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永安寺罗儿学法,凤凰池神眼出世
第二天天不亮,司马罗就起床,把庙里庙外打扫干净,又在李靖的指点下,做好了早饭。
用过早饭,李靖进方丈室向超慧辞行,出来后背起行囊,又与庙里和尚、修行者告別,众人一起把他送到庙门外作別。司马罗一直把李靖送到湿地下山的道口,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下山。
就这样,司马罗在庙里安顿下来,承担起寺中杂务,扫地、担水、做饭、洗碗、种菜等一应活儿都抢着干。他每天打扫卫生、做好杂务,还积极主动帮助庙里小师傅干活,很快就赢得庙里师傅们和修行者的普遍赞许。劳动之余,司马罗向庙里师傅请教佛学,并开始头箍束发,主动持戒,修头陀行。司马罗见到超慧禅师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每次遇到禅师便毕恭毕敬地行礼,超慧只是颔首,却并不说话。
时间一晃就是三个月,转眼已经进入隆冬。一天,司马罗像往常一样早起,做完卫生,忙完全寺上下的早饭,刚直起腰,准备擦一把汗,不料一个胖大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吓了他一跳;他一见是超慧禅师,赶紧施礼。
超慧指着院子角落里两个圆桶道:“从今天开始,你每天干完活,要徒手从洗心潭拎十担水倒入龙泉,桶里水必须是满的;不满重新来过,不干完不要休息。”说完,留下还没有回过神、兀自发愣的司马罗,转身进入大雄宝殿。
司马罗来到厨房外,发现院子墙边有一对新做好的大水桶,水桶有半人高、桶径足有水缸大小;更奇的是桶底是尖的,根本无法平放。他二话没有说,一手提起一个水桶,出庙门而去。
前文书说过,永安寺建在凤凰翅湿地的尽头,寺边凹地有一眼活泉,名唤龙泉,龙泉水常流不息,形成湿地。泉水经过湿地,流到山边,从高逾数十丈的断崖跌落,形成深潭,不知何年有文人雅士在潭边石壁上摩崖石刻,名曰“洗心”,所以这处深潭就叫洗心潭。司马罗绕山间小道下到潭底,打满水再提举着,一步步走上山,纵使他功力深厚,但徒手担举重达千斤的水桶,还不能让水溢出,行走仍然艰难;加之冬天路面结冰,湿滑难行,一不小心木桶尖底触地,水就洒落,他不得不返回重新灌满。第一天,他直到子夜才完成超慧交代的任务,回到房间时,全身从没有过的酸痛难忍。他勉强盘膝坐下,运气几周天,让真气逼出关节之间的酸浊之气,才慢慢缓过劲儿来。
第二天,司马罗照例又第一个起床,饭后做完卫生、杂务,便拎着木桶下山提水。晚上则通过打坐练气,消除全身的酸痛。
曰复一日,司马罗如此坚持了三个月,提水的速度越来越快,行走越来越轻松,酸痛恢复的时间大大缩短。三个月后,超慧禅师居然又带来了俩个更大的桶,司马罗开始有些吃力,但很快又能应付自如。以后,每三个月,超慧都会给司马罗换更大的桶,司马罗则适应地越来越快,身上的酸楚感越来越轻。
冬去春来,夏走冬至,一年很快过去,司马罗能够带着重达两三千斤的大木桶健步如飞,兴之所至,还可以带桶提纵飞升,毫不费力,而且每天完成任务后,已经感受不到酸楚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冬天。一天晚上,司马罗早早完成超慧禅师规定的提水任务,在房间内吐纳练功,精神正好,突然感觉窗外有动静。他睁眼一看,超慧禅师在屋外向他招手。
司马罗立即起身出门,一路追随超慧,来到寺外的树林中。
超慧手中握着的一把带鞘的宝剑。他把宝剑交给司马罗,示意他打开。司马罗一按綳簧,宝剑出鞘,寒光一闪,兀自龙吟不已,正是一年前被超慧袍袖卷走的那把灵阳剑。灵阳剑被超慧收走前,一直是一把裸剑,不知什么时候,超慧为宝剑配上了剑鞘;那剑鞘古朴大气、庄重而内敛,竟然与灵阳剑十分相称。
超慧不等罗儿致谢,问道:“司马罗,你还记得这把灵阳剑上的字吗?”
