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堪回事的常州
惊魂未定,我如惊弓之鸟跨过长江南岸,逃往常州,车辆通过润扬大桥时候,北风呼呼刮,在我听起来很像鬼哭狼嚎。据说润扬大桥的传闻叫镇扬大桥,某领导是扬州人氏请人卜卦说得改名,说什么镇扬州人肯定不行,要滋润扬州人才好呀,于是润扬大桥就这样命名。以前我特别喜欢这类小道消息,今天我想起来无比恶心。
常州金坛,住着一个我的老朋友,说白了就是麻将桌上的牌友,比我高一点年龄大一些,她每次打牌手气特别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手气那么好,一来二往我们加了微信,每次晚上十一点半散场后她都会跟我说忘记带钥匙了,而我每次都说住你妈妈家吧。
认识了两年多了,聊天有一句每一句的,我从未当她一回事,可是她却经常问候我,甚至给我快递毛衣。我当然不能欠她人情发红包她都不收,我只好叫人转达给她。
她叫何琴,是个单亲妈妈,准确来说是未婚妈妈,她是算得上最关注我朋友圈的人。我无论多么晚发朋友圈,她都会第一时间给我点赞。她似乎知道我难过,看我朋友圈发的这些说说,天天都鼓励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天下到处都是好女人,怕什么之类的。而我听起来汗毛倒数,觉得她这话简直是亵渎我的爱情。
在十字路口,又看到了何琴提着一个方形小包,浓妆艳抹地扭动着大屁股:“哎呀,我的大经理什么风吹来了?”
“还不是东南西北风吹来的。”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好几天魂不守舍地胃口特别差,开车一百多公里路程,我底气不足。
“你是想打麻将吗?东南西北风可是好牌搭子啊……”何琴非常熟练的拉开我的车门,低着头溜进车里,如泥鳅一般利索。
我听过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话,认为行得通,反正没人管了,干脆打麻将转一下我的视线才好,免得痛苦难熬。
下午麻将馆爆棚,望着一屋子黑压压的四人麻将在大战,个个人聚精会神在厮杀得人仰马翻很紧张。一张张世故的脸上我隐隐望见了贪婪和失望。我心烦意乱啊,叫何琴找人来打一台。
何琴说没人打,个个都没有空,硬是拉人打麻将会输精光。
“我不怕!”我悻悻地朝门口吐痰。
恰好吐到一个胖女人的棉鞋上,她恶狠狠地扫了我一眼,叱骂我没有教养。我听了这话心里特别恶心,感觉是很晦气。
我打麻将最喜欢顺顺利利地参加,像这么多插曲的麻将局,肯定会输钱。
真的太灵验了,就这样硬是拉了四个人打麻将。我手气特别背,一会儿输了三千多,最后我把麻将一推:“不打了,输光啦。”
何琴手气很好,不知道为什么,略胖的女人就是容易赢钱。出了门,她一直想找我说话,而我却闷闷不乐,她就把一沓钱塞入我口袋里:“你输了多少,这点钱送你当生日礼物。”
对了,我常年日夜奔波,却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我哽咽着感谢她,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生日,想起了我的爷爷奶奶,想起了自己又老了一岁。
“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你提醒我生日。我不曾过过生日晚会。”我一番推辞,最后还是收下了。因为我看着何琴眼里的诚挚,不忍心拒绝啊。
“那我请你吃长寿面吧。”我找了个最直白最简单的理由,请客吃面,我实在不想收人家的礼物,总觉得欠人什么似的。殊不知我收了礼物,何琴正高兴着呢。至于这是为什么,我就不晓得啦。
我喝了一杯绿茶后找个芙蓉快捷酒店住下,准备明天继续南下。不一会儿,何琴又来找我,说看我很累,给我放松放松……
我原以为去泡脚,去汗蒸。等到一大堆休闲食品和啤酒搬到房间我才明白,是吃东西败家来的。我没有胃口谈吃的,何琴很像东北女人,豪放那种,启开酒瓶就灌。这次喝中国劲酒,我颤抖着举起酒瓶,拼命往肚子里灌。辛辣的酒,如火一般蹿入肚子里,这个时候也真的需要烧一烧了。
关了灯,我晕晕乎乎的犹如看到钱真来了,绝对没有错,那个长发飘飘的女孩,带着嫣然笑意的。黑色风衣,白色毛线衣,马尾辫跳动着有节奏的,空气中散发着我喜欢的香奈儿味道。
我迫不及待拥抱过去——
黑暗中,胸前两团火,我闻到眼前的女人香味不对劲,钱真用的是香奈儿,而这个人用的是毒药味儿,猛然醒来,一把推开她,逃到洗手间,一遍又一遍恶狠狠冲洗自己。拨开灯,望见镜子里憔悴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身上红色的指印一道一道的触目惊心,我好像一条受伤的鳄鱼。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洒里喷涌而下的是热水,我总觉得温度不够高,热气腾腾的洗手间,我竟然眼睛挂着泪。不,那不是泪,分明是冰冷的海水,为何如此咸?
