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被骗到牌镇
1988年秋天，章早被他的朋友黄夫云骗到牌镇，开始了他神秘的“直销生涯。”
黄夫云在电话里对章早说，他在牌镇刚接手一个公司，急需要人才，急需要信得过的哥们来帮忙，目前先给你副总的待遇，将来公司做大了分出一半让你做老总。
这对当时的章早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于是他背上行囊踏上了去牌镇的汽车。
到牌镇已经是傍晚6点多，天色已晚，路很难走，而且很偏僻，当时心想这么偏僻的地方，连个二层小楼都看不见，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公司呢？
哎，别想了，既来之，则安之，跟着走吧。当时章早跟着黄夫云穿大街走小巷，最后在一个很破旧的小平房前停了下来。
进去以后把章早吓了一跳，只见脚底下一堆——脑袋瓜！！
说一堆是因为太多了，说脚底下是因为这么多的人都躺在地下睡觉，看到有人来了，所有的人都象听了起床号一样，不约而同地站起来热情的向章早握手——
“你好，你好，大哥刚来啊，累了吧，来快进来，把鞋脱了，快进来！……”
太热情了，热情的让章早接受不了，有人给他倒热水，还有人给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这之后，大家说说笑笑打打牌，一直玩到夜里11点。大家都关心地对章早说，大哥远途而来，一定累了吧，早点歇吧，你就睡在里间吧，里间安静点，为了不影响你休息，今天我们大家都陪你早点休息吧！……
——多好的一群人啊！多高尚的一群人啊！早早想，他们这个公司不会是雷锋公司吧？……
带着满脑子疑惑，早早勉强进入了梦乡……
章早记得，那个晚上的天气燥热难当，同样燥热的，还有自己的心情。第二天凌晨，章早正在里间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歌声——乖乖，好像是个老女人唱的。唱的是《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章早捂着耳朵，想再睡一会儿。
这时，门被几个美女推开了。早早坐起来，看着她们。呵，她们也唱上了。
章早有点恼怒的坐起来，穿上衣服往外走——一看他楞住了，外间居然一下子冒出十多个陌生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齐声对章早大声说——
大哥早上好。
怎么这么大场面。章早顿时手足无措。
邓小姐走上来，拉着章早进了卫生间，她帮他挤牙膏，拿毛巾。
章早偷偷观察屋内，他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唱歌，有的在倒水。他心想，这是什么样的一群人啊，他们是做什么的？
邓小姐说，哥，他们有的是我的朋友，有的是老乡，经常在一起玩。
我低声问，黄夫云呢？
哦，他在做饭。你来了，他要露一手。
章早找个位置坐了下来，那群陌生人却一下子围了过来，争先恐后的和他握手，然后一一做自我介绍，把章早弄的晕头转向的。
章早还没回过神来，只听有人大喊了一声——开饭！
大清早的吃饭？早早头都大了。
众人早已围成一圈坐了下来。
邓小姐拉着早早坐在左手第一个位子，然后问大家：今天我们家来了个帅哥，大家说，帅吗？
大家都说：帅！
邓小姐又说，为了欢迎帅哥，我唱首歌吧。
大家热烈的鼓掌。
为了出人头地，我们应邀来到这里。
新老朋友的热情，叫我难以忘记。
感谢我的朋友，给我这次好机会。
我一定要好好把握，在这里干出成绩。
二十多年的生活，让我悟出一个道理。
人在没钱的时候，连狗都瞧不起。
感谢我的父母，辛辛苦苦把我们养育。
希望我们长大以后，越来越有出息。
不要再为了没有——太阳的日子。
不要再为了那女孩子，让我们去逃避。
新朋友啊我劝你，千万不要再犹豫。
光辉灿烂的日子，在前方——等着你。等着你！
……
邓小姐唱的歌，章早从来没听过。但给他的印象很深，似乎每个字都刻在了脑子里。
歌一唱完，有人端了一个大盆走过来说，土豆炖牛肉。
章早抬头一看，那人说，不好意思，牛肉炖化了。
章早发现盆里面根本没牛肉，连一滴油星都没有。
一个美女头顶着电饭锅走到章早面前，羞答答的对他说，帅哥，你看，不好意思哦，生米煮成熟饭了。
章早说，你们早上就吃这个吗？
邓小姐说，这是本地的风俗，早上吃清淡点，有益身心健康。