“是的,大师。宝剑正面刻着‘灵阳剑重一千八百斤’,意思一看就懂,反面写着的‘不重不轻,亦大亦小’八个字,晚辈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超慧一直不让罗儿叫他师父,是以他便以晚辈自称。
超慧没有直接回答司马罗,继续问道:“你可听说,四百多年前,有只石猴大闹天宫,后被如来佛祖收伏,压在五指山下?”
“大师,您是指花果山孙悟空吧?”司马罗不知超慧禅师用意,面带疑惑地答道:“小时候听寨里老人讲过,那石猴被菩提祖师指点,获得一身本领、七十二般变化,后欲望膨胀,被玉皇大帝封为齐天大圣还不满足,横行三界,搅得天宫不宁。后来天帝请佛祖出面,才收伏了他。快五百年了,至今还压在五指山下。”“对,孙悟空所使的金箍棒号称三界第一神兵,乃是太上老君取天地精华,在八卦炉中,用三昧真火炼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此灵阳剑就是用锻造金箍棒时剩余的精铁炼制。”超慧说完,略微停顿一下,又反问道:“你可听说金箍棒有什么妙用?”
“金箍棒可大可小,大时顶天立地,小时可藏耳中;也可重可轻,重时一万三千八百斤,轻时不若鹅毛飞絮。”司马罗回答着,猛然间似乎领悟了灵阳剑上的八个铭文的意思:“大师,您是指我这灵阳剑也能和金箍棒一样变化吗?”
“正是,灵阳剑虽不及金箍棒,但也有此妙用。”超慧微微颔首:“灵阳剑重达一千八百斤,开山劈石如切豆腐,这部分妙用你已经会了。但轻时如鸿毛,可以念力导引,驭气而行,千米外伏魔于无形。我今天就把御剑术传授于你。御剑术最高境界,便是‘人剑合一’,意到剑到,至于大小随心所欲也不在话下,但老衲也无此能力,只有留待你以后参悟了。”
超慧说完,从司马罗手中取过灵阳剑,双手平举至胸前,再撒手时,宝剑已经浮在半空。只见超慧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往外一挥,灵阳剑一闪不见,百米外的一棵一人合围的枯树拦腰折断;再看时,灵阳剑已经又回到了超慧手中。
司马罗听石玑子讲过,得道的人可以御剑而行,以为那是仙人的法术,不曾想,超慧禅师竟然也会此术,不由得对超慧更加心悦诚服,他抱拳施礼道:“多谢大师成全。”
“阿弥陀佛。御剑飞行,本是神仙之术,讲究心神专注,以精聚气,以气驭剑,气剑合一;常人如要修炼此术,必须得两个条件:一是体内必须具有至阳之气,可以聚气而成念力,二是能得到一把神兵利器,能与人通灵。灵阳剑是上古神器,已经与你心灵相通,自不待言;但你缺在功力不够,念力不强。尽管你一年多以前任督二脉就已经打通,对常人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对御剑术来讲,却远远不够,因为你四肢百骸先天的浊气未尽,功力还不纯,念力就弱,无法驭剑。我让你挑水一年,你开始时全身酸痛,只有气巡周天后才能消除,其实就是逼你祛除体内残存的先天浊气。如今,你体内真气已经至纯至阳,如能做到心念如一,便可具备御剑之力。我待会儿教你御剑口诀,记住口诀,集中念力,依决施为,很快就可以掌握御剑之术了。”超慧把口诀和运气御剑方法教于司马罗。
司马罗默念口诀,沉心静气,集中念力,果然看见手中灵阳剑动了一下,但却没有飞起来。反复几次,都没有成功,他一脸惭愧地看着超慧。
“阿弥托福,功到自然成。”超慧哈哈一笑,又正色道:“老衲最后告诫你一点,御剑术达到最高境界前,遇到功力法术高于自己的对手,还需慎用,以免宝剑被人收走。”说完,径自离去。司马罗向超慧鞠躬拜谢。
等超慧的背影消失在林间,司马罗继续依法操练。他悟性极高,注意力越来越集中,念力不断增强,不出五日,便能御剑飞行。
常言道:天道酬勤!
