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五章 疯狂的病毒报复

书名:绝望重生录本章字数:31036

  

  万梓星在搜寻着上次进来时匆匆一瞥的那棵铁树,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的奇异的花木。花坛里的铁树现在叶子更加粗壮,鲜艳光滑,令他惊奇的是铁树居然还开出了花,那花就像一颗巨大的玉米芯,嫩黄色的花芯高高地矗立着。

  一会儿,警车便开到了常规大队,经过三重门,身后最后一道铁门发出了沉重的碰撞声,万梓星心里随即“咯噔”了一下,他知道这一进去又是另一个世界,这个高墙里面迎接他的又是什么,这一切都让人迷茫。值得安慰的是常规大队的活动空间大了好几倍,中间一块绿色的草地,那嫩绿的小草焕发出一片勃勃生机,草地周围都种有大树,让万梓星心里有些许的明亮。

  万梓星和刘样群、“东北狼”等5个人分在同一个大队,不过万梓星和刘样群虽然在同一个大队,但是在不同楼层,不同的分队,能交谈的机会并不多。让万梓星惊奇的是,押送他的刘队长竟然也在这个大队,看来世界真的很小,万梓星暗自庆幸那天在车上没有顶撞他。

  宿舍里住着十二个人,上下铁铺床,不会显得太拥挤。万梓星待了几天后,发现宿舍里有几个人比较引人注目。一个是“勇哥”,因打架斗殴进来,说话粗声粗气。“勇哥”真名叫陈华勇,他一脸横肉,浓眉粗眼,身材魁梧,在宿舍里经常不穿衣服,胸部纹着一只巨大的雄鹰,背上还纹有一只凶虎,左右手臂上纹着骷髅,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让人看了心生惧意。和万梓星一起进来的“昆仔”,真名叫曾明昆,“林仔”名叫陈新林,都是吸毒进来的。还有“四眼仔”,名叫曾辉明,人长得挺斯文,白白净净,戴着一副眼镜,经常一个人走在窗台下看书,抄抄写写,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另一个是“猴子”,名叫邓威容,他的脸瘦瘦尖尖,身材矮小,只要他一出现在宿舍里,许多人都不愿意讲话了,因为他们觉得有干部常找他谈话,“猴子”和管教走得近。

  常规大队虽然不用操练,但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几天就让万梓星感觉到了紧张、严肃、枯燥、单调乏味。当然,这些紧张的生活让他暂时忘却些许的烦恼。从宿舍到生产车间的路线是长了许多,他数了数有585步,可以多看下路边的植物。他真希望这是五千步,可以迟点进车间参加生产劳动。看起来风平浪静的劳教生活,他却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有一股说不清、错综复杂的暗流在涌动。

  他再一次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估计肯定超过22点了,刘队长过来巡视,催促说要抓紧时间赶货,丝毫没有收工的意思。听说最近上头抓得越来越紧,加班要批准,为什么还不收工呢?万梓星心想。

  在炽热的日光光管下,刘队长那张黑黑的国字脸,看起来有些疲惫,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双手交叉在胸前,一双眼睛不停地扫视着车间。

  万梓星坐在长条木板櫈上,做了一整天的彩灯加工,感觉特别疲惫,他看着刘队长,多么希望他能大喊一声“收工”这两个字。可是刘队长嘴唇紧闭着就是不开口,似乎故意这样刁难他们。大概一半的学员完成任务回小院宿舍了,看到剩下的学员慢吞吞地干活,刘队长有时在低头沉思着什么,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又过去了半小时,刘队长看了看表,眉头一皱,扫视了一下车间。万梓星知道有戏了。果然,刘队长大喊一声“收工”。整个车间瞬间就沸腾起来,此刻,万梓星觉得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收工”两个字更动听的语言了。交货的交货,交工具的交工具,有的洗手间也懒得去上,不用跟班质检员督促,比消防演习还快速地排好队伍,等待刘队长训话。往常,刘队长一定会站在队伍前,对纪律性差,又完不成任务的戒毒人员进行严厉的训话。可是,今天刘队长只看了队伍一眼,无力地用右手挥了挥,质检员心领神会,叫了声:“起身,齐步走。”万梓星听到这样的口令,如释重负,身心即时放松下来。他想着赶紧走吧!昨天太多人都没洗澡了,今天早点回去洗个澡比什么都强啊!

  待万梓星回到宿舍翻找洗澡用品,刚刚还寂静的大楼,突然间就响起了乱七八糟的吵杂声。

  万梓星拿到毛巾,赶到一楼露天洗澡场一看就傻眼了,一百多人己在水龙头前排成长长的队伍,让万梓星觉得奇怪的是,左边一个水龙头才稀稀疏疏排了十几个人,其他人怎么就不排过去洗呢!万梓星搞不明情况,只好排在旁边的队伍里观察。一会儿,有一个新来的戒毒人员过去左边水龙头后面排队,马上过来几个彪然大汉把他赶走了。

  借着微弱的灯光,万梓星看到水龙头旁边写着“阳光佬”专用水龙头。万梓星问了问前面的那个人,那个人悄悄告诉他,这是场所里最凶的一个地区的人专用的,除非队长在现场看着,否则谁去洗澡准会遭到报复。队伍里有的人等得不耐烦,已经先行离开回宿舍睡觉去了,万梓星向“昆仔”借了香皂呢,想今天洗个好澡看来难哦!想起香皂,他内心突然感觉到一阵阵隐痛,有一股无名火起,他此时特别恨父亲,刚才向昆仔借时,看得出来,昆仔有些不高兴,不但露出了轻蔑的眼神,还冷冷问了句万梓星:“你家里什么时候有人来看你啊!”

  这句话比吸毒打针还要痛,深深地刺到了他的心里,他进来后一直避开谈论家人,仿佛家人是他的死穴,有时在宿舍里听到有人谈论家人,他便闷闷不乐地走开,感觉腰板也挺不直了。如果不是父亲,今天会到这里挨生挨死吗?会遭到这些鄙视吗?他不停向前张望,希望能快点洗澡回宿舍里,他觉得宿舍里那小小的床才让他安全和自信,才能躲开那些歧视的眼光。

  队伍就是不怎么移动,正焦急时,突然,万梓星惊奇地发现,“阳光刀”不知什么时候排在对面队伍里,于是赶紧和他打了声招呼,“阳光刀”看到万梓星也有点意外,他应了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前面和一个高个子说了几句,便向万梓星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排在后面。

  万梓星赶紧走过去,又热情向群哥问好,然后,彼此问了些近况,万梓星发现群哥少了许多霸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正想问他一些事情的时候,就轮到刘样群洗澡了,只好匆匆与他约定“五一”放假那天找个机会再聊。

  车间窗户上不知什么时候飞来一种小鸟,正在悠闲地往车间探头探脑,小鸟不时对着万梓星轻叫几声,似乎正在嘲笑失去自由的他。他悄悄起身过去,想把它抓起来,或者干脆把它的头扭断。他看不得小鸟如此得意悠闲地在他面前飞来飞去,可是还没靠近,小鸟便忽地一声扑打着翅膀飞走了。

  万梓星心里更不愉快,坐在车间冰硬的板凳上,他做工的手停了下来,不停地打呵欠,还流下了眼泪,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知道那是毒品的生理反应和稽延性反应又来了,他用双手狠狠地捶打了后背,长时间坐着让他感觉腰也不行了,他又伸了伸腿,感觉这样会舒服些。

  “陈新林,陈新林,快点出来。”跟班质检员在那呼喊,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陈新林长得一副娘娘脸,细皮嫩肉的嘴角边长了一颗痣,痣上有几根黑毛。他喜欢吃零食,又念过初中,有时会来几句诗句,别人便叫他“阿孔”,是鲁迅笔下的孔乙己。“阿孔”愉快地应了一声,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好像已经预知有什么好事似的。

  半小时后,“阿孔”就回来了,只见他好像领奖回来似的,趾高气扬地把一大包物品扛在肩上,脸上按捺不住得意之神色,在车间里转了一圈才回到座位上。然后把一包物品重重在台上一放。万梓星瞪了他一眼,脸露不悦之色。

  万梓星正准备清理做好的产品时,发现有一个成品被陈新林的物品压坏了。万梓星这下火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凶狠狠地说:“你说怎么办?”陈新林看着大块头冒着怒火的万梓星,不知所措,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赔货给你。”

  “你说赔货就算了。”万梓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举了举拳头似乎要动手的样子,然后又把眼光落在红梅烟上。陈新林心神领会,赶紧拿出一包红梅烟递给了万梓星,万梓星鼻子哼了一声,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把烟拿了起来。其实万梓星内心窃喜,这么容易就拿到了一包烟,看来有机会得多采用这种方法。随后,找了借口向队长报告后,赶紧跑进厕所吸烟去了。

  待万梓星从厕所吸烟出来,对面的“猴子”做的产品已经堆成小山似的,“猴子”长得瘦瘦的,手脚出了名的快,每天总是第一个完成任务,据说是“打钱包”进来的,有时还在宿舍里露两手。

  陈新林时不时偷偷拿点零食出来吃几口,那飘来的饼干香味,让万梓星口水在嘴里打了几个圈又咽了下去,非常的不爽。

  “猴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用鼻子闻了闻,喉咙结在不停地打转。陈新林向他点点头,然后,用嘴往厕所里撇了撇。“猴子”会意,起身向刘队长打了声招呼,便向厕所里走去。“阿孔”则拎了包食物紧随着走了进去。不久,就见他俩一前一后从厕所出来,陈新林手里的食物不见了,“猴子”神采飞扬般拎着一包食物回到座位上,更加利索地干起活来。万梓星看到这些,内心愤愤不平地暗骂了一句,“他娘的,肯定又拿食物换货了。”

  万梓星感觉没什么心情,就在座位上漫不经心地做着。正当,万梓星恹恹欲睡的时候,突然,左脸一阵疼痛,他猛然一惊,伸手一摸,手上沾沾糊糊的,仔细一看,原来是出血了。他看到对面的“猴子”正在惊慌地收拾彩灯线条,原来是这小子拿货给陈新林时,彩灯尾刺甩扎到他了。万梓星气不打一处来,立马站起来用力一推,把“猴子”推到在地上。“猴子”爬起来,看到周围的人都望着这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推起万梓星来,最后,两个人互相拉扯着衣服扭打在一起。刘队长听到响声,赶紧提着警棍跑了过来,见俩人扭打在地上,喊了几句,他俩才停了下来。刘队长喝令他们来到办公台前蹲好,叫他俩好好交代事情经过。

  万梓星怒气未消,粗声粗气地说:“是他先弄伤我的。”“猴子”也不服气,“是你先动手的。”两个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争吵起来。他俩争吵越来越大声。刘队长不耐烦起来,两眼瞪着他,眉毛都竖了起来,手里还扬着警棍,似乎随时都要劈下来,这才低下头,不再作声。

  随后,刘队长再说什么,万梓星都不想争辩。他想,说那么多也是没用,自己作为“三无”人员,无钱,无地位,无亲人照看,不但劳教人员瞧不起,就连干部也是瞧不起的,今天的事情不是明摆着嘛,自己就多受了皮肉之苦。

  万梓星回到座位后更加没心思干活,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收工。讲评时,刘队长只强调万梓星先动手,宣布对他俩的处理意见,万梓星罚500分,“猴子”罚300分。万梓星内心更加不满,此后,他感觉刘队长做的事讲的话就是针对他似的。

  躺在床上万梓星一直辗转反侧,他想到近期以来的事情,如同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头脑里呈现出来,他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不快,他很希望能找刘样群聊聊。

  他借着房间里昏黄的灯光,他发现对面铺位的“勇哥”也在不时地翻身,估计他也是没睡着呢!突然一阵响动,他睁开眼一看,发现,邻近铺位的“昆仔”慢慢爬了起来,他以为“昆仔”是去上厕所的,可是“昆仔”下了床不是往前门走去,而是往后门飞快跑去,“碰”的一声响,“昆仔”重重撞在木板上,捂着头倒在地上,发出“唉哟,唉哟”的痛苦叫声。

  这一声闷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宿舍里的其他人都被惊醒过来,“四眼仔”曾辉明从床上爬了起来,走过去摇了摇“昆仔”,问:“你怎么样了?”

