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第九章寄往北京得信2

书名:风雨四合院本章字数:4514

  “永福,先吃一口吧,沈书记和大嫂的一片心意。”丁云梅端着碗喂食。

  “大丈夫饿死不食嗟来之食。”罗永福倔强地扭过头。

  “沈书记,大嫂,你们请先回吧,待我慢慢劝他。”丁云梅颇难为情地下了逐客令。

  “唉。”谷春秀叹声气儿和沈大军走出了病房。她心里纳闷原来和蔼可亲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当看到白了头发的罗永福时,她在心里怜悯:真是一个苦命的人儿。

  入夜,大风打得医院窗户玻璃啪啪作响,暴雨降临了。一个管教人员巡查走进了罗永福病室,他看见罗永福躺在床上安静地入睡,放下心来,自己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呵欠,揉搓一下迷蒙的双眼,转身走出了房间,扣上门扣,裹紧大衣卧睡在门外的长椅上。另外一个管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轮流值班。

  过了一阵,罗永福听到外面没了动静,慢慢地睁开眼睛,抬头左右观察一下,轻轻地掀起了被子,他衣服穿戴整齐,似乎早有准备。他顺手拿了一条毛巾衔在嘴里,蹑手蹑脚地来到窗边,将一条床单系在窗棂上,悄悄地爬出了窗外。一道闪电映照出罗永福畏缩的身躯,雷电交加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无边的黑暗。

  第二天清晨,四合院的大门外响起急切地拍门声。听到声响的谷春秀大嗓门在院内回应:“来啦!来啦!有什么急事?火烧眉毛了!大清早吵得人不得安生。”

  大门打开门栓后,几个民兵模样的人持枪横撞进来。

  “唉,你们讲不讲理,进门也不打个招呼,就当是眼前没人似的。杀头也要问个明白呀!”

  同样听到动静的沈大军从左厢房披衣出来,看到武浩洁一脸怒色地带领几个民兵闯入了天井,一个瘦个子民兵上前向他报告:“沈书记,罗永福跑了!”

  “搜!”武浩洁看到丁云梅的厢房门开了,几个孩子准备出门,用手朝右厢房一挥。几个民兵如狼似虎地扑进右边的三间厢房,二个人去了后厅。

  一会儿,搜捕人员返回到天井纷纷报告道:“武组长,没找到。”“没有人。”“搜完了。”

  武浩洁脸色严肃地训斥丁云梅:“罗永福是死不改悔的反动派,现有戴罪逃跑,罪上加罪。你作为反动派家属,要随时向工作队报告他的行踪,争取自首宽大处理,否则,只有死路一条!”末了,他瞟了一眼心情复杂的沈大军,庄严地下达命令:“沈大军,从今天起,停止你的一切职务,回单位接受审查。走!”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几个民兵紧跟着出了大门。

  “唉,这是那门子事,还让人活不活呀?!今天整这个,明天批那个,活得不安生了。”谷春秀忧心如焚,她先是恨搜查的民兵,接着埋怨起丈夫:“我说你呀,也是榆木脑袋,你好心帮人家,人家不记你的情,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害得你犯了错误,丢了工作。这不?人跑了,上那儿去寻呀。这一家子生计好歹都靠你,你叫我们如何为生呀。”谷春秀声泪俱下地哭诉,倾泄自己的不满和担忧。

  “别哭了!”沈大军吼了一声,低头抽起了闷烟。他的头脑里像塞进了一团乱麻,一时无法理清。他需要静静地想一想。

  看到这一幕的丁云梅,听着谷春秀的哭诉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浑身热一阵冷一阵,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既为自己的丈夫担忧,也为丈夫的鲁莽行为感到羞愧,如果不是自己央求沈大军帮忙,也不至于连累到沈家人。

  她拉着大儿子罗思故愧疚地来到正厅,在沈大军面前双双跪了下去,哽咽地说:“沈书记,对不起!是我害了您。”

  “丁老师,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不管你的事!”沈大军慌忙地扶起丁云梅和罗思故,委婉地说:“丁老师,你们去上班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们可受不起祈拜,会折阳寿的。往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犯不着热脸贴上人家冷屁股,引祸烧身。”谷春秀气不顺,讥讽道。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呀!”沈大军心烦意乱。他劝阻妻子的恶意攻击。

  “好啦,好啦,我不说了。小凤、小虎、你们几姊妹去上学,都走!眼不见心不烦,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谷春秀招呼几个子女一起出了大门。

  丁云梅也拉扯着几个孩子低头匆匆地出了大门。院内只余下沈大军抽闷烟想着心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难

  道老首长也不知情嘛?这场运动实在是偏离了方向呀?!”院内烟雾弥漫,时左时右,让人摸不着头脑,辨明不了方向。

  学校教师办公室,沈小凤抱着一摞作业站在门边,朝里喊道:“报告!”