司马罗身负血海深仇、家族使命,跟石玑子学艺时,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曾懈怠。及至永安寺受挫、仙人指点迷津后,他更坚定自己的志向,一心向超慧禅师求教。超慧跟石玑子授徒方法完全不同,不理、不睬、不讲道,只是让司马罗挑水,司马罗虽不明白用意,但相信禅师必有道理。一年下来,司马罗吃了比过去十余年还多的苦,认真完成了禅师交代的任务,没有想到最终却是自己大大得益。司马罗从此功力更加精纯,御剑之术大大提升,宝剑飞行很快,可以收放自如。
司马罗功力快速增长,反而更加收敛了自大自满的心气,踏踏实实地在永安寺跟随超慧修道。
冬去春来又是新一年,万物复苏,百花盛开,尤其是满山遍野的红杜鹃,仿佛织锦上艳丽的一抹红,使本来就风景秀丽的凤凰翅更加展现出迷人的魅力。
仲春的早上,天还蒙蒙亮,司马罗一如既往地来到龙泉边淘米,为永安寺僧众准备早餐。龙泉泉水喷涌而出,在泉边积水成池,因此大家习惯地称这个池子为凤凰池;凤凰池大约数丈见方,水质纯净、清澈见底;池中水草丰美,随水流轻轻起舞,婀娜多姿。
司马罗正在俯身淘米的时候,发现在池底有个白色的东西在移动,他仔细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池中来了一只白色的乌龟,游过来叼食罗儿淘米遗漏的米粒。那白龟楠圆形背壳非常奇特,被分成非常明显的九块小圆形,中间有一块略大、中间还微微有一条曲线形暗纹,周围八块有规律地环绕,宛如太极八
卦图。
司马罗动了恻隐之心,回厨房把斋饭做好了之后,把自己的那份留下大半碗,倒入池中,喂食白龟。白龟见罗儿此举,浮出水面向罗儿点头,似有感谢之意。
就这样,司马罗喂食白龟约有半年时光。一天,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司马罗回到房间打坐练功。这时,门扉轻轻打开,司马罗见到池中那只白龟爬进房间,化身为一个中年儒生,来到他的床前,一揖到底,言道:“小师傅,感谢你半年来对我的奉养,我今天要离开了,特来辞別。”
司马罗一惊,问道:“你是谁,如今要到哪里去呀?”
听白龟诉说,司马罗才知道,他半年来喂食的白龟大有来头。上古时期,人祖太昊伏羲帝皇定都淮阳后,从蔡水得一白龟,凿池蓄养之;他仰观于天,俯察于地,中观万物,根据天地变化绘出八卦,镌刻于白龟背上。龟盖中央是个楠圆形,中间有一条曲线分成阴阳,象征太极;在太极中如果细看,又有五块互相嵌合成一体,象征金、木、水、火、土“五行”;龟盖中央周围有八块,象征八卦的乾、艮、震、巽、坎、离、坤、兑;龟盖外围有二十四块,象征二十四节气,也有称二十四山;腹底十二块,俗称“地支”,象征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龟足似龙爪,胫下有“人”字。后来,大禹治水时,伏羲帝皇命白龟现身传八卦图,大禹受到启发,把天下分为九州,根据九州三川地貌变堵为疏,才彻底解决天下水患。三皇重分三界后,伏羲肉身归葬幕阜山,白龟便留在了山边的洞庭湖。龙王敖阳受天帝分封掌管八百里洞庭,因白龟曾受伏羲点化,修行千年,道行很深,学识渊博,礼聘为龙宫丞相兼太子太保,成为龙王宠爱的黄龙太子的老师。
有一年,黄龙太子代父巡湖,在洞庭湖的北岸、幕阜山脚下,偶遇一位美丽可爱的少女在岸边玩耍,甚为喜欢,便与女孩结伴嬉戏。那黄龙太子本就生的俊俏风流,被龟丞相调教的又满腹经纶、儒雅多才,很快也赢得少女的芳心。二人两情相悦,遂私定终身,决定生生世世相爱相守。
突然有一天,从天庭来了一哨天兵天将,拜见女孩后,说接天帝谕旨,要凤凰公主立即返回天庭。黄龙太子这才知道,眼前的少女竟然是偷偷从天庭到凡间游玩的天帝爱女凤凰公主。
凤凰公主请天将回禀父王,说自己已经和黄龙太子相爱并定终身,愿在地界与黄龙厮守终身。天兵天将没有办法,便返回天庭复命,但不久便去而复返,带来天帝严令:因违背天条,不许二人婚配,凤凰必须即刻回天庭。原来,三界分立时,三皇与诸神定有律条:三界之间不能相互通婚;两人虽然都为神仙,但分属天界和地界龙族,也不能通婚。