  好一会儿,昆仔抚着额头说:“没事,就是额头痛。”曾辉明掰开了他的额头一看,妈啊!起了一个大包,这时值班的劳教人员开门走了进来,问是怎么回事?曾辉明把刚才的事告诉他。值班劳教人员把灯拉亮,走到曾明昆面前说:“曾明昆,你不是去厕所吗?怎么跑来这边呢?”

  曾明昆这时被人扶着坐在床上,他边按着额头边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那边有人叫我去吃宵夜,所以我就赶紧爬起来跑过去了。”

  大家听了都哄堂大笑,特别是勇哥笑得更是开心,发出了一阵怪笑。勇哥不屑地说,你们这些“白粉仔”,大半夜的净搞些奇形怪事出来,还让不让人睡觉呢?万梓星也没好气回应他:“你懂个球啊!你知道什么叫嗨啊!什么叫人生?”

  值班员听到他们在争执,赶紧叫了声:“都不要吵了,赶紧睡吧!你们以为明天放假吗?”然后,把曾明昆带给值班队长处理。

  万梓星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他想起那次刘海波、刘运辉等许多人一起吸毒时,刘海波给黎明海报抹眼泪的情景,他心想毒品真的这么可怕吗?已经进来这么久了,还能指挥人去跳楼?

  好不容易盼来了“五一”放假,万梓星收拾好内务卫生后,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突然有人来拍他的肩膀,他猛一抬头,发现刘样群站在他身边。万梓星高兴得一跃而起,忙问:“群哥,你衣服洗了,这么有空?”刘样群苦笑了一下说:“衣服嘛用脚踩几下就算了,坐牢洗那么干净,穿给谁看?在这个鬼地方,一个女人的影子也见不到。”万梓星尴尬地笑了笑说:“嗯,那也是。”

  “躺在床上干嘛!走,我们去操场活动活动透口气。”刘样群说完就径直走在前面,万梓星跟在他后面,在操场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刘样群递了一支烟给万梓星,自己也点了一支,然后问了他的近况。他把那天车间的事说了。刘样群点了点头,说:“在这里做人不能太老实,人善给人欺,马善给人骑呢。”

  “姓刘的队长那天好像吃了火药,以前感觉都没这样啊!”他疑惑地看着刘样群说。

  “据我推断,他肯定碰到什么鸟事了,别看他们在我们面前狐假虎威,其实还不如我们呢!我们大不了三年后就可以出去,要多潇洒有多潇洒,人家还是长期犯呢!”刘样群说完,轻蔑地看了看远处值班的刘队长。

  “希望到时跟着你出去吃香喝辣的,对了,上次你父亲被揍一顿后对你怎么样?”万梓星好奇地看着刘样群。

  “老实多了,我妈也真是太固执,我外婆叫她离婚她也不离,说是为了我成长,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哪怕是生命。我外婆拗不过我妈,一气之下就住到我舅舅家里去了。”刘样群幽幽地说。

  “那后来还有打你们吗?”万梓星似乎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那个混混,后来我妈不给钱他用的,不知用什么手段从别人那里弄了一个纸皮印刷厂来做,当上老板了。”

  “嗯,这样你母子俩应该过上好日子了。”万梓星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好个屁,不是他这样对我,我会有这样的日子吗?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刘样群狠狠地说。

  “哦,那你又是怎么‘嗨’上的呢?”万梓星的兴趣更高了。

  “这要从我初中那年开始讲起了。”刘样群点着一支烟,眉毛上扬,嘴角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在我初一学期结束那年,几个社会上哥们来邀我们到当地的酒吧玩,我们闲来无事便欣然应诺,我也觉得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我父亲难过。

  酒吧里包房里已经有一帮人在喝酒了,我们找了位置坐了下来,他们提议玩连城,我和嘉嘉四人为一边,酒令、骰子、划拳都可以,输的一方四人全喝。他们问我:“你选酒令、骰子,还是划拳?”

  “这些我都不会呀。”我面露难色。

  “那就玩最简单的,一个骰子比大小,六点最大,一点最小,怎么样?”对方一个叫阿牛的说着,拿过来一个骰盅,里面放进了一颗骰子。

  “好吧,这个确实简单,可以试试。”我们各自拿过来一个骰盅,取了一颗骰子,双方很快就玩得火热起来。

  一段时间下来,双方均有输赢,看着大家又喝完一杯,这时阿牛就说老是喝酒没啥意思,不如来点高档的。众人就问什么高档货,红酒还是洋酒啊!

  阿牛嘿嘿地冷笑了二声,用手摸了一把头发,头一抬自豪地说:“兄弟啊,这些都太落后了,现在都兴玩这个啊!”阿牛边说边拿出了一小包东西丢在台面。

  坐在一旁的嘉嘉忙打开一看说:“这不是白粉吗?”

  “是啊,现在这些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能消费的,谁输了谁请,胆小的、没钱的就别来玩了,趁早回去吧!”阿牛吐了一口烟得意地说。

  看着阿牛嚣张的神色,我们这边的人都挺不服气。

  于是我一拍桌子,“来就来,我还没怂过!”

  不知是对方有意输给我们,还是我们运气好,五比三胜,我们这边赢了,我们四个人都挺高兴的,觉得赢这么高档的东西,不吸白不吸,况且对方吸了都没事呢!于是我们都学着他们的样子吸了起来。

  这一吸,我的人生之路就彻底改变了,刚开始也还没什么感觉,就是无聊的时候胡乱吸上一两口,可是,后来随着吸的次数越来越多,加上酒吧里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你知道这个东西一上瘾就再也无法控制了。没粉时,我流眼泪,打呵欠,如蚂蚁咬着骨头,浑身难受,所以,大部分时间我就满世界找粉。

  我不停地向父母撒谎要钱,我父亲似乎感觉到小时亏欠我,有求必应,好像要给我钱赎罪似的,我也乐意接受。有时不够钱就偷学校里的自行车,换取几十元,然后把钱交给阿牛换取一点毒品。我长期躲在学校厕所里吸食,最终,给同学发现举报,学校要求我退学,我妈哭哭啼啼地把我领回了家。

  回家后,我被他们锁在房间里不准出门,我在房间里非常难受,不停地捶门,有时在地上翻滚,实在受不了就用头撞墙壁,把房间弄了底朝天。我外婆过来看我时,就在门外走来走去,唉声叹气地说:“造孽,造孽啊!”尽管这样,他们还是不放我出去,只是从窗口那里送吃的给我。我看这样不行,只好安静下来在房间里睡觉,然后骗他们说:“我已经戒掉了,决不会再去吸了,并写了保证书。”这样他们才半信半疑放我出来,白天去厂里帮父亲打理生意,晚上要早早回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月,他们看我没什么情况了,便放松了对我的戒备,我妈说,“你爸身体也不好了,有什么‘三高’病,叫你去打理下厂子,送送货,多接触下客户。”我欣然应允,心里暗喜,这都是他应该得到的报应,谁叫他这样对我。

  就这样,我一边装作乖巧听话的样子,一边又偷偷吸上了,无论多么小心翼翼,纸终究包不住火。那天,我给客户送完货回来看时间还早,又刚好经过每次聚会的酒吧时,似乎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猜他们肯定在里面嗨上了,于是赶紧停车进去。果然,推开门一股蛋糕的熟悉味道扑鼻而来,他们一见我便欢呼起来,“兄弟啊!就差你了,赶紧来一口吧!我们都要爽死了!”

  我便说:“阿牛,赶紧拿多点货给我,我来拿一次货都不容易呢!”阿牛说:“最近到了很好靓货,包你一口就‘上头’,嗨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过涨价了,拿钱来,多少都有。”我一听,有这么好的货,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这几天的货款都拿了出来,阿牛看着崭新的一大叠人民币,笑容可掬地说:“有,有上等好货,我去拿。”一会儿,阿牛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几十小包白粉丢给我,我赶紧拆开一小包,拿出食指沾了点白粉,用舌头尝了下,感觉挺不错,便点了点头,满心欢喜藏起几包。我想好久没吸,就多“补飞”。瞬间,头脑晕眩眩,很久还处于那种美妙的幻觉世界中,忘记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门被推开了,我父亲怒气冲冲地冲了进来,看了我一眼,双手把桌子用力一掀,哗哗啦啦,酒杯、碗碟、针筒一齐倾泻而下。父亲仍不解气,破口大骂:“吸,吸,你这帮兔崽子,我让你吸,看你们现在像什么样啊!好好年纪,这不学,那不学,整天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来吸这个,你们拿镜子照照,看看还像个人吗?”

  父亲一口气骂了仍不解气,嘉嘉、阿牛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我尴尬地坐在那里,对父亲辩解说:“爸,你这是干嘛!我们在喝点酒,聊聊天。”有一个人似乎出现幻觉,丝毫不理会父亲的愤怒,还冲着父亲傻笑道:“我们哪里有吸毒啊!这不是在喝酒聊天嘛!要不你也过来一起喝两杯。”说罢嬉笑着拿起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父亲的身旁。父亲极其恼火,一把夺过酒杯狠狠地往地下一摔。

  “你这是喝酒,聊天,地上这些是什么东西?”父亲气得涨红了脸,拿起一张椅子就想砸我。嘉嘉等人见状赶紧过来拦住。我也火了,便冷嘲热讽地说:“你还来教训我,你还不是在外面吃喝嫖赌,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话似乎刺痛了父亲的中枢神经,他恼羞成怒地抓到什么就朝我身上丢过来。看到他狂怒的样子,看来老毛病又犯了,我心里反而一阵快感,我边看着他边用手臂挡着丢来的东西赶紧离开了。

  回到家,平时护着我的外婆也开始奚落起我来,父亲不知从哪里拿了条铁链过来把我双手锁住,又把门锁上。妈妈一直在旁抽搐,哭泣着说:“仔啊,妈就你一个儿子,还指望你呢!你要听话,妈求你了,把毒戒了啊!”

