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年庆第一战
周年庆活动倒计时，采购部内临战气氛浓郁，周五凌随心又是最后一个走，走到电梯口的时候遇到黎岑，黎岑笑着说：“大家都说你是公司里最勤奋的职员，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不过今天我好像赶上你了。”
因为周年庆活动，销售部最近也一直加班，黎岑和申天一水火不容，但对其他人都很客气，包括他部门的人，她和凌随心一起走出电梯时，正好遇到白康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
白康和黎岑打了个招呼后，开始向凌随心诉苦。“随心，幸好我们又归你管了，那个齐欢欢可把我害惨了。”
“白总，你这话不地道啊，欢欢在的这两个月，你就没从首页上下来过，我们销售部的人可都叫凯舟是日不落啊。”黎岑调侃道，白康和申天一关系好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黎岑这话说的这么明显，白康当然听懂了。
“那也不是她的功劳，都是申总和黎总您帮忙，她就一跑腿的，我有时候送她点礼物不过是给她面子，可是她为人太不地道了，知道自己要辞职了还来敲我竹杠。”白康拍了拍皮包，想到那个崭新的MINIIPAD还是忍不住心疼。
黎岑很明白他的意思，宽慰道：“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在这家做就在那家做，你也别心疼，这竹杠被敲的值得，以后你还会在其他电商遇到她的。”
“不会，她现在做的那家电商是新公司，规模没起来，我不打算做，只要她不再这么快跳槽，估计我没事求她。”
凌随心问：“她去哪了？”
“叫‘澳’什么来着的，我忘记了，而且我听说她在来正东前就在这家做，可能觉得小公司身价低，所以改了简历，删除了这段经历，变成直接从PMS易购跳到你们这里，不知道那家给了她什么条件，才两个月又跳回去了。”
黎岑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凌随心也要往另一个方向去搭地铁，白康才依依不舍地停止了抱怨，和她们道别后，去停车场拿车。
黎岑原本有聚餐，所以没有开车，但因为加班取消了聚会，到了小区的电梯里，遇到同一楼层的几个邻居，其中一个知道她在正东工作，说：“这次你们正东周年庆的东西一点都不便宜。”
“怎么会呢，我们这次可是花了血本的，几个拳头产品都负毛利在卖，快点去买吧，越买越省钱。”黎岑笑着自卖自夸起来。
“你少吹了，你看看你们的价格，再看看人家的。”
黎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电梯左右两侧各是一家电商的广告位，她所站位置的左侧正是从明天开始的正东周年庆促销广告，上面有五个放大单品的秒杀价，她再看向右侧，然后眼睛不停地在这两张广告牌之间移动，不是邻居提醒，差点错过了自己的楼层。
凌随心因为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就连着几天加班，周一早上醒来时又有些头疼，但妮娜还不熟悉这个部门的工作，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做，只好找了包头疼药去赶地铁。
到了公司后她就庆幸没请假，因为蓝绍泽一早就通知所有营采部人员进大会议室，一个都不许缺席，因为是吕总要给大家开会。
凌随心和米兰依然坐一起，两人正猜测着今天是周年庆活动开始的第一天，吕智强是不是想再做一番鼓动，要求大家创造出比去年双11更高的业绩。
但没想到吕智强只说了一句话：“今天这个会议由黎岑来主持。”就坐了下来，凌随心和米兰对看一眼，按说关于周年庆活动的会议如果不是吕智强主持，那也应该是蓝绍泽主持，随便怎样都轮不到黎岑。可能申天一也是这么想的，脸色有些不悦。
黎岑瞟了他一眼，淡淡一笑说：“各位，我不是要给大家提醒什么周年庆的目标，那个有吕总和蓝总在这里，我只有表决心的份。”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已经知道黎岑将要说什么内容的吕智强和蓝绍泽没有笑。