黄夫云从厨房出来，坐在章早对面，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们将饭盛好后，一个个的发到在座的每个人。
我正准备将就着吃一点，其实肚子早饿了。
有人问，今天饭菜谁做的？回答是黄夫云。于是他们一窝蜂的抢上去为他装饭，那人又说，付出就有回报，奖励！
黄夫云的饭碗里比别人多了一勺菜，他笑嘻嘻的说，感谢哦。
坐在章早对面的一个美女笑着对章早说，哥，你喜欢听故事吗？
邓小姐抢着说，我知道哥最爱听故事了，你讲吧。
美女讲了一个捡金子的故事，讲的很啰唆，章早自顾自的吃饭，吃了几口却觉得吃不下去，太难吃了。他看见黄夫云他们一个个吃的津津有味，有点烦躁，便将碗放在地上。
讲故事的美女赶紧刹车：哦，这个故事就是说，一个美丽的谎言，让主人公变的腰包鼓鼓。
章早说，不吃了，真的很难吃。再说，他也没有心思吃。他想尽快看看黄夫云讲的那个公司是怎么回事？
章早说，黄夫云，到你们公司去看一下吧。
黄夫云茫然的瞧了邓小姐一眼。
邓小姐说，好吧，吃完了就去。
临出门时，大家又齐声大叫，帅哥，玩开心点，注意身体啊。
章早烦了，说，我不是来玩的，哼！把门重重的关上了。
章早问黄夫云，你到底在干什么？
黄夫云的脸抽蓄了一下，勉强笑了一下，说：
现在去公司。
说完他快步向前走。
邓小姐拿出一把伞，帮早早遮挡夏日热辣辣的阳光。章早说我来打伞，要不你帮李总打伞吧。
邓小姐不肯，黄夫云不怕晒，就帮你打。
章早还是谦让，她就说，哥你皮肤这么白，怕把你晒黑了，以后不好找女朋友了。
走了一会儿，章早听见黄夫云在前面打电话，故意大声说：你怎么搞的，车还不开过来？我们公司的副总马上要过来。什么？中午才到，我信你的邪。说完猛地把电话挂掉了。
章早说，你不要说了，我都听到了。但我不知道你们搞什么？
邓小姐掏出纸巾，帮早早擦汗。然后对他说道：
你知道吗，牌镇的人经常掉钱，他们都非常有钱，而且本地人看见地上掉钱都不会去捡。因为他们弯腰的时间会挣更多的钱。哥，你看见地上掉的钱你捡不捡？
章早说，智力障碍者都会捡。
哦，邓小姐不说话了，她沉思着看着他。
哥，你是大学生，我请教你一个问题。邓小姐又说。
说吧。
我有个朋友，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前不久，她的父母带她到医院检查得了癌症。医生只告诉了她父母，你说，她的父母该告诉她吗？
章早说，一定要告诉她，她有选择自己如何死亡的权利。
好，你很坦承。
章早说，怎么，好像话里有话啊？
这时邓小姐的手机响了，她匆匆走到一旁，过一会便兴奋的对章早说，你真走运，今天我的一个朋友过生日，全是美女，没有男士。不过你可以去，谁让你长的这么帅呢？
黄夫云听见了也很高兴，说，好啊，反正车中午过来，我们先去玩玩。
章早说我不去，没心情。
在他们好说歹说下，章早只得随他们来到一个依旧破旧不堪的平房前。
……
远远的，早就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歌唱声。
五六个年轻男女站在屋外面。他们热情地伸手握住早早的双手，说，哥早上好。
屋里面坐满了人，包括早上见过的那十几个人，他们端正的坐在小马登上，狂热的鼓掌。
早早坐下来，看着前面的白板上写着：
Z走进牌镇生日联谊会主唱刘德华
章早赶紧向后面搜索了一眼，不过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刘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呢？
有个老头在讲台上神采飞扬的唱着，唾沫不时飞溅。
然后，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走上讲台，大家开始热烈鼓掌。
小伙子说：我的上台，意味着联欢会到此结束，生意介绍会马上开始。
——真诚的友谊来自自我介绍，我永远来自福州，我的名字叫朱利，希望大家花1到2秒的时间把我深深记住。在记住我的同时，我愿在以后的生活中成为大家相知相随的朋友，在以后的工作中成为大家成功而密切的合作伙伴。
说完他要求在场的人关机，并劝说成功人士立即行动。
章早只好关了手机。
然后，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女孩上台，称自己是这次课堂的老师——”有关财富的话题由我来和大家共同探讨。”
——大家来到这里，无非是寻找机会和寻求改变。我把你们带到一个敢梦敢想的空间。它首先不限制你年龄的大小，学历的高低，在家有无良好的社会背景。只要你做人成功，想要就能得到。得到就能改变你和整个家族的命运。