  外婆、妈妈苦口婆心劝告,我也感到有点内疚,可是我已经满脑子是毒品了,哪里还听得进一句话。

  他们就这样锁了我三天,我看他们还没有一点想放我的意思,觉得要自己想办法了,于是我把饭碗藏好,趁她们不注意时弄破碗的边缘,不分昼夜用碗磨铁链,磨了三天再借助床角去扳,终于把铁链弄断。然后,我又用床单把窗户两根铁条绑在一起用力一扭,就扭出了一个人能爬出去的弧形位置,趁着茫茫夜色,借助床单从二楼窗户滑了下来,赶紧溜之大吉。

  “群哥,看不出你还有这招哦。”万梓星伸了伸舌头。

  “那还不是小时候给打顽皮的。”刘样群嗔怒却又难掩得意之色,他弹了弹烟灰,接着说。

  当时,我就想,今后老子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我就想气死我父亲。

  好不容易出来,这几天的罪当然不能白受了,赶紧补一口。估计嘉嘉他们这个时候应该在老地方酒吧里!

  果然,他们正在嗨得飘飘然,我一看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状态。我闻到气味呼吸便急促起来,于是,我慌乱地在桌子上寻找白粉,可是翻遍了整张桌子也没找到。我感觉到双手已经发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正在这时,旁边不知谁递来一支针筒,说:“兄弟,我们现在都用这个了,这个容易上头,才嗨啊!试一试这种感觉吧!”我之前也见过他们“拍针”,听他们说“拍针”能让大脑极快兴奋起来,因为怕痛一直没用,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心想再不“拍针”就会死掉。于是我借着七彩的灯光,用右手拍了拍左手血管处,学着他们的样子缓缓地把白粉注入了静脉血管。瞬间,我感觉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一个激灵头脑便开始兴奋起来,我闭上眼睛寻找这种久违的愉悦和欢快。然而,这次“拍针”把我的人生轨迹彻底改变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耳朵里飘来喊我名字的声音,凝视一听,原来是母亲,我睁开眼看了看,自己也不知躺在谁的床上,看了看地上的那双鞋,应该是嘉嘉的。我听到母亲的呼叫声越来越远,爬起来走到窗台往下一看,发现不远处母亲头发蓬乱,上衣似乎湿了,双手张开放在嘴角边,焦急地呼喊着:“刘样群,刘样群,你在哪里?”

  我感到挺惊讶,怎么母亲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呢?当时心里很矛盾,不知该怎么办。后来,你懂的,没毒品的时候比铁链锁住还难过,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确实如此,在瘾头上来的时候,没有毒品比死还难过。”万梓星点了点头说。

  这一转身,我便与母亲割裂了亲情,与毒品在一起了。我为了寻觅毒资,开始和嘉嘉他们一起去帮人家看看场子,收收数。说完,刘样群陷入沉默之中,良久,他才接着说。

  我在外经历了一年漂泊的日子,越来越体会到经济上窘迫的境况,有时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但如果没有毒品,远比饥饿还可怕。有毒品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呢。

  那天,我永远记得。我们穿着浅蓝色衣服,戴着鸭舌帽把舌帽压得很低,走走停停,在一些摊贩前翻了一些物品又放了下来,眼睛却在人群里东张西望,寻找什么目标。

  一会儿,一辆崭新的黑色女装摩托车“嘎”的一声,停在我们身边,下来一位体形微胖的中年妇女。我和嘉嘉分别站在两边挡住别人的视线,东东发挥了他的专长,看着妇女蹲下专心挑选物品,便非常敏捷地伸手把她背上的钱包夹了出来。然后,三个人迅速地转移了钱包。

  “群儿,怎么是你?”母亲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双目相对时,我心里一惊,我发现母亲满脸灰尘,双眼布满了血丝,黑黑的眼圈,双手像松树皮一样布满了老茧。“群儿,你回来吧!我们不会锁你了,虽然,你爸这样,但好歹是你爸啊!他身体也不好了,你回来接管他厂子吧!他也在找你。”母亲哭泣着哀求我。可我想也没想,粗暴地挣扎开母亲的手离开了。母亲撕心裂肺地呼喊着,追赶着,追不动了,喊也喊不出声了,就那样呆呆地,长时间跪在那里,哭泣着。我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用那无奈和绝望的眼神盯着我,盯得我后背发冷,我加快步伐逃跑了。

  听到这时,万梓星看了一下刘样群,发现他神情漠然,眼角滑过一丝的无奈。

  “不过,该来的还是来了。”刘样群淡淡地接着说。

  几次惊险脱身,我们意识到有一天可能会被抓,但是我们已经无法控制了,我们必须找到更多的钱才能活下去。这一天,终于来了。我们在公共汽车上偷钱包时,被群众当场抓住,扭送到派出所。我被铐在派出所审讯室的椅子上,听到民警通知父亲过来领人,我心里一阵痉挛,心想这次等着挨揍吧!

  我在焦灼不安地等待着父亲到来时,那边我妈和父亲却争吵得不可开交,我父亲就说让我自生自灭,不用来领我。我妈反驳他:“就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要领回来,儿子今天走到这地步,你也有很大的责任。”

  看着嘉嘉、东东都给他父亲领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派出所里。夕阳斜照我的身上,我却感受到丝丝的凉意,我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了,我想父亲应该不会来了。

  正在这时,门被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我最不想见到,却又想他来解救我的父亲进来了。

  夕阳照着他那蓬松花白的头发,我看着他松塌塌、苍老憔悴的脸上,那双曾令我望而生畏的双眼,只一年多的时间似乎失掉昔日的光芒。我心里一震,低下头正想迎接他那狂风暴雨般的呵斥,甚至是拳脚。

  他走了过来淡淡地说,“走吧!回去吧!你妈身体不好,在等你回去。”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紧,点了点头。一种酸涩涌上心头,是难过?感动?似乎都不对,我也说不出那种感觉,我只好乖乖地跟着他,再次回到了那个让我充满噩梦般回忆的家。

  昔日那一幢幢破旧的平房,消失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小高楼拔地而起,我家二层小楼房之前还算耀眼,现在明显落伍了,外墙有些脱落,外壁上有的地方长了些苔藓,看着房前屋后的一草一木,我感觉到既熟悉又非常陌生,还有一种伤痛。

  母亲头发凌乱,穿着宽松的蓝衣服,一脸憔悴地站在面前,两鬓白发在灯光下显得特别耀眼。我赶紧喊了一声“妈”。母亲又惊又喜,哽咽着声音说:“儿啊!你终于回来了,快进来吧!我们一直在等着你回来呢!”母亲伸出双手赶紧把我拉了进去,被母亲的手一抓,顿感手掌手背有些刺痛,不由拿起母亲的手一看。这一看不打紧,真是够吓人的,只见母亲的双手起满了厚厚的老茧粗糙不堪,皲裂纵横,旧的裂痕没好,新的又出来了,有的还在渗出血来,摸上去如芒刺一般让人难受。

  母亲见我一副惊讶的表情,便把手抽了回来,然后在衣服上揉了揉说:“妈妈习惯了,在厂里打包装就成这样了,没什么的。”

  母亲待我坐下来,便嘘寒问暖起来,问了近况,我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我以为上次把母亲的钱包偷走的事,会招来严厉的责问。可是母亲似乎不记得那件事了,只字不提,父亲也在旁边默不作声。这样我的心稍稍放了下来。

  妈妈进厨房忙碌了,父亲在忙着打电话询问货源,我则认真地打量许久没回来的家。家里陈设没什么变化,只是家具显得更加陈旧,那台21寸彩电外壳上布满了不少的灰尘。最后,我的眼睛落在那张茶桌上,上面硕大的玻璃烟灰缸上仍然堆满了烟头,看到这个烟灰缸,我心里一激灵。那次,顶了父亲几句,父亲盛怒之下,拿起烟灰缸就想砸下来。好在妈妈拼命用身体挡住父亲,否则,那次不出血,也会去层皮了。我儿时的伤痛被这一些陈旧的物品勾引起来,我感觉有点压抑,叹了一口气,便走到屋外屋檐下,这屋檐啊!是我被打得最多的地方,那次一个邻居李奶奶远远地看到我这样被打,走了几步想上来劝劝,又回去了。事后,李奶奶拿了一把糖给我,说今后听话些就不会挨打了。我多么想去看看李老奶奶啊!可是,刚才听妈妈说李奶奶已经过世了,让我怅然若失。

  突然,一股熟悉的香味飘进鼻子,打断了我儿时的回忆,这香味沁人心田。随后,妈妈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都过来吃饭了哦!”我不知多久没有吃过妈妈做的饭菜了,吃着桌子上的美食,我感觉心里舒服多了。

  吃完饭,母亲看到父亲去厂里了,便对我说,“你去看下你外婆吧!她生病了,一直牵挂着你。”我点了点头,便从母亲那里拿了几百元,告别了母亲,叫了一部摩托车,我把母亲给的钱拿去买了白粉,先吸上一口再说。你懂得,没有粉日子很难过的。刘样群说到这里时,特意看了看万梓星。看到万梓星还这么认真地倾听,似乎激发了他的某种情结,他便神采飞扬地接着说下去。

  我在舅舅家门口,屋里传来一阵猛烈又急促的咳嗽声,咳得似乎随时要断气似的,我听出来了,那是外婆的声音。

  我心里一阵纠结,走到门口抬起右手想敲门,又放了下去。我想还是先吸支烟再进去,于是蹲在地上,拿出一支烟点着了,猛吸了一口,又狠狠地把一圈圈浓烟吐了出去,望着渐渐被风吹走的浓烟,我感觉心里稍微平静了些,这才站起来敲门。

  厚重的木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七十多岁的外婆站在面前,松松垮垮的脸皮有点微红,应该是刚才拼命咳嗽出来的,那脸皮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似的,额头上的皱纹就像干枯的河床,纵横交错的河床沟壑里写满了岁月的沧桑,酱紫色的嘴唇好像已和古铜色的脸融为一体,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嘴唇。虽然这样,我还是看到了外婆那深陷的眼睛里流露出她那浓浓的慈爱。

  她张大了嘴,慈祥地看着我,半晌,才回过神来说:“唉啊,我的乖孙,你可回来了,快进来吧!”说完,外婆又咳嗽了几声。

  外婆明显苍老了。我心里一酸,叫了声“婆婆”。外婆应了一声,抖索着倒了一杯水给我。

  “群儿,是真的吗?”外婆上前拉着我的手说。“外婆,是真的啊!我回来了。”“群儿,你可回来了,回来就好啊!就懂事些,讨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吧!有了家心也就定了,我也和你妈说了,男人嘛,只有安家才能乐业,才有责任心。我也叫媒人婆帮你物色了。”咳、咳、咳……外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脸色涨得通红。

  “婆婆,你这是什么病啊?”我往前挪了挪位置,关切地问。

  “唉!老毛病了,季节性咳嗽。”外婆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对了,听说你对老爸还爱搭不理,你那老爸也老了,再怎么样也是生你养你的父亲。最近,听说有什么‘三高’,事情也过去十年了,就让它过去了,哪个小孩小时不是给父母打呢!况且他对你妈态度也好许多了,这几年我老了,也想开了些。”

  外婆一口气说了一大堆,我只好默不作声,在旁边听着,有时点点头回应着她,装作乖巧懂事的样子。看到外婆说得差不多了,便又装作一副可怜样子,说起生活的困境,从外婆那里拿了千把元。

  其实,父亲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恶魔”的代名词,虽然看得出他的态度有所改变,尽管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我是无法忘记那“梦魇”般的经历。刘样群说着,神色凝重,眼睛在看着远方,似乎在期盼着什么,然而双眼又写满了无奈和幽怨。

  突然,三层楼顶上一阵骚动,打断了刘样群的思绪,他们循声望去,原来一个戒毒人员爬上了防盗网,双脚伸出了外面在摇晃着。万梓星和刘样群赶紧凑过去看热闹,一个值班人员去拉他要他快点下来,他就是不肯下,双手死死抓住防盗网。

  刘队长闻讯走了过去问他:“你在那干嘛?”