“我只是要给大家看两张图片，这是昨天晚上在我住的小区电梯聚众传媒的广告位上拍下来的，第一张是我们公司周年庆的秒杀单品广告。”黎岑按动电脑鼠标，大屏幕上出现的是之前桑竹曾给大家看过样稿的单品图片和秒杀价格。
“这张大家都看过了，那接下来我再给你们看一张。”黎岑又动了下鼠标，这次出现的是另一家电商的广告，这张图片一出现，除了已经有心理准备的吕智强和蓝绍泽外，所有人的呼出一口冷气。
“这是在同一间电梯里面对面出现的两家电商的广告牌，这家叫作‘苏美在线’的电商广告图片上的五个单品和我们的一模一样，价格各比我们低一元。”
“这家是想来我们周年庆砸场子啊，不过这做的也太过份了，单品完全一样，价格比我们低一元，我们之前为周年庆做的所有广告，这下都像是在为这家做的了。”数码3C的PMD雪山是火爆脾气，带头大叫起来。
“雪山说的没错，”蓝绍泽从自己笔记本电脑的上方拿起一叠复印的报纸，分发给几个PMD，“这是今天几家发行量最大的平面媒体的报道，财经类头条全部都是关于这家公司价格低于正东周年庆秒杀产品的，可以说这家公司通过这个举动，加上在媒体上的炒作，一下子就从默默无闻变成众人皆知，这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营销案例。”
“我们公司肯定有内鬼。”米兰也叫了起来，听到“内鬼”这两个字，凌随心有点心虚地看向蓝绍泽，蓝绍泽正若有所思地侧身面向着大屏幕，丝毫没有注意凌随心的目光。
“这个是很明显的问题，但是源头那么多，这个内鬼不好查，”雪山已经冷静下来，开始进行理性分析，“我们这份宣传稿市场部、采购部、销售部，还有聚众传媒的人，印刷厂的人都看到过，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泄密。”
“我可能知道是谁干的。”这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黎岑身上。
“谁啊？”雪山和米兰同时问。
凌随心心跳越来越快，很怕黎岑说出的是自己的名字，但黎岑并没有给她什么压力，只是转过身看着申天一。
“是齐欢欢。”
“怎么可能？”申天一知道黎岑这么看他的意思，因为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齐欢欢是他介绍进来的，之后一直是他的心腹，如果齐欢欢是内奸，他一定会被防损部调查。
黎岑昨晚走出电梯后，又马上折了回去，用手机将两张广告图拍了下来，原本只准备第二天向蓝绍泽汇报时用，但在拍竞争对手那一张时，看到那个公司名字，忽然脑子里出现白康说的话：“叫‘澳’什么来着的，我忘记了，而且我听说她在来正东前就在这家做，可能觉得小公司身价低，所以改了简历，删除了这段经历，变成直接从PMS易购跳到你们这里，不知道那家给了她什么条件，才两个月又跳回去了。”
她走出电梯，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电话接通后，她问：“你好，张总，我是正东的黎岑，还记得我吗，你请我吃过饭的。”
林锋说：“当然记得了，正好我想打电话给你，我现在不在PMS做了，在精英猎头当总监，有没有兴趣看看别的工作机会。”
黎岑冷笑一声：“张总，你又想设什么局啊，不会约我见面的时候，再让我遇见申天一和我的老板吧。”
林锋尴尬地陪笑道：“那次纯属意外，你怎么还记着？”
“我可不认为是意外，申天一应该告诉你那时正是我和他抢礼品生意的时候吧，从他看你第一眼的时候我就明白了，那次吃饭，是你和他计划好的。”
“好吧，算我对不起你，我们是老同事，私交也不错，他让我帮个忙，我推辞不了，就帮了一把，你就别那么记我仇了。在商言商，你现在虽然工作稳定，但正东销售部没有什么实权，你应该不甘心只当个养老的总监吧，如果有想法，我们可以聊一聊，这次我保证只有我们两个人。”
“谢谢你替我考虑的这么周到，言归正传，我找你不是要换工作，是想打听一个人，你在PMS易购人事总监位置做了很久，一定认识她。”
“谁？”
“齐欢欢。”
黎岑想到之后林锋说的话，对着申天一微微一笑，将屏幕上“苏美在线”的广告换成了齐欢欢的入职表。
“齐欢欢在这张表上填的介绍人是申总，你们是老同事，她应该告诉过你她的最后一家公司不是PMS易购，而是苏美在线。”
“这不可能。”申天一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叫，吕智强不满地看着他，他狠狠瞪着黎岑，坐回原位。
