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小说

洋牧师

书名:自流井保路风云本章字数:5125

  当年自流井分县衙门一侧ꎬ位于桐梓坳小巷的坡顶上ꎬ也有一座洋人修建的基督教堂ꎬ当地人称福音堂ꎮ洋人的这座福音堂ꎬ与曾树龙那个小院ꎬ只隔一堵围墙ꎮ同处一条小巷ꎬ两家就成了门挨门的邻居ꎮ这个教堂ꎬ建造之初ꎬ因受地势所限ꎬ规模和格局都小ꎮ到后来ꎬ经多方努力ꎬ拓宽地皮后做了一些扩建ꎬ才有了从晚清到民国年间人们看到的那模样ꎮ这座洋教堂建造的时间ꎬ也比檀木林的那座天主教堂晚好些年ꎮ在自流井那一带ꎬ其名声与地位ꎬ都比檀木林天主教堂小得多ꎮ这座福音堂ꎬ主楼是一幢有阔大尖顶ꎬ带阁楼及阳台的西式楼房ꎬ当地人称“洋式房子”ꎮ虽说当初规模不大ꎬ但由于建在桐梓坳坳口山坡顶上ꎬ地势较高ꎬ从釜溪河对岸河坝低处望过去ꎬ在一片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中ꎬ耸立着如此一幢样式奇特ꎬ风格别致的西式洋房ꎮ数十年上百年里ꎬ这座西式教堂ꎬ连同后来办起的一所教会学校的西式教学楼ꎬ一直成为自流井釜溪河畔的一道独特风景ꎮ这福音堂虽说是洋教堂ꎬ但进出来往的ꎬ其实都是中国人ꎮ真正的洋人ꎬ只有一个ꎬ就是那位身材痩高ꎬ白脸红发的洋牧师ꎮ整个教堂ꎬ就他一个洋人主事ꎮ这个洋人牧师ꎬ五十来岁ꎬ体形单薄ꎬ又痩又高ꎮ市民记得ꎬ这洋人牧师ꎬ最早到自流井时ꎬ还有一位年龄比他小二十来岁的女洋人ꎬ与他在一起ꎮ两人朝夕相处ꎬ甚是亲密ꎬ有人说那是他的洋太太ꎬ又有人说那是他的女儿或养女ꎮ没过两三年ꎬ那年轻女洋人ꎬ就离开了自流井ꎮ有人说是回国回老家了ꎬ有人又说是到外省洋教堂去了ꎮ此洋人牧师ꎬ其外国名字又长ꎬ又难懂难记ꎮ整个自流井ꎬ恐怕没一两个人能记得住ꎬ叫得出来ꎮ后来ꎬ他也入乡随俗ꎬ取了个中国名字ꎮ这个中国名字很多人也记不住ꎬ只知他姓葛ꎬ众人就称他“葛牧师”ꎮ葛牧师也会说中国话ꎬ平时ꎬ可用中国话与人交谈ꎬ只不过说话说得很慢ꎬ有点咬文嚼字的模样ꎮ葛牧师待人很客气ꎬ不管是官府人员ꎬ还是坊间市民大众ꎬ他都很客气ꎮ据后来接近官府衙门ꎬ与洋人打过一些交道的人称ꎬ这洋牧师来自加拿大ꎬ与檀木林天主教堂杨司铎等洋人ꎬ不是同一个国家ꎬ连教派也不同ꎮ但那些年ꎬ中国民众对世界的认知力ꎬ普遍较差ꎮ提起洋人ꎬ哪怕有点见识的人ꎬ其心目中ꎬ最多只有“东洋”和“西洋”的区别ꎮ大多数人ꎬ除了知道日本属于东洋外ꎬ整个西洋ꎬ似乎都认为是同一个国度ꎮ哪里还会知道ꎬ法国和加拿大ꎬ其实是完全不同ꎬ而且是相隔很远的两个国家ꎮ桐梓坳福音堂那洋牧师来了好一阵ꎬ自流井的茶楼酒馆ꎬ街头巷尾ꎬ总会有这样那样一些议论与坊间闲话ꎮ比如ꎬ有人说:“桐梓坳福音堂那个洋人牧师ꎬ红头发ꎬ雪白脸ꎬ又痩又高那个ꎬ听说是那个啥子加拿大国家人ꎮ”这时ꎬ有人就会问:“家那大(加拿大)?