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非比寻常
婴孩一身是灰,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下去。
屋子没了,人情还在。
赵铁匠果断地让许老汉到他那里去住。
许老汉并未推辞。
赵铁匠的家也是两间茅草房,与许老汉家不同的是,他家的茅草房更大,而且门口就是他的铁匠炉。
他家的三个孩子都不大,但已经能走了,围拢在他老婆身边。
赵氏并不漂亮,但有那么一股朴实劲。
家里是赵铁匠在当家,凡事都赵铁匠说了算,作为女人,她对丈夫绝对服从。
赵铁匠指一指一间茅草房,向许老汉道:“你们就睡这里,老哥,别难过,生死有命。”对许老汉的遭遇,他深感同情。
许老汉并未言语,看着怀中的婴孩,眼神坚定而有力。
赵铁匠不担心了。
担心是对不放心的人担心,一看到许老汉那坚定的眼神,他就放心了。
赵氏忙活着收拾屋子,顾不上看着她的三个孩子。
三个孩子对许老汉怀中的那个婴孩甚是好奇,他们只会对多一个玩伴而高兴。
这就是孩童的世界。
孩童的世界,艰辛与酸苦是被抛到脑后的。
他们不会想更多,只想快乐地活着。
赵氏收拾完毕,许老汉把怀中的婴孩放在了床上。
赵铁匠的那三个孩子立即走向了那个婴孩。
赵大眨一眨眼睛,道:“他好像鬼。”
赵三问道:“为什么说他像鬼?”
赵大道:“鬼嘛,是黑色的,他是黑色的,所以他像鬼。”
赵二对大哥的说法很不赞同:“鬼都是很强的,他很强吗?”
赵大反驳道:“刚出生的鬼,肯定不强,就像英雄一样,再大的英雄,刚出生的时候也称不上是英雄。这是娘说的。”一边说,他一边拿眼睛瞟赵氏,想要赵氏来给他们评理。
赵氏叹口气,把他们拉到一边,道:“你们乖,他是人,不是鬼。”
赵铁匠的三个孩子歪着头,对母亲的话好奇起来。
童言无忌!
听者未必无忌。
赵铁匠哈哈大笑:“这小孩也确实有点鬼样,是黑鬼。”他先调侃这么一句,接着,他向赵氏道:“去烧一锅水,给这孩子洗洗,当一会黑鬼行,总不能让他一直当黑鬼。”
赵氏抿嘴一笑,拉着三个孩子走了。
赵铁匠和许老汉坐下来,道:“老哥,你该给这孩子取个名,他总是要有个称呼的。”
许老汉很是为难,他根本不识字,哪里会取名字。
“随便叫吧,你想让他叫什么?”他把问题推回给了赵铁匠。
“其实,名字只是一个符号,也不代表什么。”赵铁匠道,“就拿你我来说,村里人都称呼我‘赵铁匠’,称呼你老哥为‘许老汉’,这一辈子不是也过来了嘛。这小孩没找到父母,在找到父母前,我就权且送给他一个‘火’字,他也正是生在火里。”
许老汉很是赞同,道:“火儿,可是比我们两个的名字强多了。”
“许火,暂时就是你的名字了。”赵铁匠望着床上的婴孩道。
婴孩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
赵铁匠以为他醒了,他却没有醒。
赵铁匠苦笑,心道:“你做人还算踏实。”
赵氏把水烧好,弄了个大木桶,把婴孩放入木桶中。
水温不冷不热,浸在水中很舒服。
婴孩很享受,嘴角露出了笑容。
水黑了,他的身子白了。
赵氏给他洗澡,洗着洗着,不由一愣。
赵铁匠一皱眉:“怎么了?”
但听赵氏道:“你们过来一下,这小孩的后背怎么……”
赵铁匠见她支支吾吾,深觉蹊跷,和许老汉一起去看那婴孩后背。
他们大吃一惊。
在婴孩的后背上,竟有一弓形纹身,而弓形纹身的中间别着个箭筒。
赵铁匠深感狐疑:“是谁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纹身的呢?这么小的孩子,可经不起那么大的痛楚!”
