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二,十五,十六
花一般的年岁,可是少女却高兴不起来。今早在皇后娘娘宫里,皇帝和皇后大吵了一架,吓得她也不敢再待下去,只好出去闲逛。
入夏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一路上过往的宫人们却全都行色匆匆,噤若寒蝉。不过杨蕊愉并没有太在意,这几年,宫里经常会有生面孔出现,每每皇帝都要大发雷霆,弄得全宫上下都人心惶惶。
少女心中烦闷,垂着脑袋只往人少的地方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处从未来过的偏僻角落。此处只有假山荒草,四下静悄悄的,她摸着假山上的石头,百无聊赖往草丛深处走去。
自七岁进宫起,已经有八个年头了。养在皇后宫中虽说吃穿不愁,但皇后娘娘性子孤冷,每每见她,也不过礼节性的问候几句。尤其在太子薨逝之后,皇后娘娘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偶尔在皇帝来时,才会多说些话,然而两人也老是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思及此处,杨蕊愉心绪更加不快,一下一下跺着地面,发泄自己的不快,某下一脚踩去,忽觉脚感不对,软绵绵的,她低头一看,顿时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后退重重撞在假山上。
刚才自己踩的地方,竟然有一只死鸟!体型不小,不知死了多久,尸体已经腐烂,散发着阵阵腐臭。刚刚那一脚,惊飞了尸体上爬着的苍蝇,在空中四处乱飞,恶心地她干呕不止。
杨蕊愉捂着口鼻四处看去,发现除了鸟的尸体,附近的草丛里还虚掩着不少黑灰的香灰和未烧尽的纸钱。近些年四处战乱,不知这些跟越来越多因战火而死的兵民有没有关系。只是宫里祭祀是犯了宫规的,又有莫名的死鸟,实在不吉利,她现下只想赶快离开。
刚抬起腿,却被从假山后伸出的一只手拉住了衣袖。短时间内接连被吓两次,这下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腿一软直接靠在假山上闭起了眼。
“哎哎哎!怎么还晕了?”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杨蕊愉一睁眼,只见夕瑶担忧的小脸在她眼前放大。刚刚被吓得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总算呼了出来,杨蕊愉抬手把几乎贴在她脸上的夕瑶推远:“你啊,是准备吓死我吗?”
夕瑶刚满十六,碧玉年华,亭亭玉立,只是身材却依然娇小,她本来垫着脚,被杨蕊愉推得放下了脚后跟,只得抬头看对方,两只手叉着腰:“我可是担心你才赶紧来找你的!谁能想到你躲在这种地方,刚刚听见你大叫,我才找过来的!”
杨蕊愉抚着胸口又瞧了眼草丛里,拉着杨夕瑶:“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待两人走到大路上,杨蕊愉才停下来放开手:“夕瑶姐姐,你着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啊?”夕瑶瞪大了眼,“今天上朝,父皇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杖杀了建节尉任宗!”
杨蕊愉也吃了一惊:“什么?!可、可那建节尉不过是个六品武散官,之前也没听说他犯了什么事啊?”
夕瑶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他哪里是没犯事?父皇要去江都,他上书极谏,气得父皇当庭杖责一百,听在场的內监说,还没打到一半,人就断气了,那血流得,啧啧啧……”
杨蕊愉听得心惊,这些年战火不断,皇帝下令杀的人不少,可是朝堂杖杀确是第一次。
夕瑶扶着她的肩膀,低声警告:“我找你就是想告诉你,这几天父皇正在气头上,你乖乖待在宫里别乱跑,别不小心冲撞了父皇,”说着她又看了眼假山处,“尤其不要来这种偏僻之处。”
杨蕊愉听出她话音不对:“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夕瑶叹了口气,“宫人祭祀又不是什么秘密,你要是看到了就当没看见,这几年战火连绵,他们也是可怜。”
话音未落,远处容华夫人的宫中传来歌舞声,夕瑶脸色当即变了:“不好!父皇已经到我母妃宫里了,我得赶紧回去!”
杨蕊愉还想说几句,夕瑶已经把腿跑了,她一边跑一边回头喊:“记住啊,千万不要乱跑!”
杨蕊愉张了张口又闭上,只朝她大力挥手。待人走远了,她一个人长叹一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们这些女子,什么公主贵女的,说出去听着尊贵,其实不过是依附皇室的花朵罢了,看着鲜艳,其实不过是浮华的装点罢了,她们什么都决定不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回了皇后宫中,宫里静悄悄的,大抵是皇后娘娘早上刚跟皇帝吵完,朝堂之上就发生了这种事,难免让人觉得二者有关联,即便是中宫皇后,也是要避避风头的。
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在人眼前乱晃为妙。杨蕊愉放缓呼吸,小心翼翼朝自己房里走去,正要开门,身后突然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杨蕊愉吓得一抖,僵硬地转过身,只见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地站在正殿门口,避无可避,她只得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蕊愉,”皇后冷不丁开口,“进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杨蕊愉内心又惊又疑,这种风口浪尖皇后娘娘怎么突然找她说话,总不能是皇后慈母之心突发,想起她入宫八年未曾见过亲人,想安慰安慰她吧。脑海里无数个想法萦绕,嘴却快脑子一步:“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转身进屋,杨蕊愉紧随其后,待皇后坐下,杨蕊愉直挺挺站在屋中间,战战兢兢,只怕皇后拿她出气。
只听皇后娘娘不紧不慢道:“别站着了,坐吧。”
她“哦”了一声又直挺挺坐下,垂着头,不去看皇后眼睛。
“抬起头来。”
无法,只好不情愿地仰起脸。屋内不算亮堂,皇后娘娘的珠翠却耀眼夺目,珠翠之下的面容虽美,两只眼睛却显出疲态。
皇后注视着杨蕊愉的眼睛:“你刚及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