  “我听到外面有人叫我喝啤酒,吃饭。”他笑嘻嘻地对刘队长说。

  “那你从这三楼怎么出去呢?”刘队长按捺住怒火继续问他。

  “我走路过去,这不,就在对面啊!”他双脚在外摇晃,回过头来对刘队长说。

  万梓星知道,这个人出现那种幻觉了,这种幻觉万梓星也出现过,就是头脑里听到有些指令的时候,身处十层楼顶也好像在平地一样,有想走下去的冲动。

  “你们两个赶紧把他拉下去铐在值班室。”刘队长一脸愠色,对旁边值班人员说。

  随后,刘队长开始吹哨清查人数,万梓星和刘样群只好走开,各自去找位置排队了。

  夜总是迟迟的降临,没有星星,也没有明月。万梓星感觉到太阳总是那么早早地升起,以前他喜欢夜晚,讨厌白天,现在更是如此。在这远离城市的劳教所,白天站在阳台上也看不到几个人,更不用说晚上了。这里除了不远处鱼塘承租人那里偶然传来一两声狗的吠叫,还有就是夏虫鸣叫了。

  刘样群和万梓星站在阳台角落里,仰望着漆黑的天空,许久都没有说话。在这漆黑的天空里,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企盼着什么。淡淡清风拂过,万梓星回过神来,他拿出一支烟递给了刘样群说:“群哥,来抽支羊城。”

  “你这小子不错哦,哪弄来的羊城烟?”

  “山人自有妙计,你尽管抽就是了。”万梓星故作神秘地说。

  “说吧!今晚你小子又想问什么?其实,我也想找个好友说说的,我发现说完我埋藏已久的秘密,心里也会舒服一些。”刘样群点着烟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似乎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那你快说呗!我想知道,后来你讨老婆了吗?”万梓星用手摸了摸头皮,讪讪地笑了笑,打破了沉默。他很想知道后来的情况,但又怕刺痛刘样群那伤痕累累的心,听刘样群这样一说,他就干脆单刀直入。

  “哼!这简直就是讨回了一个恶魔!越漂亮的女人越歹毒!”刘样群狠狠吐出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

  我从外婆家回家后不久,妈妈就叫我和媒人婆一起,约见了一个叫钟意诗的姑娘,钟意诗那姣好的面容,齐眉短发,一双明亮的眼睛水灵灵的,小麦色的皮肤夹杂着稻谷的色调,上衣穿着浅红色花格子衣服,紧贴着结实的身材,无不透露出青春的气息,很快就吸引了我。她父亲去世早,妈妈只生了她一个人,自然她家在家族的地位是比较低下,她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钟意诗也想早日找个坚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呢!为把这个农村女娶回家,在媒人婆的游说下,父母就给了对方一笔重金,把她娶回了家。

  婚后,我就去帮忙打理老头子的生意,钟意诗有空也来帮帮手,我妈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每当我经过酒吧时,我也曾想过退缩,有些许犹豫,可是另一种声音又在强烈地召唤着我进去,于是我还是鬼使神差地进了酒吧吞云吐雾起来,不过会更加小心隐藏着。

  那天,钟意诗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把我叫到床沿上让我坐下来说:“老公,我们有了,你摸一摸,我感觉到小孩在动呢!”

  “真的。那太好了!”我露出了一脸喜悦。

  “老公,你说是生男娃还是女娃呢?”

  “我猜不了,看样子是女娃哟!”我看她那可爱的样子就故意逗她。

  “胡说,我要生个男娃。”她一脸正经地对我说。

  “为什么你那么喜欢男娃呢?”我不解地问她。

  “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生个男娃,好好念书,让他出人头地,给我娘家的族人看看。”她边说边流露出奇异的眼神。

  几个月后,钟意诗如愿以偿生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她没有生产后的苦痛,她那充满母爱的柔情眼光,长期注视着这个小家伙。小家伙的名字也是她起的,叫刘盼盼。她不怕劳累,看着小家伙入睡,看着小家伙不时微笑的小嘴,她就去摸摸他柔软的小脸蛋。她不止一次地说,“这是上天赐给我的儿子,我要用我的全部生命来爱他。”

  不久后,让钟意诗奇怪的是,小男孩总是打哈欠,好像总是睡不醒的样子,有时还会无缘无故地啼哭,这下可苦了钟意诗了。她问了有经验的妇女,也不知所措,只好没日没夜,小心翼翼地陪护着。

  此时,我心里也是一阵隐隐作痛。只有我最清楚婴儿的情况,我也想告诉她实情,却没有那样的勇气,因为我爱我老婆,我怕告诉她真相后,就会失去她,所以我一直隐瞒着。

  刘样群叹了一口气,露出满脸的无奈。

  为了缓解小孩的痛苦,我只好趁家里人不注意,倒了些特殊的奶茶给小孩喝。果然,小孩就显得安静了。此后,小孩闹得凶的时候,我就背着家里人偷偷给他喂点有料的奶茶。

  我有时怕,于是找更多理由不回家,更不敢在钟意诗面前提起,更害怕面对刘盼盼那双可爱的眼睛。那双乌黑黑大眼球看着我时,我心里一紧,我仿佛看到那眼神包含着深深的怨恨。

  三个月过去了,我父母看到小孙子这样子,心里也着急,但他们又想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大人多付出精力就好了。

  那天钟意诗看到天气好,就抱着盼盼去草地上玩耍。

  “喂,阿诗,阿诗是你啊!好久不见你了。”有人从后面追上几步,把她叫住了。

  “邹伟玲,是你啊!”钟意诗一眼就认出她了。邹伟玲是三个孩子的妈妈,经验很丰富,也是从娘家那个村嫁到这里来的。

  “我看你都比以前憔悴多了,脸色苍白,你要保重啊!你看,小孩子也面黄肌瘦。”邹伟玲心直口快地说。

  钟意诗苦笑了一声,她不知这几个月是怎样走过来的,感觉到身心疲惫。

  她叹了一口气说:“这不是嘛,这几天盼盼连食物也不大愿意吃了。”

  “是啊!是啊!带孩子不容易啊!唉,你这小孩怎么老是流眼泪,怎么你们俩都像吸毒的样子?”邹伟玲看着盼盼并不理会钟意诗的感受继续说。

  “吸毒?”钟意诗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她也听到些风言风语,说她老公是个“白粉仔”。她问过刘样群,刘样群却矢口否认,她又找不到证据,只好不了了之。心想只要他今后对她好,对儿子好,不吸就行了。经邹伟玲这样一说,钟意诗再也没有好心情,只好赶紧回家。她想问清楚。

  然而,刘样群还是联系不上,之前问他父母,她们就说已经不吸了。小孩子一直又在闹,她也无暇顾及这事了。

  深夜,孩子一阵不同往常的啼哭。起初,钟意诗以为和往常一样,小孩哭闹一会儿就好了,可是小孩越哭越猛,流鼻涕还抽搐起来。这下钟意诗慌了,赶紧起来叫醒了刘旺成夫妇。刘旺成听着小孩的哭声渐弱,把手放在小孩鼻腔处,感觉到小孩的呼吸越来越弱了,小手也不再怎么乱动。他脸色一变,赶紧说送医院吧!我打个电话叫老黄开摩托车过来,这个天杀的刘样群,关键时刻跑去哪里了。

  老黄的车子还没到,刘旺成便抱起孩子,老婆邹运花和钟意诗打着手电筒紧跟在后面,往老黄车子过来的方向奔跑。刘旺成发现小孩似乎一动不动,手脚渐渐发冷,不禁加快了脚步。

  刘旺成抱着孙子,手忙脚乱地上了老黄的车子,老黄看到情况如此紧急,一阵风驰电掣,开到了医院门口。

  刘旺成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医生啊!快点救人啊!可是无论值班医生怎么努力还是回天无力。半小时后,医生用手电筒照了照小孩的瞳孔,摇了摇头。钟意诗发了疯似的跪下来,拉着医生的工作服不让走,哭喊着:“医生,你救救我孩子吧!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孩子啊!他就是我的生命啊!”凄惨的哭声传遍了医院,冲破了漆黑的夜空。

  万梓星听了,唏嘘几声后,便打断了刘样群的话题:“群哥,我猜你那时肯定在酒吧或出租屋里嗨,对吧!”

  “兄弟,你也是过来人,吸毒的人不是在嗨,就是在嗨的路上,你说能干什么呢?如果那几天我在家能及时给小孩喂点‘冰’,小孩也不会那么快离去,可是,那时我刚认识了一个叫阿兰的姑娘,一吸上来就把这事忘记了。我们正在溜着冰,听着溜冰曲,那曲调太让我舒服了,所有的痛苦忧伤都能在那曲子化解:‘寂寞的锡纸上滚动着忧伤,水晶壶里面有我们的梦想,如果麻古能换回曾经的爱,那就溜吧,人生苦短能溜几长是几长。’”刘样群声情并茂地哼起了曲子。似乎盼盼的离去,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万梓星点了点头说:“是好曲子,群哥你的故事很神奇,你继续讲吧!”万梓星说完紧张地盯着他。

  “唉,接下来就是一场噩梦啊!”刘样群看到万梓星这么认真地听他讲,他的头往上抬了抬,脸上飘过一丝得意之色。

  不久,我妈就赶到了医院。钟意诗喃喃自语,又似对邹运花说:“没了,没了,一切都没了,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天大亮,昨晚参加抢救的邹医生走了过来,对他们说:“小孩的家长过来。”钟意诗只好强打精神,站了起来,跟着邹医生到了办公室。

  邹医生拿出死亡告知书,丢在桌面上让她签字。她拿起告知书看了看,看不明白,于是问邹医生是什么情况。邹医生告知她小孩可能死于“海洛因综合症,肺部感染至呼吸道衰竭。”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突感一阵眩晕。她按了按脑袋调整下情绪,急切切地问:“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邹医生用手推了推眼镜,冷冷地说:“你们自己的事,你们还不清楚吗?还要我说得再明白些吗?赶紧签个名,把孩子的后事处理吧!”医生说完,嘴角边露出鄙视的表情看着她。

  “医生,我真的不清楚。”钟意诗露出了一脸的惊讶。

  邹医生看着钟竟诗的表情不似说笑,便拿过通知书说:“你的小孩死于毒品反应,我们还怀疑他还有其他疾病。你过半个月后再来拿死亡诊断报告!”