黎岑又笑了笑，将两张纸放到吕智强面前。“这两张分别是齐欢欢两个月前在苏美的离职表，和三天前的入职表。齐欢欢离开苏美在线的时候职位是采购助理，进正东申总定的职位是助理采购经理，在正东做了两个月后现在跳槽去的公司依然是苏美在线，职位是采购经理。齐欢欢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来回跳槽，职位和薪水各涨两级。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在进正东时隐瞒了苏美这段工作经历，在她走后第三天我们就看到了这样的广告画面，我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
黎岑把想说的都说完后，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因为牵涉到申天一，这下雪山和米兰都不敢随便插话，大家都看着吕智强，而吕智强只看着桌面，他的沉默让会议室的气氛更加紧张，申天一终于忍不住，再次站起来说：“吕总，蓝总，隐瞒没有含金量的简历，用大公司背景来应聘大公司，这是求职者常做的事，我不知道齐欢欢有在苏美做过，现在她已经辞职，再做这种调查也没有意义。”
“调查她当然没有意义，但调查你就很有意义，是你把竞争对手线人招进我们公司的，虽然定为帮凶很难取证，但定为失职是必须的。”黎岑气定神闲地说出这段话，让申天一很想冲上去动粗，内鬼是个很大的罪名，相当于清宫戏中的谋反，这么一顶相关的帽子扣在申天一头上，以后在这家公司的发展会相当受限制。
看着黎岑似乎就在等他犯更大的错，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吕总，蓝总，我在这家公司这么多年，已经做到采购总监，稍有点职场经验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另外我也可以为齐欢欢担保，她没有做内鬼的智商，那家公司的人不会蠢到找她当线人，来回跳槽和公司促销计划外泄只是时间上的巧合，希望公司防损部能彻查这件事，还我清白。”申天一现在是针对黎岑提出的两项罪名一一做了反驳，他很清楚，这两项沾上任何一项都是一样的结果，即使无法确定齐欢欢是否是线人，也必须要死保她。
“好了，今天是周年庆活动的第一天，出现这种事，你们两个总监不想着找出弥补的办法，不让我们这么多人精心准备这么久的促销方案泡汤，先在办公室里为这种事情争个没完，我先给你们俩一人一个口头警告。”
吕智强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敢再谈论内鬼和齐欢欢，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吕智强站起来合上黎岑做演示时的电脑屏幕，看了一圈众人。“比起查齐欢欢是否是内鬼，更重要的是马上将这五个单品的价格跟下来，黎岑，你和IT部门说一下，将苏美在线作为跟价对象，价格比我们低的要有警示。PM这里重点跟踪促销单品，我有预感，在活动期间还会再出事。绍泽，你要多加小心，发现问题马上向我汇报。”
“我知道了。”
吕智强宣布散会，但自己依然坐在位子上，双手放在两边太阳穴上，只有在遇到重大危机时吕智强才会有这种表现，蓝绍泽站在位置上，等众人都离开后，走到吕智强身旁坐下。
“我查了一下苏美在线的公司背景，是一家成立不久的公司，齐欢欢应该是第一批采购，如果因为以前老板在这里做的好，把她叫过来，权衡公司实力做出这种选择也是正常的，至于这次再度跳槽，可能那边要发展，挖同行采购也是常有的事，申天一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以她的智商被委以这样的重任还真的不太可能。”
吕智强抬起头问：“创始人是什么背景？”
“网络上找不到任何这方面的信息，我已经找人去查了，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不过我觉得这样一家新公司，只是想拿我们周年庆炒作一下知名度而已，还不至于成为主要竞争对手，你不用这么担心。”