家那大(加拿大)是个啥子国哟?”“啥子国?哄儿湾那种国ꎮ”“哄儿湾”ꎬ是自流井一带的民间俗语ꎬ意思是说ꎬ那是个不存在ꎬ没来由的地方ꎬ是专门说出来哄人(哄儿)的地方ꎮ话说到这里ꎬ有人叹息道:“这些洋人ꎬ人长得怪不说ꎬ连改个国名也怪模怪样的ꎮ加拿大是个啥子意思?叫我等中国人ꎬ懂都懂球不起ꎮ”有人就说:“就是要叫你懂不起才好ꎮ你我都懂得起了ꎬ他就不叫洋人了ꎮ”有人又问:“加拿大远不远?有没有豆芽湾那边的那个法国远?”就有人回答道:“远得很ꎮ听说坐海船都要坐一个多月ꎮ你说远不远?”听的人就感叹一声:“天大大哇!坐海船都要坐一个多月!那一个多月在海船上吃啥子?未必尽吃干麦粑ꎬ干苞谷粑下海水?”这人就说:“啷个晓得?洋人的事ꎬ中国人不懂!”往往ꎬ市民还会将这位葛牧师ꎬ与天主教堂那几个洋人ꎬ私下比较一番ꎮ坊间市民注意到ꎬ两个洋教堂ꎬ虽然都是传“洋教”ꎬ也同在自流井地界上相处ꎬ但彼此之间ꎬ似乎没有什么来往ꎮ这些年来ꎬ都是各传各的教ꎬ各做各的事ꎬ各拉各的教民入教信教ꎬ颇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自流井保路风云自流井民众中ꎬ那些年一直就流传着一种说法ꎮ说是这两座洋教堂的洋人ꎬ不仅教派不同ꎬ在对人处事ꎬ人情世故方面ꎬ也大不相同ꎮ脑子再呆笨的人都看得出来ꎬ檀木林天主教堂的杨司铎等洋人ꎬ在与地方官府的关系ꎬ在地方上发展归化教民的人数ꎬ以及在坊间的影响和势力这些方面ꎬ都比桐梓坳半坡福音堂那葛牧师ꎬ要厉害得多ꎬ也高明得多ꎮ杨司铎为首那帮洋人ꎬ无论对上对下ꎬ其总的趋向ꎬ都显得十分强势ꎬ但又比较圆滑世故ꎮ对中国社会ꎬ以及中国的人情世故等ꎬ既是相当了解熟悉ꎬ又努力去适应ꎮ桐梓坳福音堂那葛牧师ꎬ相比杨司铎等洋人ꎬ显得比较清高又有些孤独ꎬ似乎不大懂中国人情世故ꎬ也不太想如何适应那些复杂的社会人情ꎮ但那葛牧师ꎬ同小巷内的邻居ꎬ却相处得很好ꎮ在小巷散步ꎬ碰上邻居ꎬ他都会主动点头问好ꎮ有时ꎬ还停下步子ꎬ与对方说几句闲话ꎬ聊聊家常ꎮ葛牧师对身为刽子手的曾树龙一家ꎬ也是一样打交道ꎬ且一样地和善友好ꎮ每年ꎬ曾家门前那棵大核桃树ꎬ总是结满了果子ꎮ收核桃时节ꎬ曾树龙和他年龄不到十岁的儿子曾小龙ꎬ两人守在院子里ꎬ用长竹竿轮番打ꎬ就会打下来许多核桃