  “叮当”一声,钟意诗一听,拿在右手上的一支墨水笔,滑掉在地上,她弯腰捡了起来,强忍悲痛右手颤抖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她拿起死亡通知书小心翼翼地藏在内衣口袋里。此刻,她变得出奇的镇定,她有一种内心的渴望,似乎要弄明白一些东西,于是她不动声色来到父母面前反而安慰他们。钟意诗的镇静让刘旺成夫妇感到有点意外,但此刻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他们也似乎猜到些孙子的死因,只是都不愿捅破这一层薄薄的还在维系亲情的纸。

  从医院回来好几天了,屋子里刘旺成嘴里叼着一支烟,手上拿着关于刘样群因贩毒被送去监狱的通知单,来回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眉头皱成“川”字形。“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说这“衰仔”跑哪去了。刘旺成这段时间也是被弄得筋疲力尽,他原以为有了孙子可以好好享享清福,可是发生孙子的事以后,整个家庭又陷入了困境,老婆身体时好时坏,带她去医院看过几次,医生也查不出什么病,只是交待刘旺成要多关心病人,好好调养身子。此刻,邹运花躺在床上神情憔悴,唉声叹气。钟意诗勉强做好饭,饭菜都凉了却没有人过来吃一口。刚听到刘样群被抓去坐牢了,她甚至有一种快感,但又有一种失落,她想如果现在刘样群在面前就是把他撕裂都不过分,现在她连发脾气的对象都没有,想吵架也吵不起来。

  家里笼罩着一股悲伤抑郁的气氛。平时让钟意诗喜爱的小黄狗磨磨蹭蹭来到她脚边,她看也不看,飞起一脚狠狠地踢了过去,正中小黄狗的肚子。它哀叫几声,便知趣地躲在角落里去了。刘旺成看了她一眼,流露出不满的眼神,但是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钟意诗回到房里,坐在椅子上发呆。她现在水都不想喝一口,她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孩子那粉嫩嫩的小脸,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原想待孩子大一些带回娘家去,给邻里乡亲看看,从此就可以扬眉吐气,挺直腰板!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她心乱如麻,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离开这个家,回到娘家去?但这样更会让人瞧不起。

  她感觉到异常沉闷,头晕晕的。她打开门,想出去透透气,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一片树林,来到小河边,这条小河,钟意诗经常来这里挑水浇菜非常熟悉,有些家具也挑来这里洗。村里什么八卦新闻都是从这里传出去的,有的妇女也常在这和其他妇女诉苦。那天,有一个新媳妇在这里哭泣,这时大婶大嫂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劝她,这场面既温馨又感人,洗完东西她也就破绽而笑了。所以,小河在早上是最热闹的。如今,冷冷静静,一道残阳照在光秃秃的河堤上,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人躺在那里无声地呻吟。这时,一个年轻人拉着小孩走来,她想如果这个年轻人就是刘样群呢,这个小孩就是自己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一群群孩子在学校门口打闹,一群孩子指着她的孩子刘盼盼在漫骂,“吸毒仔,吸毒仔,我们不跟你玩。”刘盼盼气得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不是吸毒仔,不是吸毒仔。”刘盼盼急忙辩解。

  “你就是吸毒仔,就是吸毒仔。”刘盼盼的辩解招来了更多的人怒斥。

  刘盼盼只好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再也无力去辩解。

  “爸爸,那里有一个阿姨。”小孩子与父亲的对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看着这对父子远去的背影,她感觉自己是世间最不幸的人,她的眼眉间笼罩着深深的忧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前面的小河一片模糊,右边是一片树林,那里看起来一片漆黑,左边是一个小山坡长满了野草。她站了起来,看着四周的境况,一时竟不知何去何从。

  黑暗很快吞噬了大地,钟意诗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她还以为刘旺成他们会来找她,她感觉到她的希望已经随着下山的太阳永远逝去了,她心里突然有了一股可怕的不祥之兆,听人说,吸毒人员很容易感染各种传染病,邹医生说小孩可能还死于其他疾病,那么自己有这种情况吗?当这个可怕的念头想起时,她才想起最近身体总是有点不适。对,就这样,死也要死个明白,我一定要弄个清楚,孩子不能白白地死去。她默默地离开了小河,她返回屋里,推开门,一股浓烈的尼古丁气烟扑鼻而来,她被烟呛咳嗽了几声。“阿诗,你回来啊!”黑暗中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拉开灯一看,刘旺成居然还坐在客厅里抽着闷烟,烟灰缸上的烟头堆得像小山似的。

  她应了一声,便去厨房弄点吃的,他们或许看着钟意诗在吃东西受到了影响,才过来吃了些。

  钟意诗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纸,看了看,皱起眉头,然后缓慢地铺在桌面上,拿出铅笔写上21日又打了个X。她开始焦急地等待医生通知她去医院拿盼盼死亡诊断通知书的日子。

  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撩了撩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都不敢认了,额骨突了出来,脸颊消瘦,眼袋也极为明显。她叹了一口气,拿把梳子梳了下头发,头发里居然发现了几条白发。

  她的心愈加沉重,与医生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段时间她都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昏昏沉沉,备受煎熬。她想知道结果,但又怕知道结果。

  天色微微泛白,钟意诗已无法入睡,她干脆按下了开关,把灯亮了起来,然后拿出了那张记录日期的纸张,打开看了一下,没错,是今天,约定拿报告的日期。她拿出笔在这日期上重重地打了X,然后又把它揉成一团,狠狠地把它丢弃在垃圾桶里。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手表显示5点25分,她干脆披衣下床,匆匆洗漱完毕,往汽车站里赶去。

  钟意诗坐公共汽车在医院站下了车,她感觉到天色阴沉。她看了看匆匆而过周围的人,发现都没有认识的,也没有人在留意她。于是她拉了拉衣领,便往医院走去。此刻,她感觉到了每走一步,心跳就会加快。这几天来,她都有感冒低烧流鼻涕的症状,吃了药也不见好转,她脑海中有无数的想法。

  在熙熙攘攘的医院检查室里,钟意诗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等候邹医生叫号。此时,她的心里七上八落,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结果,看着检查室走出神色各异的男男女女,她手心都沁出了冷汗,她不停地用双手在大腿上搓来搓去,然后又紧紧地握着拳头。

  突然,她看到一个妇女从邹医生手里接过了一张化验单,被一个男子搀扶着,满脸苍白地走出了医生化验室,没走几步化验单从手上滑落,男子弯腰去捡,她便瘫坐在地上,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天啊!这难道就是报应嘛!”男子赶紧把她拉了起来,扶着她走出检查室,边安慰她“医生不是说是良性肿瘤嘛,就是可以医治的啊!不用那么担心啊!”

  钟意诗心里不禁一沉,她想拔腿就走,不要结果算了,就把它当作一个秘密吧!然而,双腿又像灌了铅似的一样沉重。她想起惨死的孩子,她又觉得非要弄个明白。她的脑海里不时浮现出刘样群那狰狞丑恶的嘴脸,她觉得这一切都是骗局,他们合伙骗了她的青春,骗了她的一切,又把她的孩子送上了绝路,这一切都是刘样群和他的家人造成的。她恨不得把刘样群杀死,她不想活在阴影里,她决定还是要了解清楚要个结果。

  “邹医生,帮我看下这个报告。”钟意诗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把盼盼的死亡报告掏出来递给了邹医生。

  邹医生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似乎还认得她,只是没想到她会变得如此憔悴而已。他随即向护士打了个眼色,护士过去把虚掩的就诊室房门关上了。

  “邹医生,盼盼是怎么死的,你快点告诉我啊!”她焦急地问。邹医生看了看她欲言又止。“怎么样,邹医生,你说吧!”她赶紧催促。“你是一个人来的吗?”“是的。”“你对最坏的结果能接受多少?”邹医生脸上掠过一丝焦虑。“我都可以接受,我已作了最坏的打算了。”她有点无奈地说。“嗯,那就好。”“你小孩感染了HIV病毒,死于肺部感染、呼吸道衰竭,我建议你作为孩子的母亲,也去作个检测,你也可能有HIV病毒。”邹医生淡淡地说完,然后看着钟意诗。

  “什么是HIV啊!”她心里一紧,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HIV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病毒,目前尚无有效的药物可以治愈,但是如果积极配合治疗,可以减缓它转换为艾滋病的时间。”邹医生积极为她作解释。

  “这不等于是癌症?”她额头冷汗都冒了出来。

  “是的,跟癌症差不多,在某些方面来说甚至比癌症还要可怕,它通过血液、母婴和性生活传播。希望你回到家里注意家庭卫生,注意夫妻之间同房卫生,作为医生我有责任告诉你这些。我建议你去省里三江专科医院作个检查吧!”

  钟意诗脑袋感觉嗡嗡作响,她那里还听得进邹医生在说什么。

  这么大的医院还要确诊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她脑海时呈现了许多的想法。虽然她还不完全了解这个病毒的严重性,听到关于“艾滋病”的字眼。她一时呆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么办。

  “咚、咚、咚!”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医生把报告递给她。

  她站了起来,右脚一个趔趄又坐了下去。护士见此,赶紧跑过来把她扶了起来,用温柔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会好起来的,别想那么多,现在也还没有确诊啊!”

  她点了点头说:“我没事,我知道了。”说着,无精打采地离开了诊室。

  “滴滴滴……”“靓女,你找死啊!”几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传来,一个货车司机来了一个急刹后,猛地摇下汽车玻璃,对站在马路中央的一头乱发、脸色苍白的钟意诗怒骂起来。

  她抬起头木然地看了司机,才发现货车距她只有一米的距离,她脑袋一个激灵,下意识地退到公路边。看着熙熙攘攘来往的车辆,才发现自己走错路了。

  “找死!”刚才司机的骂声还在脑袋里回响,现在得了这个病毒跟死也差不多了。难道我就要像儿子那样悲惨地死去,想到儿子刘盼盼死去的惨状,她不禁悲恨交加。她想这一切都是刘样群造成的,现在她也恨起刘旺成来,如果不是你刘旺成这么自私,合起来欺骗媒婆,欺骗我,把我当作毒品的殉葬品,我会有这样的下场吗?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我呢?如果娘家的人知道我竟然得了这个病毒,她还会让我进门?我还有脸面活在世上?你们不是要我们母子当作毒品的殉葬品吗?那好吧!我也要你们一起殉葬!一想到这,她突然感觉精神好些了,对,绝不能这样白白死去,死也要拉上你们一起殉葬,先回去再说吧!