“我不这样认为，总觉得他们这次的营销做的非常专业，也非常有效果，创始人应该不是等闲之辈，我怀疑是不是郑墨寒开的分公司。”
蓝绍泽被他这个想法逗笑了，“怎么会呢，墨寒是PMS集团的太子，不需要搞什么副业。”
“难说，他不是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吗，两人为争地位暗斗了这么多年，也许他想创出一个新品牌给他爸爸看看，你比我更了解他，要是他真想做一些成绩出来，会变得很可怕。”
蓝绍泽思考着他的话，没有再轻易表态。
“好了，你抓紧调查，我也会用我的关系去打听一下，我们分头行动。”
蓝绍泽点点头，回到办公室后又将所有采购召集到自己办公室里开了个小会，要求把供应商找过来重新谈判，希望能加强促销力度，也为吕智强担心的可能在周年庆期间再次出现的恶战准备资源。
会议结束后凌随心马上一个个地约供应商，因为周年庆的销量可观，供应商都很积极，一个下午就来了三家供应商。
最后一家的谈判还没结束，米兰在门外对她招手，她以为蓝绍泽又要召集开会，隔着门缝说：“我快结束了，马上过去。”
“不行，出大事了，快去看邮件。”
凌随心一听就紧张起来，也没心思谈判了，两三句话将供应商打发走，然后跟着米兰回到她的座位，米兰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要她看的那封邮件，一看到发件人名字，她就知道果真出大事了，好不容易将这封长长的邮件看完，全身一阵阵地发冷。
这封邮件的发件人是齐欢欢，收件人虽然只有吕智强和蓝绍泽两个，但抄送给了全公司。
她在邮件中说：“我是齐欢欢，听说了早上会议的内容，对于我被怀疑为苏美在正东的线人一事，我想为自己做下澄清。我来正东应聘时正处于失业状态，急需这份工作，为了让自己的简历更有竞争力才隐瞒了苏美的工作经历，对此，我向将我推荐进正东的申总和对我没有任何怀疑的吕总和蓝总真诚道歉。
我在正东做了两个月后又跳回苏美的原因，绝对不是因为我向苏美泄露了正东周年庆的促销计划，而是因为我的主管经理凌随心。我辞职的那天早上见完供应商后，去仓库检查一个单品的条形码，遇到仓库职员小李突发急病，我将他送到医院，等他家人到来后才回到办公室，我只离开了一个多小时，加上那天申总休假，凌随心病假，所以没有向人请假。但我回到办公室后，凌随心不问清缘由，就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大声训斥我，还发邮件要求人事部扣我的全勤奖，我受不了这样的上司，也为做好事反而受到这样的报应而觉得冤屈，冲动之下提出辞职。
因为是在这种情况下辞的职，我又陷入了失业状态，无奈只好向原来苏美的老板求助，希望能让我再回去工作，是我运气好，苏美正好缺人。所以我的辞职和回到苏美，都和苏美无关，我可以向吕总和蓝总发誓，以上所说句句属实，请两位老总还我清白。”
米兰看见她手在发抖，关切地问：“随心，你冷吗？”
凌随心缓缓地摇了摇头。“米兰，那天的事情你应该也看到的，我并没有怎么训斥她，而且在我发邮件的时候，她已经向蓝总递交辞职信了，在汤姆那里，她表现出急着想走人的意思，明显是已经找好了下家，原本蓝总的意思是她什么时间走由我决定，我不想难为她，才对汤姆说可以马上让她走。现在她为了撇清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还把这种邮件发到全公司。”
米兰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她的为人我们都知道，越这么写就越显得她有问题，老板们一定不会相信她的话。”
米兰话音刚落，就听到申天一大声叫道：“所有采购进会议室开会。”
采购部虽然有三个采购总监，但数码3C数码总监雪山原来是申天一下面的，受他提拔坐上这个位置，通讯部总监李勇一向对申天一言听计从，采购们私下评论，申天一其实是在蓝绍泽和其他两个总监之间又加了一个管理层面。
所以申天一这句话一说，雪山和李勇马上催促自己部门的采购进会议室，凌随心虽然心情很差，但也不得不先回自己座位，拿好笔和本子，走在最后。
但一进会议室她就觉得不对劲，前面的人全部会在会议桌前停留一阵，然后绕过桌子边缘后转身盯着她看，那眼神很奇怪。