  “进来。”丁云梅神情恍惚,埋头批改作业。

  “丁老师。”沈小凤弄不清成人世界里的纠纷,但是,她心地善良,性格温柔,她为今天早晨妈妈的行为感到不安。此时,作为学习委员的她,既来上交全班的作业,也想借此机会向敬重的丁阿姨表示谦意。

  “有事吗?”顾自低头批改作业的丁云梅感受到了少女的扭怩。“丁阿姨,都是我妈的不对,她胡说八道,我替她感到害羞!”“小凤呀,你还小,有些事儿,你还不明白。你妈妈是一个好

  人。”她抚摸着沈小凤的头深情地说:“孩子呀,人活在世上,一定要有一颗善良的心,要懂得感恩。”在背地里,丁云梅放下了架子,俨然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我希望大人们的事儿,不会影响到你们小孩子。”

  “嗯。”沈小凤懂事地点点头。

  电力研究院书记办公室,沈大军闷坐在房间里,室内烟雾弥漫,地板上丢满了一团团作废的纸团。沈大军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奋力疾书。他写好了一封申诉信,准备寄给远在北京的老首长。下班后,他顺道去了一趟邮局,投寄了邮件。

  沈大军因为被停职反省,早早地回到了四合院。正在家里择菜的谷春秀看到丈夫回来,嘴里唠叨起来:“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呀?一会儿办,一会儿说拆,瞎折腾吧,咱老百姓连累着跟着活受罪呀。”

  “又怎么了?”沈大军不解地问。

  “还怎么?公社食堂拆了呗。自己回家开伙。”谷春秀洗着菜发着牢骚。

  “你不用去食堂帮工了?”沈大军继续关切地寻问。

  “那到不是。公共大食堂拆了,改成了国营饭店,托你的福,上级安排我继续当炊事员。往后,自家的饭菜自家烧了。”

  “那铁锅炊具还在吗?”

  “亏你还想到有这个家,那铁锅早就砸烂了充了钢铁数,一切从头置办新的炊具呗。哎,这烧煤也够呛的,煤票每月不够烧用。老沈呀,你想想办法,能弄点票来吗?家里烧煤断不得炊呀。”

  “我有甚么办法呀?我一个下台干部,还能有多大能耐,凑合着烧吧。”

  “你呀,从来就是甩手掌柜,家里百事不探,只顾忙公事,明儿全家喝西北风去了,你也不管。”

  “孩子她妈,你跟了我几十年,盘儿养女也真够辛苦的。我沈大军祖上积德,前辈子烧高香,算是摊上了你这一门好媳妇。赶明儿,我再想想办法吧。”沈大军打内心里感激谷春秀,因为自己堂客贤惠能干,家里事打理得顺顺当当,让他省去了不少烦恼。

  “别瞎琢磨了,家里的事指望不上你的。听人讲,火车站运煤车旁有散煤,回头叫孩子们星期天去捡拾点,帮衬着家用吧。”

  “怎么?想偷公家的东西?!”沈大军听到妻子动歪主意,警惕起来。

  “岂敢呀!运煤车在沿途散落的,公家不管。人家小孩子都去捡拾,不犯法的。”谷春秀切好了菜,准备下锅。锅内冒出热腾腾的水蒸汽。

  “看不出呀,你的小道消息蛮灵通的。”听说不违法,沈大军放心了,夸奖起自己的堂客。

  “哪里呀,还不是食堂的姐妹们私下里说的,邀我去,我才不去呢,大人大面的丢不起人。让孩子们去捡拾点,也不会有人责怪。”

  “吱呀”一声,大门外走进来了丁云梅和三个孩子。丁云梅开了房门,带着几个孩子进了正厅右厢房。自从罗永福出逃以后,丁云梅和孩子们很少在四合院里出现了,回到家里,她就关上了房门,教孩子们在屋内读书学习或者休息。四合院的正厅和天井几乎成了沈家的专用之地。

  丁云梅在厢房里的桌子上摆上了晚餐。一堆馒头分成了四份,一碟咸菜搁置在桌子中央。她站起身来,拿出开水瓶子,打开盖子,摇晃了一下,听到瓶内没有动静,轻叹了一声。公社食堂停办,她也是刚知道的,一切都来不及准备,临时在街道国营店里买了馒头准备凑合一顿,又见家里没有了开水,她不得已打开房门去了厨房烧水。