凤凰公主不愿和黄龙分开,宁死也不愿和天将回去。黄龙太子便与天将抗争,终被天将所伤,力竭而亡,死后化身一座大山,即黄龙山,他的角至死也高昂着、直刺天庭,这便是黄龙山主峰之一的只角楼。凤凰公主见爱侣战死,也绝不屈服,自刎而亡,至死依然用凤凰翅膀紧紧护卫着黄龙,她死后化成的山就叫凤凰翅。凤凰的血流不尽,化作一眼汩汩流淌、永不枯竭的清泉,便是山顶上形成凤凰池的“龙泉”。
黄龙太子死后,洞庭龙王敖阳伤心不已,对天庭含怒于胸,不便发作,脾气却变得喜怒无常,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兴风作浪,祸害洞庭湖周边的黎民百姓。白龟多次劝说无效,黯然出走;又因想念黄龙太子,便来到黄龙山,隐居在凤凰池。白龟刚到不久,就被司马罗发现,每天用米饭供养,心生感激。近曰,敖阳派人打听到了白龟的住处,派虾兵蟹将来召他回去。
司马罗见白龟如此一说,甚为惊奇,赶紧起身,礼送他出门而去。
白龟走后,司马罗照例每曰干活、练功,有时来到凤凰池边,有意无意地看看池底,已然不见白龟,不免怅然若失。
这天早上,司马罗又在池边发呆时,林中忽然白光一闪,他的面前出现一人,竟然是那天离开的龟丞相。白龟拱手作揖:“小师傅,別来无恙?”
司马罗大喜,奔过去一把抓住白龟的手,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竟然语塞。只听白龟道:“我是借龙宫事务外出之便,专程跑过来看你的。时间仓促,我长话短说。”
“有两个事要告诉你:一是洞庭龙王敖阳这次召我回去,是有重大行动。龙王因黄龙太子之死对天庭心怀不满,一直在寻找机会。近年来,地界人间因隋帝杨广的荒淫无道,搞得天怒人怨,社稷已经不稳,不仅当朝王族意欲取而代之;各地心怀异心者也蠢蠢欲动,天下大乱为时不远了。我不在的这半年,龙宫中来了一位黑衣道长,法号铁冠,游说龙王,让他起兵,破除三皇对三界的划分,先自立为王,统一地界;再与魔界联合,打败天庭,让龙王不但报夺子之恨,还能统一三界,成为至尊。龙王已经被铁冠道人蛊惑,近日将要起兵离开龙宫,进入地界人间,自立为王;然后攻占神州大地,推翻杨广统治,统一地界。龙王命我随行,此行恐怕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件事情,是昨日伏羲帝皇显圣,谕旨让我来见小师傅。我跟随伏羲帝时,得帝皇教导,不断修炼,现有千年内丹一颗,特地敬献于你。”白龟说完话,从口中取出一个鸽蛋大小、光彩夺目的金色圆球,递给司马罗。
司马罗知道,修仙之士,须数百年、甚至千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修炼,从炼形入手,以精、气、神为药,依次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合道,养成内丹。内丹已成,才有飞升成仙的机会;内丹一失,前功尽弃,与凡人无异,一切需要从头再来。所以,内丹可以说是修仙者的生命。他急忙推辞道:“先生万万不可!感谢你的信任。区区几日米饭,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当受你的这份厚礼。”
白龟见司马罗不愿意接受内丹,诚恳地劝道:“小师傅,我明日就要随龙王起兵,进入地界人间;按照三界规约,一旦执意离开龙宫,跨入地界人间,我们仙力法术不能再有,将与凡人无异,我留这粒内丹已经没有作用了。”
司马罗不由为白龟惋惜:“龙王敖阳既然这么无道,你何必执意跟随?你可以离他而去,你这千年修行,再进一步,就可位列仙班了啊。”
白龟慨然道:“你有所不知,我虽是白龟,但也是龙族,断无背弃家族的道理;况且,龙王执意违背三界律条,必是被妖道诱惑,我如能一直在身边,还可以辅佐龙王,让他不至于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有一天,龙王悔悟或看清蛊惑者阴谋,想要回头也还有转圓的余地。”