她有不好的预感，赶紧快走两步，想看看那桌子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前面的人很自觉地为她让路，走到近前只见桌子上竖放着一个小立架，上面用大书夹夹着一张放大一倍的警告单，被警告的人正是她，一刹那间她明白了采购们眼神中的含义，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觉，和知道被亲生父亲抛弃，被亲戚嫌恶，被蓝绍泽陷害时的感觉都不同，那些时候她可以用强大的内心去防御，去抗拒，或者去无视，但现在不行，因为现在和她对立的是全世界，她被整个世界抛弃、嫌恶和陷害。
申天一走到她身边，斜看着那张写着她名字的罚单。
“凌随心，作为采购经理，在不了解下属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妄下结论，造成团队成员辞职，并连带引起这么多的猜测和矛盾，后果非常严重，作为对其他采购经理的警示，必须给你这张罚单，你签字吧。”
他拔出插在笔记本侧面的钢笔，扔到桌子上，那张发布单的下方。
她不合时宜地笑了笑，因为她忽然发现尊严是一种没有常态的常态，有时坚韧，有时脆弱，有时高高在上，有时低到尘埃里，这源于那个恒定的对照物，那就是内心的底线，此刻这张放在会议室里示众的罚单就踏过了她的底线。
她没有去取，而是打开手上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蓝绍泽为她打印好的辞职信，因为小许的谎言被揭穿，加上后来撞车后获得了蓝绍泽的谅解，他不再逼她辞职，反而要她保证跟他一起在正东工作，所以她完全把这封信忘了，可是刚才那一刻，她想起来了。
她将辞职信展开平放在会议桌上，拿起申天一扔下的钢笔，很快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申总，我不会签罚单的，我要辞职。”
申天一有些意外，原本以为她会据理力争，甚至情绪失控，但无论怎样都没想到她会辞职，之前蓝绍泽这么逼她，都没能让她提出辞职，现在几分钟时间里就做出这样的决定，看来是真的承受不了了。申天一之所以只给她开罚单，而不是开警告单，就是因为知道凌随心已经两张警告单在身，再开一张人事部就可以解除合同，其实作为下属，申天一对凌随心还是满意的，虽然进正东没多久，但无论工作态度还是工作能力，她都已表现出优秀采购的潜质，何况齐欢欢刚走，如果凌随心再离开，那他的家电部就空城了。凌随心的话将申天一推到了两难的境地。
有人在会议室的门上敲了两下，除了凌随心，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门口，同时凌随心听到申天一叫了一声：“蓝总。”
她脑子很混乱，呆呆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但能感觉到蓝绍泽正向她走来，从他来正东后，她对他的关注和他对她的关注不分上下，所以她很熟悉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烟草和男性香水的味道，在离她五米以内，都能辨识出来，何况现在就在身后。
蓝绍泽从申天一的手上接过那封辞职信，看完后又将桌子上的罚单抽出来，放在辞职信的上面看了一遍，他看的很慢很认真，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等待他。
“申总，虽然我也认为早上黎岑的话只是推理，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仍然不赞同你为了摆脱质疑，让齐欢欢将这样一封邮件发到全公司，并且急于让凌随心坐实这个责任，为自保而把下属当炮灰的领导者是我最厌恶的。”
包括申天一在内室内所有的采购全部脸色大变，大家都知道蓝绍泽的原则，从来不会为了一个采购经理，而让采购总监下不了台，除非他打算放弃这个总监。
申天一情绪大乱，黑着脸解释：“蓝总，那邮件不是我让齐欢欢发的，对凌随心的处罚也是和仓库小李核实后才决定的。”
“我也去仓库找过小李，他没有想到我会要他出示就医证明，不得不承认是齐欢欢找他套口供，那天早上他外出是私事，根本不是什么突发急病。”
“那就是他们两个合伙骗我了，是我没有调查清楚，我愿意接受您的惩罚。”申天一知道以蓝绍泽的性格，即使他没有做这些调查，只要有了自己的判断，就不会改变决定，再多的解释都是无用功。