果子ꎮ这些核桃果子ꎬ曾树龙会分出一些ꎬ让曾小龙挨家挨户送小巷邻居“尝鲜”ꎮ连基督教堂里面那位洋人牧师ꎬ也会送上一份ꎮ曾树龙不信教ꎬ也很看不惯甚至在心里面有点恨那些信“洋教”的教民ꎮ他认为这些洋教和信洋教的教民ꎬ不单坏了风气ꎬ而且还忘了自己的祖宗ꎬ属于古书上说的“数典忘祖”那一类ꎮ洋人牧师待曾树龙一家人倒很客气ꎮ一直都很客气ꎮ每到季节ꎬ基督教堂院子里面ꎬ那几株无花果结了果子ꎬ洋人牧师也会分出一些无花果ꎬ挨家送小巷里那些邻居ꎮ曾树龙家里ꎬ也照样有一份ꎮ尽管洋人牧师知道曾树龙是一位专门杀人的职业刽子手以后ꎬ待他还是很客气ꎮ那年ꎬ曾二爷在沙湾河坝刑场ꎬ操刀砍两名“盐枭”的脑壳ꎮ所谓盐枭ꎬ其实就是民间老百姓所说的私盐贩子ꎮ中国从秦朝开始ꎬ盐业从生产到营销ꎬ通通为国家所控制ꎬ统归官府专营专卖ꎮ民间一切非官府许可的产盐贩盐行为ꎬ均视为“私盐”ꎬ历朝历代均予重罪重刑ꎮ在自流井砍脑壳的这两个盐枭ꎬ是亲叔侄俩ꎮ云南盐津人ꎬ长年往来自流井与云南豆沙关一带ꎬ贩运私盐ꎮ这次住店时ꎬ被捕快探子侦知ꎬ在自流井二十余里的关卡上ꎬ被安定营兵勇抓获ꎮ此案被视为盐枭大案ꎮ分县报县衙ꎬ县衙又报州府和省督ꎬ省督再上报朝廷ꎮ隔年ꎬ朝廷发落下来ꎬ双双判了死罪ꎬ皆是斩立决ꎮ在当年ꎬ行刑砍脑壳ꎬ是井场内外的大事ꎬ一年两年都碰不上一回ꎮ一次砍两名棒客脑壳ꎬ在自流井民众心目里ꎬ更是“天大之事”ꎬ十年二十年也难得碰上一回ꎮ消息传开ꎬ此前几天ꎬ市民都像过年过节一样议论着ꎬ盼着ꎬ期待着ꎮ那次砍头行刑ꎬ官府定的刑场ꎬ就在釜溪河岸边的沙湾河坝ꎮ行刑当天ꎬ作为刑场的沙湾河坝一带ꎬ从早饭时辰起ꎬ就被远近赶来看热闹的市民ꎬ拥挤得水泄不通ꎮ码头前后的釜溪河两岸ꎬ亦是人山人海ꎬ集聚了上万民众ꎮ作为行刑刽子手的曾二爷ꎬ那天自然成了万众瞩目的人物ꎮ此时他不仅是“二爷”ꎬ简直就是大爷ꎮ那天ꎬ他照例早起ꎬ匆匆早饭后ꎬ收拾一下ꎬ提刀出门ꎬ一路往分县衙门走ꎮ走到哪里ꎬ哪里的民众就要发出喊叫和轻微骚动ꎬ也都要给他让路ꎮ官府行刑队列中ꎬ只见曾树龙一身黑色皂隶衣装ꎬ手提那把鬼头刀ꎬ昂首阔步ꎬ精神焕发ꎬ走在行刑人等前列ꎮ有人看到这位邻居洋人牧师ꎬ着一身黑衣黑袍ꎬ由几位中国教民领路ꎬ也来到刑场观看过行刑场景ꎮ不过ꎬ他只是在河坝坎上ꎬ远远地观看ꎬ并不靠得太近ꎮ默默不语地看ꎬ并不评议ꎬ也不说话ꎮ午时三刻一到ꎬ刑场监斩官高喝一声:“午时三刻已到ꎬ开斩!”