“既然如此,你留着内丹,一旦龙王悔悟,对你重新修仙不是更有帮助吗?我万万不能接受你的厚赠。”罗儿抱定宗旨,不管什么原因,也不可能让白龟做如此牺牲,是以坚辞不受。
“呀,伏羲帝皇显圣了。”正僵持时,白龟突然指着司马罗的身后。司马罗回头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要待询问时,口中被人塞入一物,竟然直接滑落肚腹之中。等他回头看时,一道白光闪过,白龟已经不见了身影。
司马罗这才明白,白龟故意打岔,乘自己分神的时候,把内丹塞入自己的口中。内丹一入肚腹,司马罗感觉肚中仿佛翻江倒海、全身气息乱窜,直冲神庭穴,顷刻头晕目眩,竟然昏了过去。
司马罗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树梢,阳光从树木间隙照在他的脸上,有种暖暖的感觉。司马罗肚腹不再疼痛,仿佛回到原来的样子;他还不放心,试着一运内力,发现气息汹涌、毫无阻碍,而且更加强劲;但眼睛所见,又把他吓了一跳:眼前的所有的景物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身边静谧的植物都仿佛有了生命:龙泉边的树林沐浴在阳光里,吸着龙泉的水,显得很是开心,尽情地舒展,朝气蓬勃;健康的大树都发出淡绿的厚重光晕;有个別生病的树则显现灰暗的弱小的光芒;死亡的树木则显出黑气。偶有飞过的小鸟,身上的光晕颜色也不同,或欢悦、或悲伤、或惶恐,都能感受到。再看身边的土地,土质肥沃的就有长长的温和的浓厚的光晕、土质贫瘠的则是短短的暗淡的稀薄的光晕。司马罗一直带在身边的宝剑,这时竟然就是一个发出红光的光棒,他略一用内功,一道红光从剑尖激射而出,远处一棵小树应声而断,倒下的树绿光慢慢消失,现出淡淡的灰暗的颜色。司马罗见此,不免有点歉然。
司马罗新奇于看到世间万物的另一种情状,兴奋了好一会儿。等他冷静下来,又觉得眼前景物与日常毕竟不同,他怕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一念既起,赶紧收功,好在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昏迷前的模样。
司马罗知道,一定是白龟让自己服食内丹造成的结果。他见身体无碍,再次动了好奇之心,一提气,脚尖点地,快速飞升,很快超过树尖,到了半空中,再凝神运气,放眼看去,发现脚下的凤凰翅果然是一个双翅展开、匍匐在地的凤鸟;远处的黄龙山则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巨龙,以前长山寨所处的位置是龙的周身,因暴隋兵灾而颜色暗沉,犹如疮痂;黄龙山四周因土地丰腴不同、人气不同,显现出不同的颜色。而放眼看去最不寻常的有两处,一则是黄龙山主峰只角楼,果然是峥嵘的龙角,但龙角四周却又有七色光晕呈环状笼罩,犹如佛光,显得特別触目;二则是黄龙山的龙尾,一派紫气聚集,另有祥瑞的况味。司马罗想,这两处明显不同,必是异数,有机会一定先去探个究竟。
司马罗回到黄龙寺时,发现黄龙寺也笼罩在一片祥和的紫色光晕中,显得庄重而神圣,这紫气与刚刚看过的黄龙山龙尾地段紫气相同,显然都是祥瑞之气,只是龙尾的紫气色调更为浓厚;在寺中奔走、打坐的师兄弟们,每人都带着深浅、强弱、色调不同的光晕,有些光晕隐然有异兽的形貌,或虎或麒,或鹿或犬,只是这些异兽显得温和而内敛。他虽然还不知道每种代表什么意思,但显然能通过光晕浓淡,异兽体型大小,大致看出本人内功强弱、道行的高低。
等进得大雄宝殿,如来佛像也是霞光万条、熠熠生辉。司马罗心生敬仰,虔诚地倒头便拜。等他拜完,抬起头时,超慧禅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大殿,站在他的身边。司马罗再看超慧,头顶佛光显现,一头灵兽,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竟然是传说中的“天之四灵”青龙!