“我刚才说的话就是对你的惩罚，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心里明白就行，这种事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我知道了。”
蓝绍泽走到申天一和凌随心的中间，对着房间内扫视一圈，“这些话我只会在这个房间里说，因为这里只有采购部的人，大家都是一个团队，采购部的事情就留在部门里面，走出这个房间什么都不要多说，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采购们回答的很整齐，申天一稍稍松了口气，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蓝绍泽在提醒这里的人把刚才的一切都忘记，算是给他留了一点余地，不过其他人的疑问他也有，那就是一向对凌随心不满，并交代过自己要想办法逼她离开公司的蓝绍泽，为什么突然对凌随心的态度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他做的这一切很明显是为了安抚凌随心。
蓝绍泽侧过身，这次面向着的是凌随心，但只看了她一眼后，就向外走了一个弧度，站在她身侧，两人呈一字型背向而立的姿势。
“如果你喜欢收藏我的墨宝，这张打印件没有什么价值，等下来我办公室，我手写一份给你。”他将手上的辞职信连带警告单一起撕成几片，扔进地上的垃圾桶内，在一片低呼声中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蓝绍泽一走，申天一一秒钟都不想再留在这个房间里，剩下的采购也陆陆续续往外走，只有凌随心一个人还站在原地，耳边依稀听到米兰的声音：“蓝绍泽刚才的样子帅呆了，凌随心什么时候搭上大老板的？”营采部的人都把上司采购总监或销售总监称为老板，把老板的老板蓝绍泽称为大老板。旁边一人回答：“你和她这么要好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真是人不可貌相，你小心被她卖了还给她数钱呢。”
她觉得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拉开椅子瘫坐在上面，刚才二十分钟里她的命运大起大落，从游街示众的罪犯突然间变成众人眼里蓝绍泽的宠儿，事情来的快，变化的也快，她承受不了这样的冲击，觉得很累。有液体落到衣服上，这才知道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此刻的心情和妈妈去世时看到JOE给她的微博留言有惊人的相似，原来对于在最软弱最无助的时候以救世主身份出现的人，她都会有相同的感觉，他是历经劫难的犒赏，是绝处逢生的机缘，是等同信仰的依赖，她用这样的理由对自己解释为什么会为蓝绍泽流泪。
会议室内发生的事对凌随心的情绪造成很大的影响，工作虽然积压很多，但效率很慢。做了两个新品单，眼梢处看见蓝绍泽从办公室里出来，停在右侧3C数码部区域内，和雪山大声讨论着着苹果促销的事。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的侧影上，蓝绍泽今天穿了一套浅蓝色的西装，同色系的衬衣，很适合这个渐渐升温的季节，雪山的促销计划看来让他很满意，说话时神采飞扬，搭在格子间顶部的手指轻轻扣着蓝色隔板，发出有节奏的咚咚声，白炽灯下的修长身影显得踌躇满志又自信满满，她看的有些神情恍惚，没料到他忽然转过头来，她大惊之下急忙移回目光，呆呆地对着电脑屏幕，只是撤回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和他的目光撞上时的余震让她头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这么坐了有多久，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才让她从混沌中回过神来。
“凌随心，公司付你工资不是让你坐着发呆的，你已经看着这个屏幕有五分钟了。”
她起立转身，动作太快太猛，差点撞上他，这让他脸色一沉，显得很不高兴。
“蓝总，是你突然说话把我吓了一跳。”
“那是因为你在神游，”他的口气中带着微愠，“到我办公室来。”