  “咚,咚,咚!”钟意诗拿出钥匙想打开门,门被反锁了,怎么也开不了,她只好抬起手重重地敲了几下。里面传来一阵嗦嗦声之后,门打开了。

  “意诗,你回来了”刘旺成一脸惊喜地说。

  “是啊!看来你们都不想我回来了。”钟意诗脸色一沉没好气地说。

  “意诗,你今天怎么啦!你说去市里找熟人,这么久没回来,都在担心你呢。”

  “喔,别猫哭耗子啦!担心,怎么把门给反锁了。”

  “这不,刚才不留意把门反锁的啊!”

  “什么不小心,明摆着就不想我进家门了。”

  “唉!你先去吃点东西吧!”刘旺成长叹了一声,只好回房间里去了。他看到钟意诗精神状态很差,也不想和她过多地争执。

  钟意诗坐在梳妆台前,她从口袋里拿出了报告,翻出来看了看,想把它放进抽屉里,一会儿又拿了出来。

  她仔细搜寻了房间每个角落,都没发现比较适合藏报告的好位置。她走到衣柜旁,打开了衣柜的门,翻了翻衣服,她想把报告隐藏到衣服里。正在找衣服时,盼盼那件深灰色的小棉衣露了出来。这件小棉袄是母亲送的,她原想让儿子长高些就让他穿,可是盼盼还没穿就离开了。如今物是人非,她不禁悲从中来,双手紧紧地抓着小棉袄贴在胸前,眼泪顺势掉在衣服上。“对,就放小棉袄里吧!儿子,妈妈会给你一个交待,我要实施一个计划,不会让你这样白白惨死的。”钟意诗抹了抹眼泪,藏好报告后便和衣躺下了,她感觉实在太困了。

  “群哥,这女人真可怕啊,这是什么计划,她得逞了吗?”万梓星听到这里也不免有些紧张起来,似乎空气都凝固了。

  “哼,这个女人,如此处心积虑,真是人间少有,也真是枉我坐牢如此辛苦存钱,为她着想。”刘样群脸色一变,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脸涨得通红,手微微发抖,提高了嗓子说。在走廊的炽白的日光灯下,万梓星还是看得出刘样群的神情变化。

  那天,我妈和老头吵了一架。老头说:“这孩子还不是你惯的,会这样吗?还说去看他,就该让政府好好治治他,不受点王法,他是不知悔改的,上次就不应该去保他出来。”

  “唉,这不就是一个儿子吗?我就是指望他给咱养老送终,他就是给你打顽皮了,才变成这样啊!”

  “哪个父母不打孩子?玉不琢不成器,儿不打不成才,现在可好,他走到今天还不是你们惯的。”说到这里刘旺成按按腰,一股无名火起,那次给钟意诗哥哥打得够惨,腰部落下时常隐隐作疼的毛病。刘旺成见她默不作声,接着说。

  “你还指望他养老送终,他不要啃老就不错了,他就是一个败家子。哼,我看你身体不舒服还没告诉你呢!他哪去打理什么厂,就是叫了一个‘烂仔’来打理,他基本把厂子吸光了,整天不见人影。”

  “唉,老头子,年纪这么大了,火气就收一收吧!你看孩子回到家都不敢和你说话。孩子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依靠谁啊!我们身体毛病也越来越多了。”邹运花哭哭啼啼地说。

  “你就别哭了,自己保重身体吧!搞坏了身体,那就没法子过了,走一步算一步吧!阿诗买菜也差不多回来了。”刘旺成话音刚落,钟意诗就提着一袋子菜回来了。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刘旺成和邹运花看到她今天如此好心情,不由对视了一眼,不禁感到诧异。邹运花赶紧应了一声,从房里出来,进厨房帮忙捡菜去了。

  原来,钟意诗一早就拎着小篮子,拎了一把雨伞去菜市场。最近,刘旺成倒是知趣,时不时给她一些钱。家娘的身体时好时坏,现在家里的活基本上要她这个媳妇操劳。虽然,她内心不想见到那个“死鬼刘样群”,此刻倒却希望刘样群回来,她感觉这几天特别的烦躁,想和他大吵一顿,哪怕是打一架,她想弄明白为什么刘样群连小孩也不放过?她甚至想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是黑的还是白的?她脑海里不时浮现出盼盼死亡时那张痛苦稚嫩的脸还有那可怕的艾滋病,这些情景带给她无尽痛苦和死亡的威胁,幸福的梦景不再有了。

  她感觉今天有些异样,经过一个路口小店门口时,她听到有人在小声嘀咕。“看,就是这个女的,老公是个吸毒仔,听说儿子也给毒害死了。”

  钟意诗听到这话,如同成千上万的蚂蚁在身上爬行,在撕咬,浑身不自在。天空中似乎飘起小雨,于是她赶紧打开了雨伞,把脸部遮得严严实实的。

  “阿诗,阿诗!”突然,钟竟诗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不由停住了脚步。来人上来一把移开了雨伞。

  “我从背后一看,就感觉很像你。”邹伟玲兴奋地说。

  “邹伟玲,是你啊!你怎么来这了?”钟意诗不禁叫了起来。

  “我来这找个朋友,你这是怎么了,没太阳又没下雨,打着雨伞干吗?差点让我认不出你来呢!”

  钟意诗苦笑了一下,把雨伞收了起来。

  “你最近还好吧!”邹伟玲边问,边伸手来拉她的右手。

  她赶紧一缩手,顺手把菜篮子移了过来,挡住了邹伟玲的手。她觉得现在自己的手都是脏的,她不想传染给她。邹伟玲见此,觉得有点奇怪,也没有多想,只好把手缩了回去。

  “好坏就是这个样子了。”钟意诗连说话的底气都不足了。

  “我也听过你小孩的事,唉!人死不能复生,你还这么年轻,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呗。”

  她点了点头,几度哽咽,竟说不出话来。

  邹伟玲见此,又安慰了几句,最后告诉她:“调养好身体,到时再生一个呗。”

  她张开嘴,但又很快闭上了。她多么想找个人倾诉,可是这些东西又是不能说的。她只得以沉默来应对。

  邹伟玲见此,怕不小心的一句话又触碰到她的内心苦痛,于是只好找个借口离开了。

  “再生一个”,刚才邹伟玲的话语还在她耳边回响。可是现在连再生的希望也给刘样群浇灭了。她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带着“瘟疫”的躯体,而这个“瘟疫”就是刘样群给的。想到这,她的怒火又腾腾地燃烧起来。

  她匆匆忙忙买了几个菜,故意躲开了几个熟人,便快速回家去。

  当她回到家门口,便听到刘旺成他们在争吵,于是挨着门,凝神听了一会儿,她竟有一种快意,就该让你们家破人亡,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阿诗,群儿这样真是让你受累了。不过,他也是给人害的,别人把毒品放在他包里,说他贩毒。他很快就会出来的。你愿意跟我去看看他吗?”邹运花似哀求,又似怜悯地看着她。

  钟意诗也看着她,心想,你们究竟还要隐瞒我到什么时候?正想发火,但看到饱经沧桑又受到疾病折磨的邹运花,不禁闪过一丝丝恻隐之心,于是淡淡地说:“我不想去看他,你告诉他,我暂时没打算离开刘家,让他好自为之吧!”“真的?”邹运花露出一丝惊喜,旋即又叹了一声“唉”。想说点什么,又打住了。邹运花看着钟意诗日渐憔悴也心痛她,但又能说什么呢?自己儿子她最清楚不过,所以她甚至连安慰的话也无法说出口。

  “群哥,他们有去监狱看你吗?”万梓星好奇地看着刘样群。

  “有的,不过,我真不希望他们来见我。”监狱规定一个月接见家属一次,在高墙内,排着队等候亲人的见面,几乎是过节日一般,是最高兴的日子。那天,队长告诉我有亲人来会见,我忐忑不安地跟着队长到了会见室,心想,难道是他们过来了吗?刚进门就听到“群儿,群儿”母亲的叫声。我装作没听见似的,木纳地看着她。队长在旁边催促说:“刘样群,你父母老远来看你,不容易,时间有限,赶紧坐下来和你父母聊聊吧!”我这才挪开椅子,缓缓地坐下来,拿起对讲话筒。

  “群儿,你瘦了,你还好吗?”我妈右手拿着话筒,习惯性伸出左手想抚摸我,直到触碰到隔着冰冷的玻璃时才把手缩回去。

  “好坏你看呗!”我冷冷地说。

  “这里伙食怎么样?睡得好吗?有人欺负你吗?叫你不要吸了,你偏要吸。”邹运花哭泣起来。

  “哭什么嘛!我还没死。”我不耐烦地抛出了一句。

  母亲冷不防给我大声一吆喝,一下怔住了,收住了哭声。

  队长在旁催促说:“会见时间按规定只有十分钟,请你们珍惜时间。”

  “盼盼还好吧!钟意诗走了吧!”我用眼睛扫了一下会见室便问。我觉得奇怪怎么不见她们呢。

  “盼盼很好,阿诗她在家里照顾小孩,做做饭整理家务的,这次,就没让她过来了。”邹运花按照事前和老公约定的话,为了不影响刘样群在里面的情绪,不告诉他盼盼的事情。

  “她还没走?”我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嗯,我们只是告诉她,你给别人拖下水,贩了一点毒,很快就会出来的!”

  “唉!你们告诉她!让她改嫁吧!”

  “仔啊,我们两个老头子还不是希望你能早点出来,共享天伦之乐吗?现在讨个老婆你以为那么容易吗?”母亲痛苦地说。

  “你让她走吧!别耽误人家了。”我几乎咆哮着说。

  “你这衰仔,还不悔悟,我们花了这么多钱,好不容易给你讨个老婆回来,你不但把厂子败光,还想把我们也气死啊!”刘旺成在旁边听不下去,赶紧抢过话筒骂了起来。

  “你从小对我非打即骂,现在假惺惺地来关心我,我就是要把你的厂败光啊!我就是不让你好过。”我就像充了血的公鸡一样提高了嗓门。

  “你,你这个败家仔,真的气死我了,早知这样,在你小时候就该把你剁碎喂鸡。”刘旺成气得左手握紧了拳头。

  “好了,好了,会见时间要过了,有话好好说吧!”在旁的队长催促起来。

  “哼,小时候你有当我是亲生的吗?我告诉你们,赶紧让钟意诗离开刘家。”刘样群说完这句,便把话筒挂掉,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仔啊,你要好好表现,妈妈等你回来。”良久,房间还在飘荡着邹运花那凄凉的呼唤声。

  “走吧!我都说了不用来看,你就不信偏偏要过来。你看这个衰仔一点都不知悔改,我看就让他关十年八年吧!”许久,刘旺成仍怒气未消。

  “唉,娃在里面也不知过得怎么样,也还没来得及细问。”邹运花心里嘀咕着,边走边回头望着那高高的围墙。

  “走吧,别磨磨蹭蹭了,人高马大在里面死不了的,再晚点就坐不了车了。”刘旺成气鼓鼓地在旁催促她。

  坐在车上的刘旺成,疲倦地闭上眼睛,他想静会儿,可是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刘样群的话语。“你们让钟意诗走,让她走。”他百思不得其解,身陷囹圄本应更需要爱人的关心啊!为什么刘样群非要钟意诗走呢?而且还如此的坚决?“不,花了这么多钱,好不容易娶回来,决不能这样白白让她走啊!”