  后厅厨房,沈家炉火正旺,菜香饭热。罗家厨房冷火揪烟,不见一丝生气。

  “丁老师,你回来了。”沈大军热情地招呼。“嗯。”丁云梅谨慎地应道。

  “你烧水吗?就用我家的炉子吧,我们饭菜烧好了。”沈大军热情地张罗道。

  “不用了。”丁云梅卑微地谢绝了。“那我给你夹砣热煤,先暖炉膛吧。”

  “谢谢,我自己烧。”丁云梅婉拒,拿来木柴架起煤球,划燃了火柴,却怎么也点不燃煤球,加上柴禾的浓烟飞腾,呛得她直咳嗽。谷春秀见状,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从自家拿来引火料,在煤炉上点燃,快步走过去,塞进了罗家的灶膛,大火一下子熊熊地燃烧起来。

  “谢谢。”丁云梅礼貌地感谢。自从罗永福出逃,连累到沈大军受到免职处分,她内心感到不安,时刻怀着愧疚的心情ꎻ而丈夫罗永福对沈家的成见,又让她狐疑未定,丈夫受到迫害难道真的是沈书记所为?!她矛盾的心结始终排解不开。一会儿,水烧沸了,她拎着烧开的水壶返回到了自己房间。

  看到丁云梅回了房,正在洗碗的谷春秀低声询问丈夫:“老罗人找到了吗?”

  “没有。”沈大军蹲在灶房抽烟。

  “也是怪可怜的人儿。”谷春秀同情地说:“哎,老沈呀,老罗这一天不回来,你的处分也一天不会撤销,何时是个头呀。”她关心起自己的丈夫。

  “现在你还说这些话。人家呀?是生死未卜。你想,人家打老远回国图个啥,这帮子造反派真是瞎了眼。我要跟老首长写信,就想探个明白。”

  “大军呀,你可不能惹祸上身呀!”

  “放心吧,我沈大军身正不怕影子邪!打倒我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第二天,在学校里,沈小凤在教室门外遇到了罗思故,悄声地告诉他:“思故,我妈叫我星期天去拾煤。你也去吧,帮你妈妈捡些煤块烧。”

  “嗯。我跟我妈说一声,看同意吗?”

  “哎,又说什么悄悄话了,让我听听。”沈小凤的好朋友杨梅看到他俩亲密的样子,羡慕地凑上前去打听。

  “管事婆,少操心,当心白头发。”沈小凤风趣地说。“就数你俩话多,家里说不完,到学校里还要说,怪亲热的嘛。”

  杨梅口无遮拦,说得沈小凤脸蛋羞红一片。她深情地看了一眼罗思故,少女的心中充满了渴望。英俊的罗思故木然地低头不吱声。

  “别乱说话,我真的生气了。”沈小凤忸怩生气嗔怪好友。

  “好、好、好,我不打听了,行嘛?”看到沈小凤真要生气了,她的好朋友杨梅退让了,转身嘀咕:“还说是好朋友呢,私房话也瞒着我。”

  星期天早晨,四合院里,谷春秀起了一个大早。她大嗓门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小凤呀,起床了!生就的丫环命,想享小姐福,你投错胎了。叫你弟弟小虎也起床了,赶早去。去迟了,可是甚么东西也没有的呀!”

  “嗯。妈,我就去。”沈小凤惺眼蒙松的出现在天井旁厢房门口,身穿家制小青衣,宛如一株茁壮成长的小白杨。她朝正厅厢房故意高声喊道:“小虎,快起床了。妈叫你去拾煤。”实际上,她也在提醒罗思故。

  “姐,听到了。”里屋传来闷沉的回答声。

  天井旁罗家的厢房里,罗思故听见了天井里的动静,低声催促着弟弟:“思园,快起床了,今天帮妈妈去捡煤块。”昨天晚上,征得妈妈的同意,他们也做好了去捡煤的准备。

  天井里,谷春秀看着准备出门的沈小凤姐弟嘱咐道:“快去快回,别跟人家吵架ꎻ能捡多少是多少,别太要强,小心伤力。”

  沈小凤背着小背篓像个村姑,小虎穿着父亲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敝开了怀,露出里面的红色背心,虎头虎脑地跟在姐姐的后面出了大门。在大门口,沈小凤踌躇不前,沈小虎催促道:“姐,我们快走吧。别磨蹭了。去迟了就没有了。”

  “小虎,再等等。”沈小凤踮脚尖朝大门内张望着。

  说话间,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罗思故和罗思园俩兄弟,各人手中拎着一条麻布粗口袋。

  沈小凤抬头看了一眼英俊的罗思故,轻唤一声:“思故,把麻袋搁在背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