“好的。”她在众人看似无意实在专注的目光中，跟着他进了VP玻璃房。
“把门关上。”
“是。”她故意没有去看门外的风景，因为觉得看到了只会让自己不痛快。
她心神不定地来到他面前，原本以为只是刚才的鲁莽让他在办公大厅内觉得有些难堪，但这里是他的地盘，他的态度没有变化，脸色反而越加阴沉，好像她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
“凌随心，你欠我一个解释。”
“什么？”
他斜扫过她的脸，她被他眼中的怒气吓了一跳，这个回答显然将他彻底激怒了。
“这么快就忘记在医院中对我的承诺，还是你本来就打算敷衍我一下，把我当傻瓜骗。”
她终于明白过来他生气的原因，那一天他一反常态，不再逼她辞职，反而要她答应跟着他好好工作，只要他在正东一天，她就不许辞职，而刚刚她给了申天一辞职信。
如果说那天她对他还有疑虑，答应他只是因为那恰好符合她的希望，那么在经过刚才那件事后，她是真心希望他能一直在正东，而她能一直做他的下属。
她不会告诉他在那短短几分钟时间内有些事情被彻头彻尾地改变，或者是因为他改变在先，经过观望和试探，终于水落石出，他在守护她，那么她也会尽全力守护他。
“蓝总，对不起，是我做错了，我只顾着自己的情绪，忘记对你的承诺，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不管有多难，都不会说辞职两个字，只要你在正东，我就在正东。”他被她的话震住了，而更让他震动的是她说完这些话后，在他面前哭了，大颗透明的泪珠从眼眶深处涌出来，沿着白皙的脸颊，落到衣领上。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泪水，突然抬起右手，将半个手掌放在她的脸颊上，拇指滑过肌肤，她的脸犹如电击般瞬间麻木。
他收回手，微微一笑。“我记住了，你最好不要再忘。擦下眼泪再出去，否则别人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他的这个“又”字让她流着泪笑了，终于让他承认一直都是他在欺负她。
虽然她擦过眼泪，但明显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眶还是被那些密切注意的视线给捕捉到了，于是凌随心在蓝绍泽办公室又哭又闹的传闻开始不胫而走，这一回传的比较远，一直传到了市场部。
晚上桑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情侣餐，蓝绍泽刚赞了一句，桑竹媚眼一斜，娇滴滴地说：“我听说今天你们营采部发生大地震，你为了保凌随心让申天一下不来台，之后凌随心跑到你办公室哭闹，是不是真的？”
“看你这样子已经深信不疑了，何必还问我？”他的口气很不耐烦，还带着愠怒，她有些生气，其实她听到的比问出口的更不堪，原本应该他对她加以安抚，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
“我当然相信你了，你一直想赶凌随心走，怎么可能是真心要保护她，只是不明白怎么会出来这种传闻，想提醒你注意一下。”
“没什么好注意的，我是来上班，不是来听传闻的，何况说这些话的人职位还没我高，我绝不会浪费时间在迎合他们上。不过你说的两件事里有一件是真的，我确实出面保了凌随心，因为我不希望我的部门内有不公平的事存在，还有我和凌随心之间的过节已经解开，她答应以后会忠心耿耿跟着我做事，所以我不会再赶她走。”
他边吃边说，显得很随意，她听出这段话里有很多内情，但之后不管她怎么打探，他就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并且很快吃完饭后说要回家加班，她很失望，对于他在她面前死守秘密的事失望，也对他对她一点都不紧张而失望。
她知道他们的关系有些问题，但也知道蓝绍泽对她的感情有多深，她想守住，同时也很自信必定守的住，所以对于出现的问题采取了保守疗法，那就是忽略。
她在门口拥抱他，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会中招，这一次也没有例外，最后一点不安在他的回抱中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