司马罗行礼之后,便把他的遭遇原原本本地禀告了超慧禅师,最后问道:“大师,我为什么能看到每个物体、每处地方不同的光晕,有的还对应着不同的形象?每种光晕或形象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超慧难得地露出笑容。“你可记得你刚到永安寺时,问我‘一粒粟中藏世界,半升铛内煮山川’的法术怎么样?我没有回答你,但出手把你激走。那是因为,你那时年轻气盛、执念甚深,虽修为不凡,但所能掌握的仅仅是道学入门的法术,是修行的技能而已,却以为自己已经‘得道’,其实,你还远没有发现‘术’后潜藏的‘道’的真谛。佛学讲究的是‘治心’,由内而外去求‘道’,与道家殊途同归,但却能弥补你眼下的不足。你掌握了‘术’,还不足以得道;我要用无上佛学治你的心,让你内外兼修,方能得正果。消磨你的狂妄心只是治心第一步;还要让你从万事万物的本源去寻求真理。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要了解世界,就必须悟道。佛讲‘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与道家讲的‘一粒粟中藏世界’是一个道理,一朵花、一粒粟就是一个宇宙,万物渺小或者宏大,都是一个世界,远非肤浅的‘法术’能够得窥堂奥。这个世界中,万事万物都有自身的性状,都有自己的意和形,不管他状态是强大或弱小,都能通过自己的形意影响其他的事物;现在弱小的,也许在一定机缘下变得强大。”
“你比如一滴水。”超慧见司马罗听得仔细,但似懂非懂,便手拈兰花指,从身边的盛水法器中一蘸,食指上边挂着一滴水,问道:“你看它是什么颜色?”
司马罗很是好奇,运功仔细观察,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遂答道:“大师,这水没有颜色。”
超慧双目微闭,口颂佛号,念了一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又问道:“现在呢?”
司马罗一直凝神观看,惊喜道:“刚开始是黄色、慢慢变成了紫色。”
“那再看。”司马罗见超慧剑眉倒竖,似有怒意,凝视水滴。那水滴的光晕开始变红,后来变成灰暗,没了一点生气。
司马罗惊奇道:“大师,您对水滴念经时,水滴也受到感化,颜色富丽,生机勃勃;而您嗔怒时,水竟然也害怕,颜色变得黯淡无光,这是多么不可思议!”“一滴水会与我产生互动,我对之善,它反馈于善;我处之以恶,它则以恶相对。一滴水看似渺小,关键时候能救人性命;众多水聚合一起,则可成滔天洪水,有能力毁灭整个世界。其实,万物有灵,这并不是什么玄机,只是常人见识不到。你第一次上山时,我故意不友好对待你,你马上就针锋相对——人是如此,动物亦然。你对一只狗好,它会摇着尾巴亲近你,你如对它怒目相向,它就夹着尾巴躲开,性烈的则可能向你张口撕咬了。这些日常遇到的现象,常人能够看见的,当然好理解;常人看不见的,就需要‘悟道’。其实世间万物都是如此相互影响的,即使是常人看来没有生命的事物,也同样有意有形;好的形意相互影响、相互感染,就产生积极向上的能量,身在其中,就会彼此获益,正能量聚合多了,就具有了佛性。坏的或恶的形意也会相互影响,让彼此伤害受损,最后坠入魔道。肥沃的土地长出茁壮的庄稼,害虫也会减少,甚至销声匿迹;贫瘠的土地作物难以生长,还经常遭受病虫害,即是这个道理。”
“大师,我懂了。”司马罗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看一处地方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就能知道是善地还是恶地。龙泉边的森林,因泉水的滋养,土地肥美,所以枝叶繁茂,整片森林绿色光晕就很浓;人要是走在其中,不知不觉就心情舒畅。永安寺有佛法的加持,整个庙宇及周边就紫气蕴积,人们处身其中,不知不觉就受到佛法感召,心中澄净。对人来说,看气就能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好人就会有让人看上去舒服的光晕;为恶的人就是不好的光晕。能力强大的人,就能显现一定的形状,这些形状呈现出凶恶或善良的气势,都是他真实品性的反映,一看即知;而世间得道的人,比如您,就有神圣的佛光。这应该就是道家常说的‘炁’,我们常人所说的气场吧?”
