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贫困农家
富贵没过帝王家!
帝王家虽然富贵,未必有快乐。
农家不富贵,也不是没有快乐。
生活在农家,许火并没有感觉到不快乐,至少他现在是这么感觉的。
快乐与不快乐,只在一念之差。
成佛和成魔也是这样,只集中在一念之上。
四个孩子把身上的雪抖净,不再玩耍。
乡下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要跟着家里人干活。
雪天放晴后天气虽冷,可有的地方并不冷。
赵铁匠的铁匠炉就是热火朝天,赵铁匠忙得不可开交。
在冬天农闲的时候就是铁匠最忙的时候,那时农人要修补农具,这都是铁匠要揽的活。
赵铁匠是村里唯一的铁匠,他的生意自然就好。
赵大挽一下袖子,提起木桶,去给赵铁匠打水。
铁器打出来的时候,要用冷水冷却下来,那样才可避免发生火灾。
光有水还不够,打出上好的铁器,还要把握火候。
小孩是没法干这个的。
赵二和赵三在一旁给赵铁匠递柴火。
赵铁匠忙里偷闲,松上一口气。他实在是太忙了,他是一个人在做几个人的活。
许火不是个懒散的孩子,对赵铁匠,他是感恩戴德。
只要有一点好东西,赵铁匠就会把他叫过去,让自己的孩子和他一起分享。
他清楚地记得,前年过年的时候,赵铁匠家里杀了一只鸡,他要在家里陪许老汉,不能和赵铁匠一家一起过年。赵铁匠就把鸡腿掰下来,让赵大亲自给许火送过去。
一只鸡腿算什么,在富贵人的眼里,不值一文。
但对许火来说,那是他过年收到的最好礼物。
当回忆起来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感叹过去美好。
过去何以美好?
过去有纯真的感觉。
当人们长大了,就再也找不到那种纯真的感觉。
赵铁匠打造的锄头烧好了,他抹一把汗,回身去找铁钳。
他要用大铁钳把烧的通红的锄头夹出来。
当他的目光落在铁钳上时,自然而然地,也看到了许火。
许火已经把铁钳拿在手中,道:“赵叔叔,可以让我来帮你做吗?”
赵铁匠犹豫一下,点一点头,答应了。
本来他是不应该答应的。
被火烧红的铁块,万一烫到身上,那不得了,伤疤会留在身上一辈子。
尤其是对小孩来说,那将演变成天大的伤害。
既然如此,赵铁匠为何还要让许火帮忙呢?
为孩子好,有千千万万种方法。
谁规定溺爱就是最好的一种?
孩子总是要面对风险的,小时候面对,总比长大面对强。
乡下的孩子早当家,这是乡下一句耳熟能详的谚语。
既然要早当家,现在就应该扛起责任。
火光逼人,许火将大铁钳从容地放入火里,小心翼翼地把锄头给夹了起来。
他的力量并不大,拿着被铁钳夹起来的烧红铁块很吃力。
赵铁匠一笑:“可别逞强!”
许火不甘示弱:“完全没事!”在强大自尊的引领下,烧红的铁块顺利进入了冷水中。
滋滋的声音响起来,许火特别高兴,只因他做了让他高兴的事。
铁匠炉前的村民渐渐少了起来,赵铁匠的忙碌终于要接近尾声。
许火满身大汗,他干的并不是轻快的活。
他把铁钳放好,整理一下衣服,向赵铁匠道:“赵叔叔,我该回去了。”
赵铁匠哈哈大笑:“火儿,吃过饭再走。”
许火慌忙摇头:“不行啊,我出来大半天了,要是爹回家找不到我,会很担心的。”
赵铁匠心知许火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再挽留。
辞别赵铁匠,许火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拿起了门边放着的扫把。
一时间,院落里雪片纷飞。
不大工夫,纷飞的雪片就消散了,许火的面前是一个整洁的院子。
早上许老汉出去捕鱼时特别交代许火让他扫院子中的积雪,如今,他只是在做他没有完成的任务。
任务完成,他长吁一口气。
他累得要命,一头扎入茅草屋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小孩总是这样,玩心胜过事业心。
人应当一直是个孩子,偏偏人不可能永远都是孩子。
还没等他缓过来,院子外面就想起一阵脚步声。
许老汉提着木桶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火对他爹的脚步声最为熟悉,如狸猫一样窜起来,轻轻打开了房门。
许老汉头上的白发更多了,在没有抚养许火之前,他头上的黑发多过白发,而现在,他头上的黑发仅能在白发的漩涡中勉强占据一席之地,这一席之地又是那么的风雨飘摇。
“爹,收获怎么样?”许火问道。
许老汉没言语,他脸上的气息感染了许火,许火心中就感觉到一阵失落。
他不再问了。
他把木桶提在手中,木桶也确实很轻,里面有十几条不大的鲫鱼。
许火把桶提进仓房,把鲫鱼倒进缸里,那样一来,鲫鱼能活的时间更长一些。
许老汉一屁股坐在家中唯一的一把椅子上,身子仿佛散了架。
许火把许老汉湿了的外衣接过来放在一旁的架子上,道:“爹,再打渔的时候,您不妨让我跟你一起去。”
许老汉一怔,睁开了眼睛。
但听许火继续说道:“我不小了,也经常在江边玩,何况我又喜欢吃鱼,爹您打渔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初衷。
许老汉年纪越来越大,他实在不想让老爹一个人奔波。
对于自己收养的这个孩子,许老汉怎能不了解他的秉性。
他苦笑一声,道:“火儿,你就对爹那么不放心吗?”
许火的脸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他以为许老汉不高兴了。
许老汉并未不高兴。
人不服老是不行的。
世上有几个廉颇呢!
廉颇老矣,尚能饭。许老汉老矣,有心无力。
他直起身子,道:“火儿,你别怪爹埋怨你,对爹不放心你就该指出来,用不着拐弯抹角地包容爹。你对爹不放心,爹何尝对你放心呢!之所以我不让你跟我去打渔,并不是因为看你年纪小,爹心疼,而是江面上甚至是海面上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的,你有做好吃苦的准备?”
是啊,人不应该打没准备的仗。
可有几个人能做到时刻准备着呢!
许火没想过这个问题,小孩子,总是一根筋。
他沉默了。
但就那么一下,他想清楚了。
他抬起头,道:“爹,我们是一直都在吃苦的。”
如果他说出一番豪言壮语,许老汉会不为所动。
如果他退却,许老汉依然会不为所动。
但他偏偏就选择了区别于这两种方式之外的另一种方式,他用最平常的表述来彰显他内心的独白。
这该是一个小孩子所有的智慧吗?
那实在算不上智慧,他只是想到这里,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许老汉完全没有了阻止许火的理由。
他们一直在吃苦,在陆地上吃苦,为何就不能到江面与海面上吃苦?
许老汉长叹一口气:“好,明天你就跟爹一起去打渔。”
他们父子就是这样,平时很少对话,即便对话,也很简短。
但他们都能从简短的话中明白对方的意思,他们之间的羁绊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是最深奥的羁绊。
相互之间的关怀,不一定非用语言来表达。
语言说到底只是一种工具,假如世界上没有语言,人就会千方百计地找到其他工具替代语言。
但是什么能替代心呢?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心。
心与心之间的交流,是最深的交流。