随手掷下两支开斩令牌ꎮ曾树龙闻声上前ꎬ手法熟练老到地用那把打磨得雪亮锋利的鬼头刀ꎬ挨次砍下老少两名盐枭的脑袋ꎮ事毕ꎬ他高举两颗血淋淋的人头ꎬ向监斩官及围观市民表示“枭首示众”业已大功告成ꎮ立时ꎬ河两岸数以万计的围观民众ꎬ竟然群起欢呼喝彩ꎬ声震釜溪河两岸ꎮ那兴高采烈、大感刺激的样子ꎬ不亚于春节、元宵节时观赏灯会ꎮ洋人牧师依旧默然不语ꎬ却伸出一只手ꎬ自顾自在胸前画着当地人不甚懂的十字手势ꎬ神色中竟有一丝忧伤ꎮ人们看到ꎬ还没等围观看热闹的民众散去ꎬ洋人牧师就默然无语地转身走了ꎮ在回福音堂的一路上ꎬ葛牧师几乎没同随行带路的教民说什么话ꎮ那天傍晚ꎬ洋人牧师晚饭后出门散步ꎮ曾树龙正在自家门前那核桃树下ꎬ自流井保路风云坐一把竹椅上喝茶消闲ꎮ这天连砍两个脑壳ꎬ得的是官府发下来的双份“当差银子”ꎮ况且ꎬ一次连砍两名犯人脑壳ꎬ都干净利落ꎬ没有失手ꎬ也没瑕疵ꎬ在场围观民众喝彩ꎬ监斩官亦露赞赏之色ꎬ他曾树龙自己也深感满意ꎮ晚饭时ꎬ就多弄了两个菜ꎬ亦比平时多喝了一杯酒ꎮ洋人牧师走过时ꎬ曾树龙照例对他一笑ꎬ又点头招呼ꎮ没料ꎬ那洋人牧师ꎬ并没像平时那样对他微笑回应ꎬ而是沉默不语ꎮ片刻ꎬ先对着曾树龙画了一回十字ꎬ才微微点头算是回应ꎮ之后ꎬ又画了一回十字ꎬ没说话ꎬ一个人默默走开ꎮ后来ꎬ有熟识的教民告诉曾树龙ꎬ那次洋人牧师之所以要对他连画了两回十字ꎬ是因为他一天连砍了两个人的脑壳ꎬ那洋人牧师要在上帝面前ꎬ为他“赎两次罪”ꎮ话说当时ꎬ曾树龙对此却是愣了一愣ꎬ过了片刻ꎬ他才反应过来ꎮ他只觉得是那洋牧师轻慢了他ꎬ当面给了他难堪ꎮ就很想对着那洋人牧师的背影啐上一口ꎬ像自流井有些“排外反教”的市民那样ꎬ心里骂一句:“呸!洋鬼子!”但转头又想ꎬ到底是一条巷子的近邻ꎬ低头不见抬头见ꎬ终于给忍住了ꎬ没啐也没骂ꎮ之后细想ꎬ他心里又多少有些委屈ꎬ想道:“这砍脑袋的事ꎬ是朝廷定的ꎬ又不是我曾二哥定的ꎮ我是吃到了砍脑袋这碗饭ꎬ不砍不行啊!能怪我?”然而第二天起来ꎬ在自己家门口ꎬ又正好碰洋人牧师从巷子里走过ꎮ这次见了曾树龙ꎬ对方没再画十字ꎮ而是像平时那样对他微笑点头ꎬ和颜悦色地招呼ꎬ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ꎮ过了一阵ꎬ季节到了ꎬ基督教堂院子里面几株无花果结了果子ꎬ洋人牧师分送小巷邻居时ꎬ曾家也照有一份ꎮ秋季ꎬ收核桃时节ꎬ曾树龙用长竹竿打下来的核桃ꎬ也会让儿子给洋人牧师送去一些ꎮ今年因有那桩心事纠葛ꎬ曾树龙特意给葛牧师多送了一些ꎮ葛牧师好像也很领情ꎬ儿子走时ꎬ他从橱柜罐子里抓了一把洋人糖果ꎬ硬塞在小儿手里ꎬ笑眯眯送他出门ꎮ那些“洋人糖果”ꎬ外面用花花绿绿的透明或半透明颜色小纸片包裹着ꎬ煞是好看ꎮ曾树龙儿子喜欢得不得了ꎬ还老舍不得吃ꎬ每天拿出来看看ꎬ又心满意足地放回他自