章早正听的晕晕乎乎的打瞌睡，忽然有个女的尖利刺耳的声音大叫了一声——
把钱拿出来！
紧接着一群人附和道：人走不出来。
章早紧张的不行，看来真是掉入泥潭了，只怕黄夫云真的进了传销。想不到这小子真要害我？！……
章早慢慢的将身体往前倾，邓小姐在后面拉他的衣角。
章早想起社会上有关传销灌迷魂汤，关黑屋子，拿钱取人的说法，心中不寒而栗。
章早大着胆子往门外走，还好，没人限制他。门口有个美女叫道：
哥，你不再坐会？！
章早不答话，咬牙向前走。走了很久，感觉后面好像没人追来，才放慢了脚步。
邓小姐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跟来了，她喊到，哥，你跑什么？
黄夫云也悄悄的走了过来。
邓小姐问，哥，你刚才听的是什么？
章早气恨恨的说，传销。你们想害我呀？刚才里面都有人叫把钱拿出来。
黄夫云不紧不慢的说，你听错了。要不你明天再来听，看是不是？
我明天不来了。早早恨恨的盯着黄夫云，反而没有了以前的恐惧。黄夫云直视着章早，底气十足的样子。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黄夫云说。
我不想见。我现在要回去。早早打定了主意。
邓小姐帮他打开伞，劝道，既然来了，就多玩两天嘛。
别东扯西拉了，章早狂怒，你们摆明了是搞传销。你们是骗子。什么公司，纯属扯淡。
好吧，我带你去见领导，你会明白一切。邓小姐说。
我不去。章早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邓小姐现出一副鄙视的表情，说：你怕什么？
章早被她激将的血气上涌：去就去，怕你什么？
……
回到昨夜住的地方，那十几个听课的人早回来了。这些人一看到早早就跑上来跟他握手，说：帅哥辛苦了。
还有几个人帮章早打扇，拿毛巾搽汗，弄的章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门一开，章早就听见说：领导回来了。
这仿佛是一道圣旨，所有的人象发了疯一样向门口挤，帮早擦汗的美女把毛巾一扔，也跑过去了。还有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跑的时候被绊倒了摔在地上，她哼都没哼一声。章早还看见有几个人扑通跪在领导面前。
章早心想，完了，这是什么样性质的组织啊？
章早走上前仔细一看，原来他们跪在地上在帮领导在搽皮鞋。
领导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25岁左右。他向章伸出双手，笑容中非常有自信。
帅哥中午好。介绍一下，我叫朱峰，来自福建。
……？
中午吃饭的时候，早上讲故事的那个美女说，我来给大家出个脑筋大转弯，读完清华大学要多长时间？
众人有的说是3年，有的说是4年。邓小姐问章，哥你知道吗？
章早不屑的说，3秒。太小儿科了。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说，哥你太有才了！
邓小姐又出了一个”1加1等于几？”要求每人给一个答案。
最后公布结果是2。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邓小姐说，其实答案很简单，只是你们想的太复杂了哦。说完瞟了章早一眼。
吃完饭，大家就开始做游戏。
游戏很简单，数1到29，一个人可以数一个数或者两个数。奇怪的是，章早老是中奖，简直成了他一个人的演唱会了。
大约到了四点钟的时间，邓小姐站起来，挽着章早的手，说，我们出去玩一下。
然后大家握手，互相说，再见，注意身体。
早早问，干吗去？
邓小姐神秘的说，去了就知道了。
他们顶着烈日在牌镇城区转了好久。章早热的不行，黄夫云总是远远的掉在后面，但总不会离开他们的视线之外。章早嘲笑地说，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销售靠嘴成功靠腿吗？
邓小姐说是啊，走着走着钱就到荷包里来了。
章早说，你们赚什么钱了，能赚多少？
邓小姐故意看着他，不做声。
章早问，你看什么？
她说，其实答案，讲课的白板上全有。
我都没听什么。
那你明天用心听吧。
章早说，我现在想知道。
她说，我嚼过的口香糖再给你嚼有味吗？
章早就不作声了。
现在我带你去见一个中文系毕业的老师，邓小姐说，他在传统行业中也曾是百万富翁，现在也转行了，在从事这个行业。他不比你傻，你要想想为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