我对女人几乎没有抵抗力,我一想到钱真被胖乎乎的刘新化压着我就怒火中烧咬牙切齿,我要尝试各种不可思议的做法,摆脱这些阴魂不散的思绪纠缠我。
一番翻云覆雨过后战争结束,我缴械投降,何琴躲在被窝里,露出一缕栗色的头发,肩膀一颤一抖的抽泣着。我的心竟然有点感伤,我是未婚,你何琴是有夫之妇,你有什么理由哭?
我滚烫的身体骤然变冷,空调呼呼吹着暖风二十九度,对于我却如置身冰窖。我倚着枕头瑟瑟发抖,又想去安慰又恨她为什么不安慰我?
一会儿,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小腹,突然一股久违的暖流自脚底升腾,如闪电划过全身,我马上提剑跃起,跨马挥鞭,又是一阵厮杀。
小小的房间里,弥散着浓浓的硝药味儿。偃旗息鼓缴械投降时候,我一阵颤抖,内心一股寒气激流喷发,酸楚的口水连吐两口,我竟然懊悔不已。想哭却没理由,想笑又挂着泪水……
当一切都风停雨歇,我又后悔不已,心里骂自己一万个不是。料想,万一遇上太阳从西边出来,钱真若回心转意那天,我岂不是对不起她?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我看到桌上半瓶中国劲酒,抓起来仰头就灌。眼冒金星,忽闪忽闪,如同小时候看到的黑白电视机换频道。
模糊中,我瞥见何琴停下了玩手机,轻声抽泣着,一声一声特别凄惨,但是我却毫无免疫力了。
不知道过来了多久,筋疲力尽,眼皮很重,我似睡非睡,嘴里呢喃着你是第几个女人,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听着她给我讲故事。好几个故事,我毫无记忆,但是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
我原以为,用心可以忘记一个人,却不知道越是想遗忘就记得越清楚。为什么我这样想,跟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起,这种罪恶能用什么来表示?
算是报复吗?我心底问了一千次一万次,终究没有答案。我曾经有个女友,二十五岁那年,我在厚街南岭购物广场任主管,一次在舞台主持节目时候认得了陈嘉玲,她才一十八岁很纯真,鞋厂里的包装部人员,下班后很无聊就跟我一起学跳舞。一来二往就认识了,那时候我有很多损友,给我出主意请陈嘉玲吃饭,然后他们中途闪人,最后剩下我们两人一起有说有笑的一直持续到晚上十二点。那时候她厂大门已经锁上,无法进去休息,我便英雄救美般的送她去宾馆。风停雨歇,幽暗中,她说了一句:“这一辈子,我跟定你了。”我听了心里暖暖的,无法形容。
三个月后,她辞职回家,我特别无聊就叫她陈嘉玲出来,但是她却迟迟不来,最后索性不给我联系了。她有个闺蜜湖南怀化的周小梅,长得苗条火辣,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跟我学跳舞。这事竟然让刚刚出来上班的陈嘉玲知道了,她开始实行她的计划。
她光明正大地跟我的同事开房,第二天又跟我的老乡开房,这一切,她既然明明白白告诉我。当时,我正想扇她一个耳光。也就这个理由,导致我灰溜溜地辞职离开厚街。我的历史如一张破渔网一样,千疮百孔,这些难于启齿的往事。不知道算不算我命里的噩梦?
如果过去是一个梦,而且是一个噩梦,我愿意选择重新来过,可是人生,有几个重新来过?
路上的车流声越来越大,我越来越清晰,我默默背脊火辣辣的难受。打开灯,我回头望见背上一道一道血红色的指甲印痕。每一道都触目惊心,原来这是何琴用手指甲抓的!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用力?
拧开水龙头,我一遍一遍恶狠狠地冲洗自己,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我要用清水冲刷自己肮脏龌龊的灵魂和躯体,我不是好人,我是有罪的。如果我是基督教信徒,我会很虔诚跟上帝祷告宽恕我。花洒淋下来的水温五十度,很烫手指,淋在身上却毫无知觉。莫非是我麻木了?