  刘样群看了看万梓星的表情,接着说,我从会见室出来后,回到宿舍里,在队长的开导下,冷静下来后,思前想后感觉到确实对不起钟意诗,她也实实在在为这个家付出了许多。我想,她还留在刘家说明心里还是爱我的。队长还告诉我留住女人的心,只有付出实际行动,好好改造早日出去才有可能。于是,我改变了颓废的态度,在检举揭发中,我揭发了一个毒贩子,立了功,减了刑期。我妈寄存给我的钱,还有监狱里每月发放的工资都省着用,多出的都存了起来。虽然我过着那苦逼的生活,但觉得过得充实,在希望中生活,活在希望中。我想到时回家给她们娘儿买个礼品,让她们惊喜惊喜。

  回家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我心里也充满喜悦和焦虑,我想着今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和老婆过一辈子吧!再也不去沾那鬼东西了,想着可爱的儿子,已经有三岁了,会喊爸爸了吧!

  那一天终于到了,我没有告诉她们,我就想给他们一个惊喜,我在县城买了一个戒指和一个小孩的玩具,揣在口袋里,喜匆匆地赶回家。

  “群哥,她们肯定乐坏了吧!你坐牢省下的钱给她买的礼物,特别不一样啊!”

  “哼!乐坏了,我看到了今生最卑鄙最无耻的一幕。”刘样群咬牙切齿,双拳紧握着,万梓星看得出他的脸都变形了。

  “群哥,后来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卑鄙的一幕让你这样愤怒?你先消消气,要不还是不讲算了吧!免得让你的心里更加难受。”万梓星看着刘样群的脸都变形了,心里不免害怕起来。

  “我没事,没事,这事已经压抑我好久了,今天也想痛痛快快地告诉你。”刘样群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调整下情绪接着说。

  我兴冲冲回到家时,发现门虚掩着,一片寂静,我想给他们惊喜,于是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当我推开那熟悉的房门时,我惊呆了,我看到在我的床上,躺着那畜牲老头和钟意诗,我的戒指“当”地一声掉在地上。他们惊醒过来,怔怔看着我。那畜牲颤抖着说:“群儿,你回来了,我喝多了,你妈又去照顾你外婆去了,我走错门了。”我哪里还听得进这些,发了疯似的抡起旁边的椅子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这几十年压抑的情绪,彻底暴发出来了,老头被我打得鬼哭狼嚎,还护着钟意诗。我更加火了,一把推开老头,抓住钟意诗的头发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老头趁这机会哀嚎着爬了出去。

  实在打累了,我就喘着粗气坐在床上,拿了一根折断的椅脚指着那女人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你好好说出来,我还饶你不死,否则我就活活打死你。”

  “群哥,小声点,你没事吧!你先抽支烟。”万梓星看到刘样群胸口起伏,双肩颤抖,出奇的愤怒。万梓星怕再激动下去就让旁人听到了,于是赶紧为他点着烟,让他调整下情绪。

  那女人也许是没见我发过这么大的火,吓怕了,结结巴巴地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为了达到目的,她费尽了心机。

  她每天假作积极的样子,买菜做饭,也不用我父母进厨房,原来她用针刺破了手指在老头最爱吃的凉拌海带里,放了自己的血一起搅拌,老头虽然觉得海带的味道有点怪怪的,但是看钟意诗没什么异常,有时还会对老头看两眼,那老头一阵欢喜,却不知道这里面竟然暗藏杀机,真是该死!

  钟意诗则不时留意刘旺成夫妇的神情变化。然而,一段时间过去了,刘旺成还是若无其事在客厅看着电视,与往常无异。

  她感觉到很奇怪,但又不方便问。于是,那天她特意跑到没有人认得她的邻近乡镇问私人诊所的医生。医生告诉她这种方法是不会传染什么肝病的,如通过共用牙刷,牙龈又刚好出血了,才可以传染,通过性接触基本上是可以传染的。

  钟意诗见一计不成,只好另想他法。那天,刘旺成正在客厅里抽着烟,厨房门敞开着,钟意诗在厨房里忙碌,突然,钟意诗在厨房里喊他。刘旺成猛抽了几口烟,把烟头熄灭,应了一声进去厨房。钟意诗对他说:“爸,你帮忙把腊肉切一下,这个太硬了好难切,我来挑下菜。”

  “好咧!”刘旺成爽快地应了一声,挽起袖子就切了起来。钟意诗在看准机会。突然,她用手肘撞了一下刘旺成右手。刘旺成痛苦地喊了一声,切到手指了。只见刘旺成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发出唉哟声。她赶紧说:“要紧吗?不好意思啊,拿个洗菜盆不小心弄到你的手了。”刘旺成痛苦地摇了摇头,说:“没事,唉哟流血了,你去帮我在电视柜里拿块纱布过来。”钟意诗应了声说:“你先别动,我去找找。”

  她进去房间撕了一块纱布,拿出缝衣针把拇指刺破,一阵刺痛后,马上流出一股鲜血。她强忍疼痛,用手指在纱布在上面涂上几滴血,然后就拿着纱布趁刘旺成不注意时,把带血的纱布帮刘旺成包扎。刘旺成看着她手上的血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刚才找纱布,抽屉有一颗小钉子刺到手指了,你看你都流好多血了,先帮你包扎好再说吧!”刘旺成对她的这些举动毫无觉察。钟意诗不动声色做完这些,以为老头会有症状反应,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而她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多的不适,持续的低烧,头晕,皮肤上还莫名的出现一些皮肤病。她决定采取另一个方法。就是故意买了两支和她的一模一样的牙刷。那天刘旺成问她:“这支好像不是我的牙刷啊!”

  “嗯,是这样,昨晚搞清洁时不小心把你牙刷弄脏了,而且你也用了这么久了,也该换一支新的了。”

  “嗯,这样啊!那新牙刷怎么会有水呢?”

  “新牙刷嘛,都是要用水洗洗的嘛!就是用错了也没关系嘛!”

  “咦,那谢谢你了!”老头听到这些心里一阵窃喜,还不时给她点小恩小惠,却不知危机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

  她买了十多支一样款式的牙刷,预算到刘旺成刷牙的时间,自己先用了,又放在刘旺成的口杯处。几乎两天就帮他换一支新的,又是自己用过的牙刷。她想这样都传染不了,那老天对她也太不公平了。

  老头看着她时不时抛来暧昧的眼神,贴心的话语,不由心猿意马,时不时找机会和她套近乎。

  深夜,窗外传来几声小虫的叫声,远处也偶尔传来几声狗吠,钟意诗亮着灯,看着挂历不禁胡思乱想,一年多了,那个老东西刘旺成,看起来没啥异样,甚至精神还更好。难道把用过的牙刷给他用还整不了他吗?她觉得眼前一片困惑,自己还能活多久?她感觉到昏昏沉沉的,可就是无法入睡。

  天大亮,她只好披衣下床,拖着疲倦的身子去做好早餐,然后拎着菜篮出门而去。她打开大门时,一张红色的纸掉了下来,她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居委会告知对本居委会50岁以上的人免费体检的通知。钟意诗眼前一亮,对,让老头子去体检看看,没理由这些努力都是白费劲的啊!

  她拿着通知单返身回屋对刘旺成说:“爸,这是一张免费体检通知,居委会的福利,你去体检下吧!”

  “唉啊!我这老骨头就不用去检这个那个了,反正也差不多被那个衰仔‘激死了’。”刘旺成虽然这样说着,手上还是接过了通知单认真地看了起来。他的内心何尝不想去体检体检呢,他感觉最近腰疼得厉害,胃也不舒服,他只是怕出门见到熟人问这问那,他也不想给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有些话语会如同一把刀刺入刘旺成的心脏。

  “爸,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体检嘛,有病治病没病预防,这也是好事一桩嘛!”

  “况且,刘样群还没回来,这个家也需要你来支撑,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是啊!还有这么多的事没办妥。刘旺成想了想,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刘旺成看到钟意诗还是如常关心照顾他们,丝毫没有离开刘家的意思,心里既高兴又内疚,他唯有尽量多给点钱给她,让她安心在刘家呆着,只希望那个衰仔早点出来,不指望他养老送终,能续下刘家的香火也好啊!

  第二天一早,钟意诗租了辆小车,带着他们向居委会指定医院走去,钟意诗让他们在医院偏僻角落里找了位置坐下休息,自己则去排队,领表,填表。当看到自愿自费检查项目时,她悄悄地到窗口交钱增加了HIV筛选项目。

  刘旺成夫妇看着钟意诗这样忙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不久,体检完毕,护士通知她一个月后来来领取体检通知。刘旺成心情大好,提议去附近出名的“旺阁大酒家”吃了一顿大餐。

  此后,钟意诗便开始焦灼等待取体检报告的日子。她有时看着刘旺成一叠叠钞票拿给她,又起了恻隐之心,希望刘旺成身体是健康的。但她转念一想,这都是刘旺成应该付出的代价,如果真的对她好就不应该合起来骗她,害她们母子,这是刘旺成假慈悲的伎俩,再也不能给他表面的虚情假意现象蒙蔽了,儿子不能如此白白的惨死,我也不能白白的死去。

  刘旺成夫妇似乎早已忘记体检的事,每天生活如常。只是刘旺成拿钱给钟意诗时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眼光有意无意地在她那成熟的身体部位停留片刻,有时还会故意在她手背触摸几下。她佯装不知,理直气壮地接下一叠人民币,扭头便走。

  拿体检报告的日子越近,她感觉就越难以入睡。

  这天,钟意诗一早起来,匆匆忙忙处理了家务事,便往医院赶去,她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她感觉心力交瘁,她已下了决心,希望能早日实现她的计划,然后安静地下去陪儿子刘盼盼。

  “医生,麻烦你帮忙看下这个检查报告。”钟意诗把这个报告递给了医生。刚才她拿到报告看了半天,竟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她感觉到纳闷,难道自己的心血都白费了?难道老天就这样残忍对待她吗?她不甘心,于是把检查报告递给了医生。医生用右手推了推眼镜框,拿过化验报告,睁大眼睛,翻了翻报告。良久,医生说:“这个体检报告没什么啊!有点脂肪肝,血压有点高外,其他都还算不错啊!”

