,大家抽烟的抽烟,品茶的品茶,谁也不好再说什么。
常恒芳端起酒杯看了看,打破了沉默:“其实呢,除掉徐国梁只是早晚的事情。问题是,早除比晚除要好。因为曹锟已经开列了一个黑名单,命令徐国梁,对于反对他贿选的骨干,有一个算一个,格杀无论。根据我掌握的情报,我名列其上,还有烈武兄,还有……”常恒芳喝完了杯中酒。
“还有谁?”李国凤问道。
“在坐的,还有九光兄。”
王亚樵听罢,身子轻轻一抖,随即“嘿嘿”一笑,嘀咕了一句:“这个王八蛋,真是抬举我!”
许世英接过话头,说:“老九要是出面干掉徐国梁,公私兼顾,公德无量啊!”
王亚樵眼望圆月,点燃了一只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大口,若有所思。
一直不吭声的柏文蔚见时机已到,看着王亚樵,说:“王九兄,既然于公于私两相宜,你还有什么好磨叽的?”他看了一眼许世英。许世英心领神会,朝里屋拍了三声巴掌。声音尚未落地,卢筱嘉立即开门,走了出来,照直快步走向王亚樵,口喊“大哥”,鞠了一躬,然后,将一封亲笔信递给了他。
“老弟,你这是……”王亚樵接过信,在灯光下仔细看了一遍,对卢筱嘉说:“老弟啊,令尊的事,就是我的事。”
他又让在座的诸位安徽名流传看,做个见证人,然后,按照行规,当着大家的面,划了一根火柴,将其烧掉。火苗一闪一闪,王亚樵脸颊上的肉一颤一颤。等火苗熄灭,他双手轻轻拍去落在手上的纸灰,对大家说:“好,既然众乡亲看得起我王九,嘉帅又有话在先,哪我还有什么好说的?人活天地间,为的就是一个痛快。来,干掉这杯。一个月之内,我请诸位见分晓!”
“干!”大家都站起身来,碰杯,畅饮……卢筱嘉身为票友,心里高兴,皎洁的月光下,他酒兴大发,为大家清唱了一曲《单刀赴会》,把重阳酒会推向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