这也是许老汉的疑问。
“真不知他的父母是怎么想的。”得不到答案,赵铁匠喃喃道。
许老汉从赵氏手中接过抹布,向赵氏道:“你忙了半天,已经很累了。既然是我收养的这孩子,那伺候这孩子的活计,应该交给我。”他把抹布放在水中拧一拧,给那婴孩搓背。
他的手划过那婴孩后背上的纹身。
就在这时,他的手猛地抽搐一下,就好像有一道雷电穿过他的手指。
许老汉浑身一颤,好悬没有摔倒。
赵铁匠一怔,连忙把他扶住,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许老汉不敢再去碰触那婴孩纹身,用手指着纹身道:“他的纹身有邪气。”
赵铁匠摸不着头脑:“我说老哥,这纹身虽然古怪,但也扯不上有什么邪气啊!”
许老汉道:“不然是什么电到的我?”
赵铁匠看他不像说谎的样子,甩一甩手,也用手去碰触那婴孩的纹身。
他的手在那婴孩纹身上放了好一会,没感觉到任何异常。
他把手拿开,道:“我说老哥,你产生错觉了。”
“什么,是错觉?”许老汉半信半疑,试探着又把手放在那男孩的纹身上,果然没什么异常。
“真的是错觉?”他心中说道,“可是为什么刚刚被电的那一下如此真实。”他始终弄不明白。
婴孩感觉到了他们的猜疑,扭过头来,瞧着许老汉和赵铁匠。
他双眼清澈,黑色的瞳孔褶褶生辉。
只是,他的瞳孔深不见底,任何人都难以感悟那双瞳孔中装的是什么。
许老汉稳一稳心神,道:“可能真的是错觉,我老了,对一个纹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他这是对赵铁匠说的,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赵铁匠轻呼一口气。
轻松离他们是那么的近,转而,他们的神经又紧绷了。
婴孩在水中本应是舒服的,可他的脸上突然现出了痛苦的神色。那痛苦的神色不是装的,小孩没有掩盖的心机。
茅草屋中的人又是大吃一惊。
“这孩子怎么了!”这是众人脑中共同的问号。
婴孩的脸都快扭曲了,他的身体在忍受着煎熬。
他的身体上方泛起一层黑气,而下方则泛起一层白气。黑白不相容,两种气息激烈碰撞,在他的体内激荡。
这不再是错觉。
错觉不可能是大家的。
赵铁匠伸出大手抓住那婴孩,不住摇晃,心里莫名其妙。
不管他怎么摇那婴孩,也不能减轻那婴孩一丝痛苦。
好在他体内激荡的气息不会伤到人,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赵氏脸色苍白,心中泛起恐惧。
许老汉紧紧搓着手,不知所措。
生命是痛苦的。
人来到这个世界不可避免地要忍受痛苦。
生命也是非凡的。
有痛苦才会千方百计地解决痛苦。
可是,面对那婴孩索要忍受的痛苦,茅草屋中的三个大人束手无策。
生命的灰色地带,是没有希望。
赵铁匠的心沉了下来。
房外刮起一阵大风,风起雪涌。
让人惊愕的是,那不是一阵冷风,是一阵暖风。
寒冷的天气里会刮暖风?
谁又能了解风神的脾气呢!
即便是风神,也有风神管不到的地方。
那阵暖风真的很暖,包围着茅草屋,彷如给屋中的人在寒冷的天气里披上了一件狐裘。
屋中的人感觉无比惬意。
只是,这股暖风有一种坏处,那就是会让人们打瞌睡。
他们逃不过瞌睡虫的袭击。
屋中所有的人都睡去了,包括那一直痛苦的婴孩。
没有意识的生命,就不会是痛苦的生命。
暖风不会一直吹下去,也没有散去,而是在聚集。
聚集成一股气,一股人形气,一股闪着金色光芒的人形气。
“唉,帮人是要帮到底的。虽然我未必能帮到底,那就尽我所有力量吧!”那团人形气竟有了脸庞,有了眉眼,能开口说话。
只是,人形气摆脱不掉神色上的深深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