  “这个什么HIV检测是什么情况?”她希望能找出破绽。“这个没事,都是阴性呢!”医生肯定地说。

  她非常失落,只好拿着体检报告,怏怏地走出了医生办公室。虽然这样的结果她已经有了预感,但真的面对这样的结果时,她还是感觉到怅然若失。只好收起体检报告,然后无精打采地去市场买了菜提回去。

  “爸,你们的体检报告我拿回来了。”钟竟诗对着坐在椅子上抽烟的刘旺成说完,就顺手把体检报告丢到桌面上。“嗯,拿回来了啊!我的体检没事吧!”“你自己看吧!我先去做饭了。”她冷冷地说。“我都差点把这事忘记了呢!”刘旺成赶紧丢掉剩下的烟头,拿起报告看了起来。“咦,老太婆,我的体检还不错嘛!”刘旺成兴冲冲拿着报告进去房间对邹运花说。“是嘛,那敢情好啊!我还担心你的身体呢!不过你还是少抽点烟吧!”“嗯,知道啦!你的就是老毛病肾结石,医生嘱咐你多喝点水,注意心情,劳逸结合。”

  “唉,我这病还不是为了阿群嘛!阿群在里面也不知怎么样了?我们还是抽个时间去看看他吧!”邹运花满脸愁云地说。

  “咦”刘旺成示意他小声点,然后,压低声音说:“我都不想去看了,让他受受王法也好,这个衰仔真要给他气死了。”此刻,刘旺成似乎不想他那么快回来了。

  “唉,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和娃斗什么气嘛!谁也有走错路的时候啊!”邹运花幽怨地说。

  晚上,面对漆黑的夜晚,钟意诗独自垂泪。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了,谁会听她在黑夜里低泣,又有谁会对她怜悯与眷顾,她辨不清前方与归途。每当度过漫长孤独的黑夜后,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对着昏黄的灯光,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太阳已经照进屋里老久了,她叫了他们几次吃早餐,刘旺成才起床洗漱、邹运花起来感觉头昏昏的,吃了几口面没有什么胃口,便喝了一口水,正想出门走走的时候,“铃,铃,铃”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邹运花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心头,自从刘样群进去后,已经好久没有电话响了,这时候,谁会打电话进来?不管怎么样。她还是赶紧拿起话筒,“喂,找谁?”“是阿花吗?”话筒里传来熟悉而又焦急的声音。“是的,哦,是哥啊!”“你赶紧回来一趟吧!妈生病住院了,她一直在说想见见你。”“嗯,妈怎么样了,没有什么大碍吧!”“刚把她送进医院,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你还是赶紧过来看看吧!”“好的,我马上收拾一下就过去,你和妈说一声。”

  放下话筒,邹运花感觉愧疚起来。老母亲将近八十高龄,父亲去世得早,是母亲含辛茹苦把她们三兄妹拉扯成人,一年前在娘家时,目睹母亲佝偻着身子仍在做家务,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没有享受过一天好生活,孤独彷徨的母亲,由于她与老公的关系一直没有化解,她只好独自留在凄清的家中,舅舅长期出差,她就默默忍受着亲人分离的思念、痛楚和艰辛。而邹运花这几年生活的磨难,病痛的折磨,对儿子吸毒的拯救,此时此刻的邹运花,终于感悟到母亲在这秋意弥漫的峥嵘岁月里蕴含的艰辛。回想至此,不禁潸然泪下。

  “你又怎么了?”刘旺成见到老婆的样子,于是问道。

  邹运花抹了下眼泪,长叹了一口气,说要去医院照顾母亲。刘旺成一听,扭头走开了。

  电视画面正在播今年世界艾滋日的主题“我的健康,我的权利”。画面上一个因一夜情感染艾滋病的中年人,脸上,手上有大片的皮肤溃烂,抓破的地方还溃烂化脓,画面让人触目惊心。电视上继续介绍说,目前艾滋病还无特效药可以治疗,是世纪癌症,短则三五年发病,长则十几年。

  钟意诗看着这些画面,再联想自己近期皮肤出现的红斑,功能的异样,她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手上电视遥控一滑,掉在地上。良久,她还处在极度的震惊之中,艾滋病的恐怖超出她的想象,像她这样的青春容貌很快就会被艾滋病吞噬,她似乎闻到了自己身上正发出的死亡味道,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的了。她觉得与其这样悲惨地死去,不如体面地早点死去。但是无论怎么样,绝不能白白死去,便宜了刘家的人。

  “你在想什么啊!要做饭了吧!”不知何时刘旺成从房里出来,看着她若有所思地问。邹运花去照顾她母亲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他时常与钟意诗独处一屋,从开始局促不安,到现在坦然自若。

  “嗯,我有点头昏,你自己弄点吃的,菜已经准备好了。”钟意诗关掉电视,站起来右手摸着头冷冷地说。

  “你没事吧!要不要带你去看下医生?或者扶你到房间休息会儿。”刘旺成故作关切地问,关切之中带有点别的味道,钟意诗自然听出了一些话外之音。

  “我没事,老毛病了,休息下也许就会好,你不用做我的饭了。”

  她说罢就起身欲向房间走去。可是一挪步,竟然右脚一软,重心不稳坐倒在地上。刘旺成见状赶紧过去把她扶起。赶紧问:“你的腿怎么了?我扶你进去吧!”

  她似乎还沉浸刚才画面的恐怖之中,默不作声。刘旺成见状便扶着她进房去,在扶着她时,手有意无意地触碰到她鼓鼓的胸部。她竟然毫无反应,就像木偶一样,任凭刘旺成不规矩地扶着她。

  刘旺成把她扶到床上,站在旁边看了她几眼,犹豫了一会儿,便出去把门关上。她倒在床上,感觉脑袋一阵晕眩,似乎床都在旋转。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刘旺成在门口喊她听饭。她随口应了句:“你吃吧!我不饿。”门口便没了声息。她继续躺在床上,脑海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那些可怕的艾滋病流脓流血的画面挥之不去。

  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肚子咕咕隆隆叫了起来,她拿起手表定睛一看,傍晚八点了。她心想就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啊!于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一看,刘旺成正在客厅望着这边若有所思。见她出来,便告诉她厨房里还有饭菜留给她吃。她点了点头,感觉浑身不舒服处处发痒,她决定先洗个澡再吃点东西。于是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她认真观察了发痒的左臂,有几处自己抓破了点皮,周围的红斑居然越来越大,一按下去居然隐隐作痛。她扭转身看看后背,不料左脚踩上沐浴液,一滑摔倒在地上,疼得她“唉哟!”大声叫了起来。

  门外很快响起了刘旺成的声音,“怎么样?要紧吗?”

  她挣扎了一下,感觉还是疼,心想,我这死亡之躯已经不是我的了,便说:“我起不来了,脚扭伤了。”

  “那,那我进去扶你吧!”刘旺成的声音有点颤抖,结结巴巴地说。

  此时,她脑海里又闪出刚才电视里因性接触感染艾滋病的镜头。对,时日不多,只好如此了。于是应了声“嗯”。

  刘旺成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三两下就把门撞开了,看到她那一丝不挂的成熟的胴体,哪里还按捺得住?平时病恹恹的他,此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立刻把她抱到床上,疯狂地发泄兽欲。自从邹运花得病以来,他都压抑好长时间了,他感觉再这样下去他都要疯了。况且,钟意诗也是他花钱买来的,在她身上也花了不少的钱,他觉得占有她都是合理的。

  钟意诗就像木偶一样任由他摆布,眼角含着泪水,嘴角却露出了不易察觉的恶毒冷笑。她心想,终于可以拉上陪葬的了,这些都是你自找的,别怪我。儿子你也可以在九泉之下安息了,过一段时间妈妈会来陪你。哼,当然,也要让他们来陪你,绝不能让他们好过。

  刘样群看了看万梓星,见他还在屏气凝神静听便吞了下口水,骂了一句:“他娘的。”便接着说:“听那女人说完后,我感觉看着眼前的钟意诗就像一个恶魔,似乎要吞噬我。我不由放下椅条,打开房门狂笑而去。我哭泣着,狂笑着在路上狂奔,我决定再也不会回来了,最后我找到了嘉嘉与东东,只有他们是我的好朋友,只有在白粉的世界里才能让我找到快乐,才能让我忘记这一切。”

  “群哥,过去的事了,你也就别再难过了。”万梓星听他一口气说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怎么会这样。他感到有点窒息。

  刘样群缓了一口气说:“没事,今天这样说出来,我心里也舒服些!兄弟,我是没有家,没有希望,没有价值的人了,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吧!”刘样群声音变得柔和起来,随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群哥,这个艾滋病真的如此可怕吗?”万梓星看着刘样群,不由往外边悄悄地挪了挪身子。

  “唉,这一切源于无知、偏见造成的恐惧!正如生活中你认为有鬼怪的东西存在吗?如果你认为有,那么黑夜里你也会感觉到恐惧。风吹草动你也会害怕。”

  万梓星听着听着,望着漆黑的夜色,陷入了沉思。此刻,一片寂静,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呼吸声。不久,宿舍里又有一队完成任务的人回来了,吵闹着在他俩身边经过。刘样群缓缓地说:“我昨天看到进来一个之前和我一起在长江劳教所呆过的人,今天就有人说我有病,似乎他们开始有意躲着我,我说他们才有病呢,有钱不好好去吸毒,不去享受,一辈子也就这么几天。”

  万梓星点了点头,也不知说什么好,他现在感觉心里乱糟糟的。

  良久,刘样群似自言自语地说:“这一切也许是天意,我现在就是听天由命,能活一天是一天。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万梓星点了点头,不知怎样安慰他。心烦意乱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可哪里睡得着?他的脑海里如同放电影一般,把刘样群这几个月以来说的话都放了一遍。今天他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么让人害怕,让人变得疯狂的“艾滋病”。如果自己哪一天万一感染上了呢?那该怎么办?万梓星辗转反侧,越想越多。

  “万梓星”,“万梓星”。“喂,刘队长在点你名啊!”旁边的昆仔拉了拉万梓星的衣衫。“到!”万梓星赶紧大声回答。刚才他看到不远处刘样群的背影,心里有点害怕,群哥说可能是共用针头注射毒品时感染的,如果是这样,自己好几次也是这样情况,而且酒吧里开放的小丽,每次都主动要求不戴安全套,难道她也有吗?想到这,他感觉到掌心都在冒着冷汗。好在旁边的“昆仔”提醒他点名了,他才缓过神来。

  中午,大队几百号人劳教人员按联帮小组各自围成一圈在吃饭。

  万梓星和昆仔,林仔围着一个脸盆,夹着里面的菜边吃边说话。

  昆仔说:“你刚才想什么去了嘛!如果换作往常,你不去层皮也得给臭骂一顿。”“是啊!好像最近这个姓刘的脾气好多了,也有点笑容,有点阳光。前段时间总好像欠他钱似的。”林仔也附和着说。“咦,小声点。”“猴子”故作神秘地说:“听说刘队长检查出来了,没有感染什么HIV那玩意儿,所以心情大好啊!那天,我在他办公室他亲自对我说的。”“你就是两头蛇,姓刘的这都和你说,看来和你很熟哦!别把我们出卖了啊!”“兄弟,说哪里话,我也是和大家一伙的,怎么可能出卖大家嘛!”“猴子”赶紧说。“妈的,看他平时凶巴巴的,原来也是怕死的。”昆仔露出不屑的神情说。猴子夹起一块肉放进万梓星的碗里说:“星哥,来一块,别想那么多了,进来了,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了,赶紧吃吧!难得今天加点肉,他娘的,已经很久没有闻过肉腥味了。”万梓星点了点头,“猴子”的话语和举动,让他感到了些温暖,也夹起一块肉放到“猴子”的碗里。昆仔则哈哈大笑地说:“你这个色猴,你喜欢的此肉非彼肉吧?”大家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