洗澡完毕,我闭着眼睛,望着雾气腾腾的梳妆镜里,自己身上一道一道的血痕惨不忍睹。吹干头发,我穿上了全新的衣服,七匹狼内裤,波士顿保暖内衣,海澜之家裤子,阿仕顿羽绒服,从头到脚连袜子都是新的,我就是要把旧的东西通通忘记。我借来何琴的化妆品,眉笔,破天荒地用笨拙的双手给自己描眉,涂粉底,涂唇膏。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脸庞,布满血丝的双眼,呆滞无神,恹恹欲睡的姿态十分难看。我以前也想过买化妆品,针对自己难过失落时候,好用化妆品给自己改头换脸一个状态。但是碍于面子,怕大伙笑话我一个经理,居然还化妆。要知道,江苏地区的美女闲话还是挺多的。
夜半,何琴翻来覆去睡不着,我紧闭着眼睛脑海里仍旧在放电影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她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背脊说要不要给你讲个笑话?
“得了吧,你还有什么笑话。今天,我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笑话。”我咬着牙关,在牙齿缝隙间挤出几个字,模糊的我都要猜。
不料这话,何琴居然听懂了,突然很精神地坐了起来,不慌不忙地讲述。以前她家比较富裕,办了三个大池塘养甲鱼养虾,她爸爸一个人管不过来,就在她上完高中后留在家里帮忙看虾场。等到甲鱼和虾长大了要卖的时候,需要请人来开车拉到批发市场去,于是请了个帅气的小伙子开车。这个小伙子刚来的时候很吃苦耐劳,除开车外,池塘例外的事基本上都来帮忙,几乎一天下来都围着何琴转,还经常唱流行歌给何琴听跳霹雳舞给何琴看。一来二往,闲话就来了,说小伙子高攀何琴,何琴家里也看在眼里,不太同意嫁给这么一个穷小子。当地风俗讲究门当户对,这样的差距太大传出去会让人笑话。何琴刚刚读书出来,沉醉在琼瑶的六个梦里,喜欢听香港四大天王的流行歌。只觉得这个小伙子很好玩,当成弟弟看待。有一天停电,晚上八点才回家。小伙子开着小货车就拉着何琴回家去吃饭,当时车上的一个袋子里故意装了三只螃蟹。走过一段坑坑洼洼黄泥路,螃蟹就在袋里爬出来,攀上何琴的大腿,何琴正好穿了裙子,被这毛茸茸的家伙抓得慌,突然大叫一声,情急之下抱着小伙子司机,早有准备的小伙子不慌不忙地停下车,熄火后,把何琴搂得紧紧的,然后把螃蟹捉住说死螃蟹烂螃蟹,看我晚上如何收拾你。回到家里还把三只大螃蟹煮着吃了,吃得津津有味呢。就这样,她们吃完了螃蟹,约到外面车上驾驶室发生了关系……再后来,何琴生个孩子,而那个小伙子却去了北京失去了联系,从此杳无音信。
同在一个房间,想到世界上还有个跟我都是苦命的人,心里略微有点欣慰。但是一出大门,我内心阴暗的惶恐,担忧,烦恼又卷土重来。说具体点,这都是折磨我的一种镣铐。
第二天早上,何琴手机很早响了,说是要回去上班没上班哪里有饭吃。我心里突然异常难受,把钱包里的两千块钱都给了他:“你拿着,当时赠送给你的礼物,买一套衣服穿吧。”何琴推辞说:“不要,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是那种人。”
我愁肠百转:“那就当给你孩子买一些辅导书吧。”
她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用力抱住我说:“我们出了门就不要联系了。互相删除好友吧。”她用力咬着嘴唇,眼角滑落一行泪。
她嘴唇流血了,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混血液腥味,竟然有些刺鼻呛人。眼睁睁望着她果断掏出手机,在好友里删除了彼此。从此我们成了陌生人!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做不了朋友,就做陌生人吧,最少不会有什么牵挂。
这几天,浑浑噩噩的我尽力尝试用不同的人来沟通交流接触,就是要驱走我内心的阴影,挥之不去的阴影鬼魂一般占据我的思绪。然而都无济于事,我几度投降了屈服。
我用双手蒙着眼睛,泪流满面,感觉人生到了尽头,一时间世界上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闪现在眼前。我骨子里是个倔强的人,百岁光阴一盏灯,我是这个社会的精神贵族。
每个人只在自己看得到的天堂里活着,而我活的没心没肺,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我却无法找到。每个人只遵守自己触及能懂的道理,人性的光辉能穿透黑暗,你我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心里问了自己一万次:你中毒了吗?
谁能拯救你自己?
自己。
我记得,我曾经在广东深圳南山粤海派出所上班时候,所长跟我们说过一句话,要战胜对手,必须比对手更加厉害。
出了门,天阴沉沉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拉紧了衣服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打开手机朋友圈,全世界都特别精彩,有迎接新年到来的,有圣诞祝愿的,有秀恩爱晒宝宝等等,唯独我自己的世界一片灰白,跟眼前的天空一样,毫无色彩。
我该去哪里呢?
这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沉静了一个星期的手机打破了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