家那个小木盒里ꎮ直到那些糖果开始化了ꎬ才拿出来慢慢消受ꎮ不过ꎬ曾树龙与邻居洋人牧师之间ꎬ关系发生彻底性改变ꎬ是在大约一年之后ꎮ第二年初春时节ꎬ自流井郊外桃花山的桃花有些已经早开花了ꎮ没料ꎬ却突然遭遇一场倒春寒ꎬ天气大幅度降温ꎬ一下子又仿佛回到了“三九寒天”ꎮ民间把这种坏天气ꎬ称为“冻桃花”ꎮ这种初春时节的冻桃花ꎬ气温骤降ꎬ最容易让人发病ꎮ自流井里外ꎬ许多人果然得病了ꎮ曾树龙的小儿ꎬ也因此大病一场ꎮ却没料ꎬ儿子的这场大病ꎬ给了平时为人比较强势的“砍爷”曾树龙ꎬ一次极为深刻的教训ꎮ小儿这场病刚起势之初ꎬ他还并不太在意ꎮ那天上午ꎬ他例行将儿子带到街上药铺ꎬ找坐堂的太医抓了两服药ꎮ哪知ꎬ归家先后把两服药煎来给儿子服下了ꎬ那病不单没见好转ꎬ反是病势更重了ꎮ到了第四天ꎬ儿子高烧不退ꎬ额头热得发烫ꎬ满脸烧得通红ꎮ早饭后不久ꎬ竟至人事不省ꎬ时而口内有谵语妄言ꎮ曾树龙大惊ꎬ抱起病儿就近往太平街那家诊所跑ꎮ诊所太医看了看病势ꎬ又把了把脉ꎬ沉默不语ꎮ曾树龙催问之下ꎬ太医摇头ꎬ说了一句:“迟了ꎮ”不肯再抓药ꎮ曾树龙不肯作罢ꎬ抱起病儿往灯杆坝跑ꎮ在那家济生堂药铺里ꎬ找坐堂的太医再就诊把脉ꎮ其时ꎬ已经让儿子认了“义父”的张太医ꎬ游方巡诊在外州县ꎬ药铺里坐堂的是刘太医ꎮ刘太医看了脉象ꎬ试了鼻息ꎬ只摇头ꎬ亦是不肯下单抓药ꎮ曾树龙又催又问ꎬ刘太医叹息一声ꎬ说:“曾二爷ꎬ回家备后事吧ꎮ”无奈之下ꎬ他抱起气息奄奄的病儿往家走ꎮ在桐梓坳巷口ꎬ正逢散步归来的洋人牧师ꎮ葛牧师见曾树龙脸色不对ꎬ又见他手里抱有病儿ꎬ关切地问:“出了什么事?”曾树龙一脸悲戚ꎬ将手中病儿向对方示了示ꎬ说:“太医说没救了ꎬ叫回家备后事ꎮ”葛牧师伸手在病儿额上试了试体温ꎬ又试了鼻息ꎬ亦是大惊ꎮ接着说了几句曾树龙听不懂的外国话ꎬ凝思片刻ꎬ对曾树龙说:“你随我来ꎮ”进了福音堂ꎬ葛牧师取出一个小瓶子ꎬ又从瓶子里倒出两粒洋药丸ꎬ再取来半杯温开水ꎬ将药丸给小儿服下(后来闹教案时ꎬ这些药丸被人说成是用当地中国娃儿的心子做的ꎬ所以有奇效)ꎮ当晚ꎬ葛牧师又让曾树龙小儿再服了两粒洋药丸ꎮ自流井保路风云半夜ꎬ奇迹发生了ꎮ曾树龙已打算备后事的病儿ꎬ竟然苏醒了过来ꎬ身上高烧亦退了不少ꎮ一连两天ꎬ葛牧师都送来洋药丸ꎬ让曾树龙小儿服下ꎮ三天后ꎬ小儿终于病退痊愈ꎮ自此之后ꎬ曾树龙视这洋人牧师为儿子的救命恩人ꎮ两家关系ꎬ在邻居之外ꎬ更进了一层ꎮ若不是碍于葛牧师到底是个洋人ꎬ曾树龙也会让儿子拜认这葛牧师为又一个“义父”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