超慧双手合十、点头微笑却不言语。司马罗受到鼓励,继续道:“大师,我在想,一个人如果持善念,则气场是好看的,令人愉悦的,如果持恶念,气场必是丑陋的,让人生厌畏惧的。恶人可以伪装善人,但气场难以伪装,但如果恶人洗心革面,一心向善,气场也会改变,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阿弥陀佛。司马罗,可喜可贺,你已经开始悟道了。”超慧口颂佛号,面带微笑道:“两年前,受你师父石玑子所托,老衲接纳于你。这两年来,老衲也看出你诚心向学,慧根深厚,是个可造之才,本欲用十年时间打磨于你,让你见心明性,艺成下山,去做一番事业,但仅仅两年时间,你遭遇奇缘,竟然已经通过开神眼而悟道,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伏羲帝皇突然显圣,让那白龟助你得道,恐怕上天对你另有重用,我也不能再留你了,你要提前下山,后边的修为和成就,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如今世道已乱,三界律条被破坏,需要能人志士勇挑重任,替天行道,匡扶正义,重建秩序,从而造福黎民苍生。你应该做个这样的有担当的人。我佛慈悲,老衲也不能再避世潜修,理当重入江湖,弘扬佛法,消解佞气,教化民众,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阿弥陀佛。”
司马罗闻听超慧之言,大是振奋。他突然想起在半空中看到的黄龙山尾那片紫气汇聚之地,便道:“大师,如果您决定入世弘法,据我的观察,建议您此去东南三十里,在黄龙山龙尾之地,有一妙地,应该可以建寺。”
“阿弥陀佛。这一年来我曾四处寻访,也正是选中此地。凝三山之灵秀,蓄九泉之源流,九关十三锁,真佛境也。哈哈哈。”超慧禅师洪亮的笑声在大殿徘徊,经久不绝。
超慧禅师后来带领弟子从永安寺搬迁到黄龙山东端、龙尾之地,建立黄龙寺,以普度众生的大智慧,创立黄龙宗。黄龙宗佛学,从平常入手,步步为营,层层深入,环环相扣,启发学人,跳出执念,扫除心魔,展示了不落窠臼、不同寻常的禅风。
黄龙宗高僧辈出,宗风远振,弟子横被天下。其后,慧南、祖心、死心、灵源等高僧辈出,其影响传遍海内外,历朝历代名人志士如王安石、张商英、徐俯、韩驹、苏洵、苏轼、苏辙、黄庭坚、杨时等都与黄龙寺相交甚厚,其中黄庭坚、苏轼、张商英更是黄龙寺的大居士、方外大弟子。
在黄龙宗风的巨大影响下,一个叫坦然的高丽国师欣然奉佛,皈依在黄龙五世育王介谌门下,坦然回高丽嗣王位后,黄龙宗在朝鲜传播日广;日本僧人明庵荣西,则拜黄龙第八世高僧虚庵怀敝为师,宋光宗绍熙二年学成回国,即被升为僧正,更是在日本大倡黄龙学术,首创日本禅宗,使黄龙后裔遍布日本全国,至今还有黄龙宗支派十五个。黄龙宗通过日、韩传至东南亚,又从东南亚远播欧洲、美洲等地,使黄龙宗成为信徒遍布全球、影响遍及世界的大宗派,在佛教界有着深远而广泛的影响,宋明理学大家周敦颐曾自道“吾此妙心实启黄龙”之赞誉。
此是后话,略过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